黄金檀木大桌上放着一枚盾形的纯金勋章。
这枚“被绑缚的黑奴”勋章可是大有来历的!这是一脸煞白女王在1655年时专旨命人设计制作,并亲自颁赐给霍金斯的。以表彰这位海盗在与王室共同投资贩卖黑奴的事业中,为女王赚取了巨额利润的功勋。
勋章正面的图案,是一个胸前被紧紧捆 绑了四道,连脖子也被紧勒着一条绳索的黑奴。勋章的设计者不知是出于什么用心,竟然把这个黑奴的形像刻画得如此刚毅!只见他的脸使劲朝右边扭去,似乎根本不屑于正眼去看那个企图以他为奴的杂 种!他的头颅高高 昂起,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不屈!愤怒的眼神中迸射出的火焰,似乎能把这枚罪恶的勋章熔毁!
荣兵深度怀疑这是不是“被绑缚的黑奴勋章”原版。如果真是,难道勋章的设计者是一位同情黑奴的艺术家?他是故意在用这种方式嘲讽贪婪的一脸煞白女王,以及邪恶残暴的海盗霍金斯吗?
盾形勋章平直的上沿阴刻着一串边铭,这肯定是同舟会后加上去的。是三个希伯来字母,第一个像个“7”;第二个像个“T”,第三个像个“O”,不知道组成的单词又是个怂末意思。
唐娜见荣兵用已经到手的两枚“信章”,分别盖在“巴里翁内”画的那个三角形的两条边框里,然后久久地注视着中间的那只眼睛,就好奇地问:“荣兵,你在琢磨什么呢?”
荣兵摇摇头:“也不知道这只眼睛画得像不像,可我怎么老觉着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东西呢?”
唐娜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那枚信章一直就在牧童手里,连卢卡斯都没见过是什么样的。当年他冒死溜进了黑弥撒教主的院子,也只是偷看到,那个蒙着黑斗篷的神秘的牧童,正在吩咐教主拿着他已经盖好了信章的手令,去找‘金人公司’的三位董事再分别盖上他们信章。”
荣兵有点震惊地抬起头来:“姐,你后来找到卢卡斯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唐娜姐提到她弟弟后来的行踪。之前荣兵还以为,误入邪 教的卢卡斯害得姐姐的恋人被杀后,就畏罪逃走再无消息了呢。原来他是逃到了美洲?唐娜姐居然还找到了他?而且听唐娜姐话里的意思,卢卡斯后来应该还是醒悟了吧?
唐娜姐凄然地点点头:“找到了,但我只见到了他两面。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跪下来向我忏悔!可他拒绝跟我离开,因为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那时已经被黑弥撒教用某种药物控制了,据说那种药物是用某些令人致瘾的植物制作而成。他这辈子……已经被彻彻底底毁掉了!”
荣兵默默地点头,难怪当年自己出于好奇,想尝尝古柯叶的时候,唐娜姐的反应会是那样激烈了。
唐娜姐默默地掏出手帕,放在眼睛上擦拭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吁了口气,继续说道:“最后那次见到他的时候,卢卡斯的血都快流干了……他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一些同舟会的事情,然后就哭了!他说他对不起我们逝去的母亲,对不起我,更对不起因他而死的莱昂。他说……他现在就要去找莱昂忏悔了……”
荣兵明白了。应该是唐娜姐离开小镇之后,打听到那些黑弥撒教的余孽逃到了美洲,因此也万里迢迢地来到美洲。她一个贫苦孤单的弱女子,又不知是凭着怎样的勇气和倔强,才撑过了那些艰辛的岁月,历尽难以想像的苦难,找到了那个曾经与她相依为命,却又把她的幸福和希望全部毁掉的弟弟。
自从那天晚上听唐娜姐讲到她传奇的家世,以及那么多令人震惊的往事后,荣兵就一直非常好奇,他特别想知道唐娜姐是怎么来到美洲?又是怎么找到父亲的。而她那位曾经使整个美洲风云变色的父亲,后来又有着怎样的结局呢?还有,她孤苦伶仃的一个弱女子,又是如何奇迹般地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和能量呢?
可那些往事桩桩件件都浸透了痛苦的血泪!荣兵很想知道,却一直都不敢打听。
见唐娜姐的脸色特别不好,荣兵就赶忙岔开了话题:“姐,咱们又小胜了一场,庆祝一下吧,你说今晚吃啥?”
唐娜收起了淡淡的忧伤,展颜一笑道:“去问安妮吧,她可是这次的大功臣。巡逻艇发出的那一炮,她的裙子可是被葡萄弹打了两个洞呢,只差一点点。”
唐娜姐说的没错。这次要不是安妮冒险以身作饵,“贝德隆”父子龟缩在戒备森严的庄园里,一时还真就拿它们没招儿。
这些年来,像“贝德隆”父子那路欺软怕硬的货色,荣兵真是见识了不少。所谓恶人也就那么回事儿,它前一秒还在张牙舞爪地狂追着“绵羊”,后一秒迎头撞上蛮横的“疯狗”时,全船人的脸上迅速就切换出良善无辜的友好表情。让举手就举手,让蹲下就蹲下。一人挨了十鞭还得说“谢谢啊”。
至于“老贝德隆”爷仨,已经组团荣升为龙德帮的奴隶了。荣兵打算让这个三代人都以残害黑奴为乐的罪恶家族,从现在起玩玩角色互换,深度体验一下它们曾经带给别人的痛苦生活!
见荣兵有些不情不愿的,唐娜姐就含笑问道:“荣兵,你很讨厌安妮?”
“是。”
“就因为她在卡塔赫那的咖啡馆里,给你和温妮难堪吗?”
“那倒不全是,她这个人吧……怎么说呢?反正从头到脚都招人烦!”
“噢?我倒觉得她这个人还不错呀?”
“姐,那是你不知道她内些馊巴事儿。”
“是吗?也许你听到的那些,未必都是真实的呢?”
荣兵有些奇怪地望着似笑非笑的唐娜。自己这位老姐可是从来都不八婆的呀?今天怎么了这是?
他可不想讨论这么无聊的话题。安妮是啥人关他屁事呢?爱咋咋地呗。不过,这娘们儿要是能赶紧离开龙德帮,那是再好不过了。
品行道德人生观啥的且不说,就说穿着打扮吧。这个时代的欧洲女人流行露乳,荣兵也是见惯不怪了。可这老娘们儿也太热爱露乳了吧?她的裙子和上装几乎每一件都开着极为过分的低胸!虽说正常姿态下还不至于全露出来,可她每次打台球的时候身子往下一伏……该露不该露的就全露出来了呀!整地人家心里“扑腾扑腾”的。连玛姆大婶帮她做的那件水靠,她都要求把前胸开得极低!你这又是露给谁看呢?加勒比海里那些章鱼和海龟吗?
说完上身再来说下身。这个时代的欧洲女人都是只穿裙子不穿裤子,可这位波尼太太绝对是特立独行的一位。她经常是上身穿着露出深V的紧身衬衣,下身却是一条男性的马裤,风格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
好吧,就算来自后世的荣兵对女人穿裤子没资格惊诧,可她穿裙子的时候就更过分了啊!这个时代的裙子都是长裙,就算不是曳地长裙,起码也是到脚踝以下的。可这老娘们儿也是后世穿越来的吧?否则她怎么就敢穿刚刚过膝的短裙呢?
要知道,即便是这个时代的妓女都不敢在人前这么穿戴啊!这么短的裙子可比后世的齐B小短裙虎狼多了。你那短裙再齐B,起码里头还有内 裤吧?可这个时代的欧洲女人是木——有内 裤的呀!
无论在岛上还是船上,荣兵总能看到好多男人直眉愣眼地盯着这位风骚的波尼太太。唉……要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锅汤就要被一条臭鱼给弄腥了!本来荣兵正打算赶她走呢,偏巧这次又利用了人家,一时还真就张不开嘴了。
算了,看在她裙子上被葡萄弹打出两个小孔的份上,就按唐娜姐说的,犒赏她一顿好吃的吧。
荣兵走进大统舱里的时候,安妮正吆五喝六地和一帮弟兄们打扑克呢。看到她嘴角竟然还叼着一支雪茄,荣兵顿时心里一惊!
龙德公司船上的禁火制度可以说是全美洲最严格的!所有人上船之后,火镰火折子火绒盒火绒手枪统统上交统一管理。厨房是特制的,里面的舱板地板和顶棚,全部覆上了一层薄铁皮用于防火。厨房里还专设了一位轮值的防火员,厨师做饭时,防火员就站在门口的水桶边上。他啥也不用干,只要盯紧了厨房里的火种即可。搞得老汉博格总是嘟嘟囔囔地报怨,说他是做饭又不是囚犯!
再有就是船上的抽烟问题,艉舱里专设了一个“烟草屋”,这间小屋和厨房一样,所有木板都覆了上一层薄铁皮。烟草屋也有轮值防火员,二十四小时检查火灾隐患。
可现在安妮竟敢在大统舱里公然抽烟?不会吧?走近一看,噢,原来雪茄并没有点着。看来这老娘们儿还没虎透腔,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不容挑战。
“我姐问你今天晚餐想吃啥。”
“涮羊肉!冻的那种。”
“船上吃那个太费劲儿了,还得防火,不能等上岛了再吃啊?”
“馋了!等不了!”
“会使筷子吗你?”
“管着吗?我不会用叉子呀?”
“哼!”
被她翻了个挺美丽的白眼后,荣兵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这娘们儿自打在龙德岛上吃过一回罗宾版的涮羊肉,就吃上瘾了!因为荣兵弄的涮羊肉都是事先冰冻的肉,这样就可以切成又大又薄的肉片,在滚烫的沸水里轻轻一涮就可以吃了。再蘸上老汉博格亲自调制的海鲜酱料……哇噻口感好极辣!
晚餐果然是罗宾版的涮羊肉,谁让安妮今天是功臣呢?不过今天轮值的防火员可就惨了!得从头到尾紧盯着铜锅下面的碳火,啥时候吃完把火灭掉才算完事儿。
安妮可真是吃嗨了!只见她把衬衫袖子卷了起来,领口的扣子也解了开来,露出粉藕般的两条胳膊和一大片雪白的胸脯。左手一把银叉右手端个酒杯,大声谈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简直就是个女匪中的战斗匪!
酒酣耳热逸兴横飞之际,安妮忽然遥遥地举杯,冲荣兵大声说:“那位气度非凡的东方绅士,现在能陪我喝一杯了吗?”
荣兵没吭声,举杯冲她示意一下,喝了一口。
“骄傲的家伙!你不是说过,水和油永远都不能混在一起吗?现在呢?咯咯咯……”
噢,敢情,她这是为六年前那次挨虐找后账啊?
荣兵不假思索地秒怼:“这位女士,有时你或许也可以把水和油硬搅在一起,可你会看到什么?”
“什么?”
“你会发现,原来水还是水,油还是油——永不相融!明白?”
“切!”
安妮不屑地一口喝干了整杯的黑麦威士忌!然后就浑若无事地挥舞着银叉子,又大喊大叫地和她旁边的老皮玩起了老虎棒子虫子鸡。
不过在唐娜姐看来,自从被怼之后,安妮表现出的这种比之前更加放诞的快乐,可就不免显得有些夸张了……
晚风拂面鸥鸟悲鸣。远处那片熔炉似的海面上,疲惫的夕阳已收起了它的烈焰,正意兴萧索地沉默着,缓缓向海中坠去。
唐娜缓步走出了船舱,果然看到了那个孤单地伫立在船头的身影。白衬衫的袖子已经放下来了,海风把一头浓密的棕红色长发吹得飘飘拂拂,她扭过脸去望向左舷外的夕阳,静静地一动不动,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
唐娜轻轻走了过去,手扶着船舷站在她的身旁。
“安妮,为什么?”
“什……什么为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开始?”
“对我也不想拿出一点坦率吗?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好吧,算我没问。”唐娜转身欲走。
“不是的唐娜小姐!我……只是不知该怎么说……”安妮轻轻拉住了唐娜的衣袖,低下头去。
唐娜转回身来笑了笑:“那还是先说说为什么吧。因为他很出色?”
安妮“扑哧”一声也笑了:“是啊,太出色了!欠了您不知多少钱没还,赖着老吴的四千镑不给,还从珍茜姐那儿借了160镑的家伙,能不出色吗?”
唐娜马上用戴着手套的纤指掩住了红唇,欢畅地笑道:“咯咯咯,是吗?看来,这是已经开始解对方财务状况了呀。咯咯咯咯。”
安妮脸上一红,低头无语。
“可我确实有点奇怪。三年前,咱们一起去卡塔赫那的时候,我感觉你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讨厌啊?之后你们又没什么交集,怎么会忽然喜欢上他呢?”
安妮的脸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好一会儿才小声嗫嚅着:“谁……谁要喜欢他?我直到现在都很讨厌他那副阴阳怪气又很骄傲的样子……”
唐娜一笑,懒得跟这位在恋爱中重回小女孩心态的人妻少 妇纠缠这样的话题,又问道:“安妮,我确实有点想像不出,像你这样性格的……嗯……女子,怎么也会喜欢一个像他这样的男子呢?”
安妮抬起头来笑了,笑得有些勉强……“唐娜小姐,您认为我只该去喜欢那些粗鄙无知而又自私残暴的恶棍吗?还是您认为只有温妮小姐那样的女孩才会喜欢他,也值得他去喜欢?”
“咯咯咯,好吧,是我的判断太轻率了。那么,还是刚才的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真的很好奇,因为据我所知,你们根本就没有多少接触吧?”
安妮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忽然神秘地一笑,缓缓地抬起右手,用食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擦拭口红的动作……
“噢?!”
唐娜先是掩口惊呼!继而就笑了……“原来小莎拉生日晚会上的那个黑斗蓬是你呀?这么说,你在五年前就见过他了?”
安妮笑着摇了摇头:“还要早,唐娜小姐。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圣马丁岛的一个酒吧里。那是1713年1月4号的事,已经整整七年半了。”
“天主啊!那你见到他比温妮……不,甚至比我都还早呢!”
“是的。那时他还是一个码头苦力,一个……眼睛里有种非凡的光芒,却骄傲得让你恨不能暴打他一顿的家伙!”
“咯咯咯,那我就明白了。你们两人今天在餐桌上那番奇怪的对话,就缘于当年的那次初见吧?”
安妮点点头,眼里亮亮的,似乎还沉浸在往事之中。
“可小莎拉生日晚会的时候,他仍然是个骄傲的穷小子呀?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你呢?”
安妮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他和我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吧。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非常鄙视男人!我觉得男人无非都是些既贪婪自私又虚伪好 色的动物罢了!也包括我父亲。后来我跑出了家门,不过,在外面见到的男人,也无非都是些粗鄙无知或是贪婪残暴之徒。渐渐地,我甚至开始厌憎一切男人!直到他的出现……”
唐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理解,因为我见过的恶棍和垃圾更多。那些浅薄的东西总以为自己拥有了巨额的金钱,高贵的出身,或是粗暴的强悍,就可以轻易地征服女人。其实,能够被这些所征服的,无非都是些浅薄媚俗人格下贱的女子罢了。”
“那您呢?唐娜小姐,您当初为什么会对他这样一个异族的穷小子青眼有加呢?”
“最初就是一种直觉吧,像你说的,他眼睛里有一种非凡的光芒,很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后来就慢慢地证实了我的直觉。他的聪明和阳光,还有那些有趣的奇思妙想,都像极了我的弟弟。他身上那种善良正直嫉恶如仇,同时又对身边的人体贴入微,甚至不惜奉献和牺牲的精神,又特别像我曾经的恋人。总之,无关种族与肤色,更无关穷富或身份,一个拥有着非凡品格的人,才是我发自内心地愿意去关注和帮助的人。我很高兴安妮,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在审视男人美丑的问题上,竟有着如此相似的眼光。”
安妮点头:“我想是吧,唐娜小姐。或许我们都见过太多浅薄下作残暴自负、甚至恶心透顶的坏人!所以,他身上那种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让你接触到了就无法忽视,更……无法忘却……”
“明白了。原本我还以为你是在哈瓦那才开始的呢。那天你们两人在木棉树下祈愿后,我就发现你一直在呆呆地望着他。”
听到哈瓦那的木棉树下,安妮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唐娜,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
“怎么了安妮?”
犹豫了片刻,安妮才轻轻摇了摇头……“没怎么,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个很奇怪的人,非常非常奇怪……”
“那你又是怎么看待你们之间的事呢?”
安妮低下头去……“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温妮小姐那样文雅的淑女气质,更没有她那样高贵的门第。我不过是个女仆的女儿,在他眼中还是个残忍放荡的女海盗,或许就跟拿骚那些流莺娼妓没什么区别吧。”
唐娜摇摇头:“你说得不对安妮。拉拉尼奥小姐就不漂亮吗?拉拉尼奥总督家的门第不高贵吗?可荣兵却无比憎恶那种女人!他喜欢温妮与门第出身没有任何关系。就像梅里尔喜欢格柔一样,他们都是内心非常纯净的男子,也只有内心纯净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们去喜欢。现在你该明白他说的‘水’是什么涵义了吧?我不会看错的,安妮,其实你比温妮更适合他。只要你愿意去改变。”
安妮又低下头去,半晌才嗫嚅着说:“为什么要改变?温妮是温妮我是我,无论怎样改变,我也不会变成她。我也不想变成她。”
“没人让你变成她呀?温妮也并不完美,她有良好的家世教养,却不知民间疾苦不懂世态人心。她单纯善良,却又缺乏热忱。她爱得纯粹爱得真挚,却又缺乏理解和包容。荣兵让她改变了很多,她不再往脸上贴假痣,不再用铅粉擦脸,不再洒太多香水,不再穿束腰的铁箍衣和低胸的裙装,她终于穿上了内 裤,也能安心地洗澡沐浴了。可我知道,她内心还有许多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即使是荣兵也无法改变。”
“那……那我为什么要改变呢?”
唐娜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为了变成一个更美好的自己!安妮,我知道你经历复杂,或许那些肮脏的人和肮脏的环境使你改变了很多。那请你扪心自问,那些变化真是你发自内心想要的吗?未必吧?有些是出于保护自己吧?有些是无意识的随波逐流吧?安妮,今天知道了你喜欢荣兵的原因,我才发现,你并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那种女人。能够发自内心地去欣赏他的善良和正直的女孩,都不可能是那种骨子里天生下贱的女人!那么,即便不是为了爱情,你就没想过要做一个比之前更美好的自己吗?”
“……”
“我最了解他内心真正喜欢的女孩应该是怎样的。安妮,不是要你扭曲自己的本性去迎 合谁,因为那样的伪装也无法持久。我猜,你在之前的生命中没什么希望和目标吧?一切都只是欲 望和本能吧?那么,请你现在起就静一静,再想一想,从前的你自己,究竟是不是你最想度过一生的方式呢?”
“那我……要怎样去改变呢?”
“这就要你自己去想了,想过之后再来找我谈吧。那就晚安小丫头,我真的看好你哟!咯咯咯……”
6月17号下午,“神奇号”驶入了巴斯特尔港。唐娜和安雅要下船了,一同下船的还有小查尔斯和小话痨。
他俩是急着要去拿骚,唐娜已经答应用自己的“海王星号”送他们回去。他们在哈瓦那时就一直忧心忡忡!都在担忧自己亲人的命运。
西班牙舰队载着数千正规军直扑过去!就凭拿骚那脆弱的防卫和几百条人枪……就算不会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至少也得是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啊!所以他俩都急于回拿骚去看看。希望基 督能够降下神迹,保佑他们的亲人逃脱这场大难吧!
令荣兵意外的是,安妮也利落地跳到栈桥上,伸手扶着唐娜姐下船后,居然对荣兵挥了挥手,说她也要回拿骚。荣兵这才想起,那个欠揍的波尼先生也在拿骚,波尼夫人这是惦记老公的安危了吧?
这可真真儿是个意外的大惊大喜啊!荣兵正愁怎么赶走这个讨厌的女人呢,这下好了,自动解决噢耶!
荣兵朝栈桥上的人五个人挥挥手,“神奇号”就缓缓地掉转船头启航了。他们要把“老贝德隆”爷仨押回龙德岛,休整几天,等唐娜姐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去龙德岛汇合,大家再商议去苏里南夺下另一枚“信章”的计划。
既然“金人公司”的三枚“信章”已经到手两枚了,干脆就把另一枚也弄来吧,再顺手惩处一下那个什么范侯爵。范侯爵既然是“金人公司”的董事,先砍脑袋再查罪行保证不带冤枉他的!“巴里翁内”要不是用“信章”换命,还供述了同舟会那么多秘密,他也早该去给老和泥哥殉葬了!
三天后,“神奇号”驶入了美丽的月牙湾,荣兵和贝格拎着从哈瓦那买来的大包小包刚踏上栈桥,远远地就看到杰奥在前,小丘克和几个孩子跟在后面,顺着“银河星空”小路飞跑下来!跑在最后那个胖乎乎的孩子就是小爱德华。
一晃又离开了一个半月,得知岛上一切安好,荣兵才放下心来。他打开一个口袋,让围上来的孩子们单手伸进去抓一把糖果,抓到什么品种看运气,抓到多少看实力。孩子们兴奋得围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大叫大嚷,连小爱德华这个从小就生活在蔗糖庄园里的小家伙都无比踊跃!
荣兵笑了,这样的场景就是他在这片时空里的营养和动力。快乐未必都来自索取。人类之所以还没丑陋到活该消亡,只因为还会有人把付出视为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收获。
又回来了,这座宁静美丽的小岛就是荣兵的充电宝。外面纷乱的世界带给他的烦躁,那些垃圾般的恶棍在他内心投射的阴影,还有那条变形虫给他带来的憎恨和压力,在珍珠泉的琤琮声里,在彩虹塘如梦的画卷里,在亲人般温暖的笑容里,都会渐渐地变淡。抚慰他躁动的心神,让他恢复了内心的明澈。
把礼物分送到每个人手中,和老爹,大婶,小莎拉这些亲人说说笑笑地聊天叙话后,荣兵就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陪着德克大叔在岛上巡视了一圈儿。木工坊、铁器工坊、纺织工坊、食品工坊、农田、果园、饲养场、奴隶营、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龙德帮真是捡到宝了,刘易斯,也就是荣兵口中的老刘,那绝对是个顶级的管理人才!
一切都不错,德克大叔在用人方面的眼光那是杠杠的!闲下来的荣兵,就每天东蹓西逛游手好闲起来。不是在莱奥大叔的酒馆里买点酒菜,带到中岳炮台去跟贝勒喝酒,就是带着杰奥去彩虹塘游泳纳凉,再不就是去主楼的娱乐厅挑战那帮损友,继续做他的散财童子。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无论到哪儿,身后都会多了个小尾巴,也就是小爱德华。
这孩子来岛上还不到两个月,现在已经和所有人都混熟了。大家都知道他是邦子的儿子,也是罗宾的教子,每个人对他都很友善。甚至他屡次溜进果园里去偷摘水果,管理果园的“土地大叔”也假装没发现这个小偷。
从前邦尼特庄园里孤独的小爱德华,忽然跟做梦似地拥有了这么多的好朋友!他每天都跟着小丘克去山下放牧,听小丘克给他讲这是什么植物,那只鸟儿叫什么名字。跟着几个孩子跑遍了岛上的每一座山每一片林,去看那些卷尾猴、吼猴、鬣蜥、西貒、蜜熊。每天都会跑到彩虹塘边去玩,不过教父有过严令,禁止小爱德华靠近水塘!所以小丘克每次都会严格地在地上用棍子划一条线,不许小爱德华越线,因为他还不会游泳。
杰奥就像小爱德华的守护圣兽一样,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只曾经把他吓得大哭的美洲虎,现在成了小爱德华最亲密的伙伴。小爱德华每天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它粗壮的脖子咯咯笑着嬉闹一会儿。
其实小爱德华来岛上没多久时,教父就出海了。可就在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日子里,教父就赢得了他真心的喜爱!可怜的小爱德华从没感受过完整的父爱,可他从却教父这里得到了,而且是所有孩子们最最梦幻的父爱!
在小爱德华的心中,教父是个无比慈爱的人。孩子们只是年龄小,却并不傻,他们能够从大人的眼神中感知到那种真挚的情感。小爱德华相信,教父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甚至超过他的妈妈,更不用说他那暴躁的外公和冷漠的外婆了。
如果说龙德岛是荣兵在这个时空里的充电宝,那它也是全体岛民在这乱世激流中的诺亚方舟。现在,这个小岛更是小爱德华无忧无虑的天堂。他很爱很爱教父,因为他听到所有人都说,这个天堂就是他的教父亲手创造的!
悠闲的时光总是来之不易又去得匆匆,7月2日,唐娜姐上岛了。
她带来一个令人吃惊又有点好笑的消息——新教的基 督果真显圣了!而旧教的天主显然是睡着了。
格里高利历1719年5月,古巴总督托雷斯派出的那支载着三四千名士兵,浩浩荡荡气势汹汹杀奔拿骚而去的西班牙皇家舰队,居然在距离拿骚仅有80海里时,忽然折向西北了……
西班牙人这是玩啥呢?原来是舰队司令忽然收到急报,英法联军刚刚在佛罗里达的“彭萨科拉”(Pensacola)攻下了对西班牙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海岸角”要塞。舰队因此紧急驶向佛罗里达,也就神奇地放了罗杰斯总督一马!
拿骚转危为安,荣兵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他跟罗杰斯总督虽说不对付,可罗杰斯毕竟是小话痨的亲哥呀,他还真不希望这位对祖国无比赤诚的总督大人壮烈殉国。再说了,拿骚还有他那么多熟人和朋友呢。老神棍、小妮儿一家、老达威尔爷俩、老博格斯、诺兰、小叶芝、小乔治……每个人他都不希望有事。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唐娜姐在岛上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龙德公司的两艘船和她的“海王星号”就已全员登船整备完毕。老德克一声大吼!三艘舰船就纷纷拔锚升帆,朝西南方向逶迤而去。
==============================================================================================================快乐未必都来自索取。人类之所以还没丑陋到活该消亡,只因为还会有人把付出视为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收获。——《荣兵日记•雷森道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