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然和林依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恋爱就是在有空的时候陪伴对方。
他篮球训练的时候，她会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他打篮球；她无聊发呆的时候，他会默默的托着下巴看她发呆。
两个人把恋爱谈成了生活，又把生活过成了爱情。冬天，李翊然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夏天，林依会偏偏去咬他手里的冰棒。
在一起的日子，两个人从未吵过架，恋爱谈得很好，生活过得也很好。只是林依每每吃药的时候，都会很落寞。
她开始奢望自己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样，比如不再吃这些小药片。
李翊然研二快结束了，还有一年他就毕业了。林依开始患得患失，她怕他们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毕业即分手。
那天，李翊然又接受了管乐团的请求，所以跑去琴房练琴。林依也去到那边，坐在旁边看书陪他。
休息时，依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小心翼翼地问：“翊然，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无聊？”
他握住她的手，“不会啊！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我也从来都没有感觉无聊。”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询问她的不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
“我就是问问，因为郑瑸学长是个挺活跃的人，所以像我们这样安静的相处，怕你会无聊。”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贴近他的脸颊。
“你想什么呢，我找女朋友又不是找兄弟。”他轻抚着她的小脑袋，“别乱想。”
“嗯。”她歪着头，亲吻他的脸，“下周管乐团演出，我也想去。”
“好，到时候我带你进去。”
第一次恋爱，竟然会遇上这样契合的人。只是这场爱情，好像太过于完美，完美到连老天都嫉妒。
终于，五月份，她突然发作，住进了医院。
李翊然和阿姨坐在椅子上等待，他看向那扇铁门，旁边的墙上写着三个大大的红字——“抢救室”。
那一刻，他好像才明白，她的那句“分手的理由有很多”是什么意思。
从抢救室出来，林依被送回病房，林妈妈被叫去医生办公室。
独自一人站在病床前，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力，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深深的焦虑与虔诚的期盼。
“要赶快好起来啊！”他喃喃自语。
廖舜偲带着口罩进来，看了李翊然一眼，记录一下林依的状况，从病房离开。
林依那一整天就躺在病床上，中间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
李翊然待在病房里一直没走，但即便如此当林依醒过来时，他也没办法像廖医生和林妈妈那样照顾她。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敲门声响起，晏纯芃轻声轻脚地进屋，小声打着招呼：“阿姨好。”
“嗯，芃芃来了。”
廖舜偲柔声地说着：“阿姨，有事记得叫我。”
“嗯，你先去忙吧！”她又叫住廖医生，“欸，小偲，中午要吃什么，我一会儿回去帮你们做。”
他像是对自己妈妈撒娇一样，笑着说：“咖喱饭。”
“好！”
离开时，两个男人对视，只不过是简单的一瞥，却也充满了较量。
林妈妈起身，招呼着芃芃，“快坐，你们俩想吃点啥？”
“不用了阿姨，怪麻烦的。”晏纯芃推辞着。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这俩孩子，还和我客气什么！”
“那，和廖医生一样的吧，您也方便些。”李翊然说着。
“好。”
晏纯芃看清局势，机灵地说着：“阿姨，我和您一起去吧。”她对他们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便跟上林妈妈。
病房里，李翊然坐在她旁边，第一次遇上她的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聊些什么。他没能够像廖舜偲一样，自如的同她讲话，甚至是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你——”
“被吓坏了吧。”林依轻柔地说着。
他看向依依，平静的面容，却满是脆弱。没有回答她地问题，直接去握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输液的关系。”
李翊然轻轻抬起她的手，右手放在她的手掌下，左手捂着她冰凉的手腕。“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嗯。”停顿几秒，嘱咐他说，“下午你回学校吧，都在这累了一天了。”
“我都没帮上什么忙。你要赶我走吗？”
“你在医院肯定休息不好，最近期末事情又多，总不能一直在这陪我。”
李翊然清楚，林依是在赶他走，有些失落地说着：“那下午，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你最近这几天要好好休息。”
林依点头。
午饭过后，拔掉手上的针头，她入睡。晏纯芃回学校上课，林妈妈也躺在沙发上休息。李翊然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生怕打扰到两人。
开门，他遇上了廖舜偲。
“要走了吗？”
“不是，她们在休息，我怕吵到她们。”
“那去聊聊？”
熟悉的天台，但这次却是廖医生率先发话。
“依依经常和我提起你，也会向我推荐一些，你带她去玩的地方。”
“是么，她也说过你的事，你们——小时候。”
廖医生浅笑，李翊然那语气，明摆着是将他当成情敌。
“你知道她的病情吗？”
“只知道是遗传。”
“对，叔叔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当时离开得挺突然的。”
李翊然沉默，他没想到这个病，给她带来这么多伤害。
“那她的病情，能控制住吧！”他担忧地问。
“上次发作之后，一直控制得挺好的。她最近和你在一起，情绪有什么异常吗？”
李翊然仔细回想着，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没有，都挺正常的。”
廖医生叹气，“情绪挺正常的，那怕是她擅自停药了。”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接下来要怎么治疗？”
“还得住院观察几天，具体怎么治疗要看情况，如果药物能控制自然还是药物治疗。”廖医生了解完林依的事，拍拍李翊然的肩膀，“行，先回去吧，具体的事我去问她。”
廖舜偲临走前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问李翊然：“你家里人知道林依的事情吗？”对方没有回答，他嗤笑着点头，“好，那我明白了。”
他秉着哥哥保护妹妹的心理，十分严肃地告诉李翊然：“你如果不能真的接受依依，就趁早和她分了吧，她有我这个哥已经足够了。”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很好的照顾她，无论是在正常的生活下还是突发的问题中。我对她的照顾、关心、陪伴，也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
李翊然没有把林依具体的事情讲给家里人，在这一点上他没有理由反驳。而对于廖舜偲与林依的事，他知晓的也并不多。
他的话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底气：“我会陪着她的。”
“你做的到吗？”廖医生提出质疑，他从得知李翊然没有把依依的事讲给家里人的时候，就对面前的这个男生充满了敌意。
“先不说你家里人会不会同意，就凭我刚才对你的了解，你可能连她平时吃什么药、生活中要注意哪些问题、发病时要怎么急救，这些你不清楚的，我都一清二楚。”
李翊然知道他在这些方面做得不合格，但并不代表他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他在得知她的病以后就有在网上做功课，可他的努力好像徒劳一般，丝毫没有任何用处。
林依躺在抢救室的时候他同样着急，当对方要赶他走的时候他会很失落。他也在无时无刻的担心，怕自己不仅没能成为对方的力量，反倒给对方带来压力和不自在。
李翊然握紧拳头，心中迟迟无法平静。
听着廖医生沉稳地说出的那些事实，他努力冷静地回复：“我会知道的，你说得那些我都会知道的。我才是她男朋友，你只是她哥哥。”
“随你怎么讲，不过提醒你一句，分手的时候注意分寸。”
廖舜偲对李翊然的话并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也不过就是图一时新鲜。那些对方不加考虑就随意说出口的话，在他眼里毫无可信度而言。
李翊然沉默着，对于分手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想，可现如今他怕林依会先提出分手。
毕竟在她提出交往的那一天，同样提出了分手的要求。这样看来，缓刑时间快要结束了。
林依从没想过要和自己长久的在一起。
这些日子，李翊然和林依在一起的时候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只不过离开彼此时，却都变得落寞。
从病房里出来，李翊然倚靠着墙，脑海里回想着那日在医生办公室外，偷听到的话：“以她现在这种情况，怕是要做手术了，现在只靠药物维持不太行。你们最好早做打算，毕竟开颅手术是个大手术，和小姑娘好好沟通一下……”
李翊然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样严重，他每次看到病床上那个满是破碎感的林依，心里就揪着的难受。
她太过于纯净，连魔鬼都喜欢。
林依躺在医院的那半个多月，李翊然一有时间就会去陪她。那个阶段，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做害怕失去。
每次坐在她病床前与她聊天，越是觉得她笑得好看，越是从心底里的心疼她。
她看起来好平静、好平常，完全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可那些日子，李翊然每晚在宿舍却像丢了魂一样，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林依的事。明明生病的是依依，可他却比她还痛苦。
每次郑瑸看到他那副模样，却也无能为力，只是轻拍他的肩膀。他仅仅是个旁观者，没有深陷其中，又怎能装模作样，讲着大彻大悟的道理。
一晚过后，次日一早，李翊然又恢复平日里的模样，照常去上课，照常去医院，照常……
一切照常。
坐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哄她午睡。
她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像小猫一般，看得到胸腔的起伏。仔细端详她的面庞，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只是没有什么血色，美得让人心疼。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和她一直在一起。他不想和她分手，更不愿她离开。
“依依需要做手术，一定要做手术。”他在心里默念着。
离开病房后，李翊然去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廖医生也在。
他看向廖舜偲，坐下，眼睛黯然无神，“医生，我想问一下，林依什么时候动手术？”
中年医生同他对视，又看看廖医生，如实回答：“她还没同意。”
从办公室出来，李翊然这些日子的行为，廖舜偲都看在眼里，他没想到这个男生能每天坚持来陪依依，对他想法有了点改观。
叫住对方，态度稍好地讲：“有空劝劝依依，没准哪句就听进去了。”
他苦笑着点头，她的家人都没办法说服她，竟然要让他去游说，李翊然自己都不相信，他在她心里会有那么重要。
“我试试。”他没什么把握地回答。
走廊里，迎面遇到从病房走出的林妈妈，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单子。
“阿姨，您是要去……拿药吗？”
“不是，办出院手续。”
出院？林依那副样子，医生都说了要手术治疗，现在不好好想着办转院做手术，竟然要办出院？他不知道该怎样劝说，搞不懂林依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为何也这样放纵她的任性。
林妈妈勉强笑着说：“她说下周就是考试周了，这周还有几门课是随堂开卷考，得回去把这学期结了。”
他不说话，现在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吗？和身体比起来那芝麻大点的考试算什么！握紧手中的拳头，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病房内，依依正在穿鞋子，晏纯芃在旁边帮她收拾东西。
“依依，这个水壶是医院的还是阿姨带过来的？”
她转过头去看：“那个是医院的。”
芃芃尴尬地笑了笑：“还好问了你，要不然可是闹笑话了！”
李翊然蹲下，帮她把另一只脚上的凉鞋带系好，站起来低头看她，“好了，一会儿可以回家了。”
她拉住他的手，浅笑望着他，“嗯。”
芃芃回头看过来，这两个人多好，可是老天爷却童心未泯，时常恶趣味的捉弄世间的这帮凡人。
六月最后的那一周，两个人不常见。给她打电话，询问为什么不去咖啡书屋，她以考试为借口，说是在宿舍复习。之后再打给她，也都是草草的两句就挂断。
和她在学校宿舍楼下碰到过两次，见面简单的打声招呼，陌生的不再牵手，沉默地走一段路。最后分开的时候，说声“再见”。
突然间就和她疏远了距离，好像变得比朋友还淡。
直到月底，三十号，她生日。
打电话约她：“依依，明天你有时间吗？”
“明天还有两门闭卷考。”两个人彼此都沉默，她主动说，“下午四点结束。”
李翊然欣喜：“那我四点半去接你，带你去外面吃晚饭好不好。”
“嗯，好。”
一问一答，四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