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为什么要磨磨蹭蹭地呢?”娇栀撕开圣洇流染血的衣裳,“快一点拿钥匙不行么?”
“你就这样恨我吗?”娇栀不死心地专注地在圣洇流身上一再搜寻,“现在好了,我没死,你死了。”
“关键的是密银锁还没开!”这回去了,她不还是个死嘛!
祁原怎么可能放过她!
“回去要是被他找茬,这后果还是我死,都是你造成的!”
“是你害的我!”
娇栀愈想愈发有怨气,而这怨气又全是对着圣洇流。
“真要是被他杀了…太不值。他配不上杀我……”
“唉,”娇栀对圣洇流叹口气,绝望道,“怎么就是找不着呢!”
“殿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告诉我吧,我不会忘了你的,真的。”
比起寄希望于圣洇流良心发现,还不如寄希望于他回光返照一时恍惚被她骗给她钥匙。
但两个希望都落空。
圣洇流只躺着不动。
“无耻!”娇栀变了脸色,恨恨地撕自己裙摆给圣洇流止血包扎“你真卑鄙!”
“我真讨厌你。”娇栀伏低身子,挨着圣洇流,把脸贴在他颈间。
她委屈,道:“抱抱我嘛。”
娇栀百般不得应,心里泄气。
对着一个伤重昏迷的人都是这样无力,那对一个判定已死的人,怎么就能不厌烦呢?
娇栀心里酸涩,“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
又想到这境况,长叹一声,“这回是怎么也不能走了。”
密银链不解,走了也无用。
没有钥匙,就只能一直戴着……那何以对天下?
娇栀心里沉郁,道,“圣洇流,你赢了。”
“所以快醒吧,抱我回去,我不想走路。”
雨又落回烟蒙感觉,这回像陶定樽的画,那幅在六年前景山写风的难得山水图——《清平雾雨行舟》。
那是陶定樽的罕笔,此人平素画的都是素淡花卉,很是恬然安闲,是乱世的慰藉,也是对太平的希冀与笃定到来的自信。
这一幅天空,却是与陶笔下无二。
淡淡云雨落寞,烟织雾络间穿行又是孤独。
娇栀平素不多作画,但赏鉴不少,一见天色便忆起《清平雾雨行舟》,便也感伤。
这接下来,怎么应对祁原啊?
“殿下,你醒来嘛。”娇栀对板车上的圣洇流说话,“我总不能把你埋了…要是有钥匙就好了。”
有钥匙就早跑了,管什么祁原,她不报仇都是对祁原的恩德了!
现在,祁原不杀她,就是对她的恩德了……
娇栀真想抱着圣洇流哭一哭,她好委屈。
“你!”
祁原对她果然没话说。
“殿下!”
果然,马上就要处置她了…
“快请军医!”祁原对她怒目而视,指她的手在颤,几乎一个巴掌就要扬下来。
贺连山赶忙拦住。“军师,太傅!这不可…事情尚未明朗,殿下还在昏迷…”
“来人,把这个妖女祭旗,祭旗!”
祁原目眦欲裂,眼里几乎红赤。
这实在不好解释,为何去时圣洇流生,她是死。
现在反转……
但圣洇流伤成这样,她着实冤枉!
她冤枉居然还要被祭旗……凭什么!
“夫子好生无礼!殿下昏迷,就想谋害殿下房中人!”娇栀也指回去,直指着祁原鼻子。
“他就是喜欢我!任你怎么说,怎么诽谤污蔑都无用!你白费心机!”
“妖女,妖女!”祁原胡子直抖。
娇栀气极,“老骨头,狗都啃不动的老骨头!”
贺连山咋舌,两边都拉不住。
“还不快拉下去斩了!”祁原看向贺连山,命道。
贺连山不敢回话,太子以为这姑娘死了都准备以后迁葬皇陵…说不定还有追封谥号……
那是定了心的心头爱呀。
就算日后邺相千金是正妃,往后是皇后…那这姑娘的宠妃地位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这哪敢真听祁原的……
殿下那人,说不准就记恨他们呢。
太子可是有逆鳞的,犯之必死。
而且这片逆鳞,自己又再能折腾不过了。
别说太子记恨,她更记恨!
枕头风是能吹塌一座城的,因为对着皇帝的耳朵。
“太傅!”贺连山拉住祁原,“太子为何而伤,咱们要查明,查明才好对症医治,才能救殿下啊!”
“这姑娘杀不得,得问清楚…”
那姑娘果然瞪着祁原,妇人之恨现在就种下了。
还好他识相。
贺连山心里想定,对属下示意,“太傅要坐镇中帐,这吴地降臣的事……殿下不能处理,还得太傅代劳。”
“万不能动摇军心哪。”
祁原兴许自己也明白此时杀不得娇栀,他干脆道:“关到刑帐!”
刑帐娇栀都不知道去过多少遍了。
她才不去!
“我要照顾殿下!我不去刑帐!”娇栀扬头,还在跟祁原生气,凶狠地瞪着面前人。
贺连山:“……”
这姑娘一点都无机心,半点看不来眼色啊!
还跟祁原杠上了?
胆子真大……
“就你?”祁原摆明了看不上娇栀,“你来历存疑,举止娇纵妄为,生性懒惰贪婪……若不是太子,你早该被拉到刑司拷打,早该丧命。”
“你还敢害他……”祁原睨她,眼神是深刻的恨与蔑视。
祁原怒火又上来,一下暴喝,“你还有脸提照顾他!论体贴知心,你都不如奴婢!”
“你此时的狐媚巧言也没人听了,那些做作矫情也没人应了!滚去你该待的地方!”
娇栀见他言语咄咄,眼里不受控地含了一点泪。
她死命咬牙不落泪,扬头仍是骄傲模样,“殿下是太子,他不会喜欢洒扫铺床的奴婢。”
“他只喜欢我,我在,就是对他的照顾,就是知心,就是体贴!”
祁原冷笑,都嫌这话无稽。
“这是老夫听过的最自狂开脱的话了。”
他还想措辞,还要奚落。
却见娇栀神色坚定,眼中泪光薄。
她眼里眉间,有与他一样的哀然。
都是为太子。
祁原恍惚间似是见到太子幼时,倔强藏起心伤,撞上南墙头破还高歌。
他头疼起来。
娇栀,怎么可能像太子呢?
一个宠囚,一个佞宠而已……
“姑娘!姑娘您不能进!”
祁原一个错眼,抬手抚额间娇栀就飞快溜进了主帐。
祁原:“……”
这妖女是属兔子的?在他眼皮底下都敢跑!
贺连山忙跟着进帐,祁原晕眩一刻,也皱眉入内。
圣洇流自然还是在昏迷,娇栀奔到床前,密银链险些绊住她。
军医见她惊吓不已,这人,不是死了吗?
“殿下!”娇栀横军医一眼,转而眼睛里只有圣洇流。
军医莫名其妙,这姑娘怎么和他也有仇了?
“殿下你快醒,快醒!”娇栀晃圣洇流,眼泪掉下来,“他们欺负我,欺负你的栀儿!”
军医:“……”
祁原见了又是险些气死,太子伤重,她竟然这么没心肝,这么晃一个重伤之人!
娇栀不仅是生性懒惰贪婪,更是自私无比!
太子往昔对她如何,她回报又是几何?
这样的人,怎么配在太子身边!
“把这妖女拉下去!拖去刑帐!”
娇栀拽着圣洇流的手,守卫不敢强拉。
祁原气得几乎要冒烟,上前拆开两人,对娇栀骂道:“你这戏子,你就不嫌自己虚伪!”
娇栀被祁原一把推到守卫那边,她踩到密银链,绊倒地上。
“押下去!”
贺连山再说话也无用了,他只见那姑娘低下头,落寞又孤单。
往昔她有太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殿下!”
还不等贺连山再揣摩出点东西,就见榻上圣洇流翻身,吐出一口瘀血。
祁原等人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又见圣洇流直直躺倒回去。
没有一点意识。
军医把脉,奇怪,“竟真有瘀血,剑伤…不应该啊。”
祁原问,“现在殿下如何?”
“瘀血既已清除,经脉无阻碍,痊愈是时间问题。”
军医又自愧,“那剑是偏了毫厘……臣刚才竟未查出。”
贺连山喜道,“那何时能醒?”
祁原也看向军医。
“左不过这两日,看着凶险,紧要处过了,也就好了。”
贺连山欢欣,道:“那姑娘…”
“那妖女祭旗,是时间早晚而已。”祁原怒视贺连山,“她给了贺将军何种好处?这般为她?”
贺连山忙辩解,“这是为了殿下!为了殿下!”
“殿下以为姑娘死了,那般伤怀,而今见了活着的姑娘,当然高兴了!”
他奓着胆子反问,“太傅难道不想殿下高兴么?”
祁原冷静下来,肃严道:“是大业重,还是一时高兴重?”
“是江山天下,皇鼎舆图要紧,还是一个宠囚,一个玩物要紧!”
贺连山觉他小题大做,总是些微小事扯到大业,江山,天下。
别说殿下,他都烦了。
祁原不容反驳,“玩物,也可以丧志。”
“我们是辅佐太子之人,不能眼见这太子陷进去。”
“当局者沉迷,我们要清醒,要决断!”
贺连山向床榻看去,太子昏迷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难道,这回太傅真的无人能阻了?
那太子醒来……
“这妖女本就死了不是么?”祁原语气冷淡,“随葬,棺椁,备得齐全周致,已经下葬了。”
“黄土覆盖,棺木下沉于地底,我们都看见了,对吧。”
祁原转过身,看向贺连山。
贺连山不敢说话,嗫嚅低下头。
祁原一声冷嗤。
便就这样定了娇栀的死局,第二次。
娇栀在刑帐里待着,刑帐什么也没有,她又被关在那个木笼里。
她这次不撬锁了,就拨弄密银链玩儿。
要是奇迹出现,这密银链被她撬开了呢?
可这链子连个锁眼都找不到啊!
娇栀又想杀人,烦躁得不行。
“姑娘…姑娘!”娇栀听见有人叫她,好像是馥姝。
她道,“你进来不就行了?”
偷摸出主帐小心藏在刑帐外的馥姝:“……”
娇栀又不听她答话,没了耐心,自己撬了木笼的锁出去。
在帐门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守帐士兵:“……”
这姑娘来了不少回,每回都是殿下接走的。
他们也不敢将这姑娘怎样,而且,这姑娘实在长得美貌,瞧着都觉自己到了神界,有得见神明一样的欢喜之念。又怎么会为难?
只是怪不得太子,人同此心,是在纵着春光辉漫大地罢了。
是纵着眼见的美好罢了。
馥姝恨不得地上有洞钻进去,直想遮住脸。
娇栀叫她,“殿下醒了么?”
馥姝豁出去了,道:“姑娘,夫子要杀你…快想想办法吧。”
“殿下呢?”娇栀问。
馥姝急了,“殿下若是醒了早就接姑娘了…可如今,这事可怎么办啊!”
娇栀本来就烦,这馥姝还专门又来说这个事!
“夫子想怎么样?”
馥姝颇有愤愤不平,道,“说要将姑娘祭旗…”
斩妖才祭旗……祁原真是够了!
娇栀心有恨意,这老骨头,现在都不放过她!
远远又来一队卫兵,馥姝忙躲了。
娇栀就在刑帐前抄手站着。
看他们怎么杀她!
“传军师令,带人犯去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