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三人与杨家三口分开后,苏好一直跟在柴伯骏身后,韩柏松心觉蹊跷,他和柴伯骏的客房正是对门,不知苏好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但方才在花厅里,两人暗斗一回合,不分胜负,此刻他先下手为强,胡乱找了个借口,道:“大黑影,到我房里,我有事与你商量。”
他与柴伯骏拐了路线,苏好仍旧跟随,大大方方步入韩柏松房间。韩柏松出乎意料,闹钟正盘旋着计策,苏好已先说道:“掌门,你我二人初到盈儿家中的别院,拜见了盈儿的双亲大人,又承蒙款待,应当回谢。”
柴伯骏韩柏松微微一惊,又听她道:“我们不知盈儿安排,来的匆忙,两手空空,但这见面礼终究要补上,否则我双阴山实在太失礼于盈儿。”柴伯骏眼珠子转了一圈,全无头绪,问:“送什么?”
苏好淡淡一笑,道:“既蒙款待,当送厚礼!”原来是送礼一事,既然苏好划分清楚,只算双阴山,将他排除在外,韩柏松悠悠然落座,懒得参与。柴伯骏又问:“什么是厚礼?”
苏好黑漆漆的眼珠一转,认真回答:“弟子以为,送给盈儿双亲的厚礼,须是罕有之物,方能显出掌门的诚意。”
柴伯骏一知半解,但觉得苏好说的有道理,懵懵懂懂点头赞同,杨母的荷叶饭他很是喜欢,送厚礼也是十分愿意。
苏好心下欢喜,面上为难,道:“只是我们行程匆匆,此刻实在拿不出什么罕有之礼。”柴伯骏扭头问韩柏松:“大头人,你有么?”韩柏松直摇头,“身无长物。”
柴伯骏听不懂,却听苏好语气可惜,幽幽叹道:“太武山下的深谷里头,掌门你若多杀几头老虎,带几身虎皮回来多好,此刻也不必为送礼烦恼。”
“虎皮”二字轻轻吹入柴伯骏耳中,他一双鹰隼当即一亮,韩柏松却全身一颤,心尖儿发抖,暗骂苏好:“臭女人,原来你故意要割我的心头肉,才故意说送厚礼一事。”
柴伯骏黑影闪动,拎起韩柏松的包袱就走,苏好立即闪开,让出道路。韩柏松飞快上前,拦在门口,他千方百计藏着掖着这白虎皮,躲过父亲,可不能栽在柴伯骏手里,情急之下,道:“大黑影,不能送。”
柴伯骏伸手推开他,道:“阿好说的对,你让开,改日我再杀一头给你。”韩柏松目光飘向苏好,只见她面容恬淡,透着五分得意,五分欣喜。
韩柏松心中愈发恼恨,竟着了苏好的道,暗暗骂道:“借大黑影的刀来杀我,大黑影还乐意当这个刽子手。”他死死拽住柴伯骏,道:“不能送虎皮。”
柴伯骏满头疑惑,问道:“为什么?”韩柏松还没想好说辞,言语凌乱,道“伯父伯母……都是面善之人,他们……他们未必喜欢这白虎皮。”
苏好铁了心要送掉韩柏松的白虎皮,她道:“掌门,这礼物没送出,怎知伯父伯母不喜欢?”
柴伯骏点头赞同,只觉苏好所说很有道理,韩柏松急得满头大汗,脑袋空白之际,脱口而出,道:“盈儿姑娘肯定不喜欢。”
一提到杨霏盈,他脑中金光闪过,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面容舒展,松开柴伯骏,与他分站两边。
韩柏松慢悠悠说道:“太武山深谷里,你和盈儿妹妹大吵一架,扬言打死也不送她虎皮,怎么,你竟要食言?”
柴伯骏身子微微一僵,有所触动,韩柏松趁热打铁,道:“盈儿妹妹也放出狠话,即便你送她虎皮,她也不要。她是个言出必行的姑娘,你送虎皮给她双亲,岂不又要惹她生气?”
柴伯骏眉头一皱,目光扫向苏好,韩柏松踏步上前,拦在他二人中间,继续说道:“送礼贵诚不贵精,礼物不在贵重,不在罕见,贵在喜欢。我们路过盈儿妹妹家里的别院,又拜见了她的双亲大人,确实该送礼,也当挑他们喜欢的送,这才能显现我们用了心。”
他拍了拍柴伯骏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想一想,盈儿姑娘喜欢什么,你便送什么,她不喜欢什么,你一定不能送。”
柴伯骏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将虎皮塞还给韩柏松,道:“我知道了。”他一转身,黑影很快没在黑暗中。
韩柏松将白虎皮抱在怀中,如释重负,转身看向苏好,眉角含笑,春风得意,苏好一计落空,恨恨离去。
柴伯骏将送礼一事记在心上,一夜安眠,大清早就到街上兜了一圈,坐在屋顶上,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看到杨父路过小巷,他黑影飞跃,势如雄鹰收翅,悄无声息落到杨父身边。
杨父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却见柴伯骏朝他伸出手掌,一脸诚挚地问道:“你有钱么?”杨父一头雾水,却木有点头,右手摸向衣袖,摸出一串铜板儿,说道:“不多。”柴伯骏道:“借我。”
杨父将铜板交到他手上,柴伯骏道:“我以后会还你。”杨父实在好奇,柴伯骏少年掌门,怎如此穷酸,身上竟一个铜板也没有。
杨父忍不住道:“今早不见柴掌门,原来你早已出门,这般着急,难怪忘记带钱。”柴伯骏道:“我没有钱,我的钱都赔给阿灵了。”
杨父茫然不解,问:“阿灵可是盈儿?”柴伯骏淡淡回答:“嗯。”杨父一头雾水,又问:“柴掌门为何唤盈儿作阿灵?”
柴伯骏直言不讳:“她名字不好听。”杨父满腹愕然,这个柴掌门真是直言不讳,竟在他面前直言他女儿名讳不好听,他道:“霏盈二字不好听?”
柴伯骏道:“她不是最厉害的人,为什么非赢不可?”
杨父微微一愣,随即明白,霏盈与非赢同音,他哈哈大笑,说道:“我家盈儿降生当日,雨雪霏霏,杨家有女盈盈,内人喜雨雪霏霏之意境,我爱有女盈盈,这才有了盈儿的名字,此霏盈非彼非赢。”
柴伯骏嘴硬不改,“阿灵更适合。”说着,黑影一闪,不见人影。
杨霏盈等人寻不见柴伯骏,以为他躲到哪个清静的地方练功去了,午后,杨家三口与韩柏松苏好在石榴树下闲聊。
韩柏松取出一对小鱼扇坠,一大一小,晶莹剔透,他呈向杨父杨母,道:“小辈们登门造访,多有唐突,小小礼物,望伯父伯母不要推辞,全了小辈们一点小小心意。”
他一个晚都上为送礼烦恼,清早看到杨父杨母在花下同行,杨父手持折扇,杨母团扇轻挥,俨然一对璧人,他脑中灵光闪过,想到了扇坠儿,他急忙到镇上搜寻一番,花了一百多两买下一对精巧玲珑的扇坠儿,心中寻思,柴伯骏不会再打白虎皮的主意了。
杨母道:“你们几人路过寒舍,停脚歇一歇,还劳你这般破费!”苏好不曾想到韩柏松竟备好礼物,这礼物与白虎皮相比,天差地别,但让他破费一番,心里也舒坦不少。
她道:“长辈厚意款待,小辈送小礼,伯母快收下罢。”她接过双鱼扇坠儿,送到杨母手中,杨母笑着朝杨霏盈道:“倒让你的朋友们破费一番。”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柴伯骏的声音也随之飘来,“大头人,阿好,我买回来了。”
众人循声转头,只见柴伯骏大步流星地走来,左右肩膀各扛了一棒子红艳艳的糖葫芦。
黑衣配红棒,连周遭的轻风都染了一股子的惊愕,柴伯骏走到跟前,将糖葫芦往地上一竖。
韩柏松一时摸不清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指着杨母手中的双鱼扇坠儿,炫耀说道:“大黑影,我备的礼物。”
柴伯骏目光落在双鱼扇坠,一大一小两条鱼儿,不如他拇指大小,他眉头一皱,道:“这不好,阿灵不喜欢。”一只大手迎风一探,抓过双鱼扇坠,扬手一扔,两个扇坠儿咻咻飞出了墙外。
刚送出手的礼物忽然被扔,韩柏松呆若木鸡;刚到手的礼物转瞬被扔,杨父杨母目瞪口呆;一旁的杨霏盈、苏好瞠目结舌,柴伯骏将两棒子糖葫芦往前推了推,扬起一脸的得意。
杨父不解,问道:“柴掌门,这是何意?”见过买糖葫芦的,没见过整棒子买糖葫芦的,两棒子糖葫芦红艳如火,塞过屋后那两树海棠花,少说也有两百串。
柴伯骏指着糖葫芦,洋洋得意地说道:“我刚买的礼物,送给你们!”艳阳天上一道闷雷当头轰下,众人一时间都化作了石块儿,杨母一双美目闪着疑惑,眼珠子珠子滴溜滴溜地在两棒之间转着圈。
苏好惊问:“掌门,你千挑万选挑中这个?”柴伯骏得意点头,眉目飞扬,杨父心中了然,柴伯骏跟他借钱,原是为送礼一事。
韩柏松眼角眉梢一阵抽搐,送礼竟送糖葫芦,真是寒碜丢人,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只当不认识柴伯骏。
韩柏松恨铁不成钢,附到柴伯骏耳边,轻声说道:“糖葫芦你也拿的出手?”柴伯骏反驳道:“阿灵喜欢糖葫芦,不送糖葫芦送什么?”
一句话噎得韩柏松无力反驳,他昨夜教导柴伯骏送礼要挑人家喜欢的送,没想到他竟只挑杨霏盈喜欢的送。
韩柏松无言以对,却轻声骂道:“盈儿姑娘喜欢糖葫芦,你也不必将我的扇坠儿扔了!”柴伯骏满眼不屑,道:“那东西又小又不能吃,阿灵又不喜欢,不用送。”
杨母听了一阵,摸清来龙去脉,这糖葫芦虽不合她意,却也是柴伯骏一片赤诚之心,拂之无礼,她道:“柴掌门礼轻情意重,只是这礼物未免多了些!”
柴伯骏左看右看,认真说道:“不多,才买两棒,阿灵慢慢吃。”
韩柏松心里暗暗鄙夷,“糖葫芦还能当饭吃不成?”他又惋惜那对双鱼扇坠儿,花掉上百两银子,转眼就被柴伯骏扔了,竟比不上他这两棒子糖葫芦,只十几个铜板儿,真是心如刀割,但转念一想,不管什么礼物,送礼事定,他的白虎皮便安全了。
苏好摸了摸腮帮子,心想吃完这两棒子糖葫芦,非得酸掉两颗牙齿,她两道目光瞄向杨霏盈,只见她莹白的双颊早已染上两朵微红,目光在杨父杨母之间飘了两个来回。
杨霏盈心里暗暗苦恼,韩柏松送一对儿双鱼扇坠,合适父母心意,谁知半路杀出个柴伯骏,扔了扇坠,推来糖葫芦,也不知父母是什么心思,她要如何解说才好。
正寻思着,眼前忽然多出一抹鲜红,杨父慈和的声音传入耳中,“盈儿,买给你的,你尝尝。”
杨霏盈瞧着父母脸上神情如旧,这才放下吊着的心,伸手接过糖葫芦,递给杨母,笑道:“我喜欢吃糖葫芦,也是阿娘惯的。”
杨母笑道:“你长大后不让你多吃,原来你心里一直馋着念着。”她将糖葫芦推向杨霏盈嘴边,杨霏盈顺势咬了一颗,心里苦恼:“我也不是很爱吃,上回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这么多糖葫芦,可怎么吃完?”
不单是她,众人都苦恼这两棒子糖葫芦怎么吃完,只有柴伯骏觉得自己办成一事,心情大好。
杜妈妈杜老翁见到这两大棒子的糖葫芦,惊出了两道皱纹,杜妈妈打趣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不曾见过整棒子买糖葫芦的。”杜老翁忽起童心,盯着糖葫芦眼里泛光,杨霏盈摘了七八串送到他面前。
杜老翁笑呵呵地接过,连连道谢,他一口牙齿也没剩下几根,咬了山楂津津有味地吃,不住点头,赞道:“好吃好吃,几十年没吃这东西,多谢小姐,多谢柴掌门。”
众人也跟着摘下糖葫芦,独独柴伯骏没取,他道:“我不爱吃。”韩柏松吃不惯这又酸又甜的东西,心里抱怨,“你不爱吃还买两棒子。”
众人一人吃了五六串,已然腻烦,再吃不下去,韩柏松凑到柴伯骏身边,轻声叮嘱:“大黑影,送礼贵精不贵多,下回挑小的买。”柴伯骏瞥他一眼,一时转不过弯来。
两棒子糖葫芦最终让杜妈妈与杜老翁扛了出去,分给邻近家的孩童们,只剩一家三口时,杨霏盈无奈叹气,道:“伯骏哥送糖葫芦一事,我一点不知,我若知晓,一定不让他送。”
杨母笑着打趣,“柴掌门倒也是有心,专挑你喜欢的送,只是出手重了些。”杨父亦哈哈笑道:“我与你娘,年过不惑,也过了一把糖葫芦瘾。”
杜妈妈回来禀说:“左右邻舍的孩童们乐翻了,一人十几串糖葫芦。孩子们开心,大人们也欢喜,几家的妇人说了这两日上门给夫人致谢。”
杨母道:“托了柴掌门的光,借花献佛,几串糖葫芦,不必客气。”杨霏盈却隐隐担心,柴伯骏还会不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