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抗外侮笑泯恩仇 归故园喜敦孝友
汉声等离了老鹰岩,在巩乃斯河边一座树林子里休息,只见一队俄国兵追赶五骑马向这边狂奔而来。到跟前时,认得前面马上的竟是塞垣春的马保山,第二匹马上的是巴岱,后面三个也是塞垣春的伙计。巴岱似乎受了重伤,在马上摇摇晃晃,还没到树林子边就从马上摔下来了。后面的店伙慌忙跳下马,把巴岱扶进了树林,马保山听到店伙的惊叫,回头见巴岱摔下了马,也停了下来,下马向前看视。忙乱中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旁三、四丈远处的汉声他们,汉声他们却被追赶巴岱一伙的二十几骑俄国兵吸引住了。
这是一队慓悍的哥萨克,他们一面放枪,一面纵马狂奔,转眼间就到了树林子外边。一个军官向众人咕噜了几声,俄国兵都拔出马刀,下了马进树林搜索。汉声他们因为坐在地上,有灌木的掩蔽,所以俄国兵没有马上发现他们,而是先发现巴岱他们的几匹马,饿狼似的朝巴岱一伙扑去。巴岱已经受伤,能拿兵器的就只有马保山和·三个店伙了,后果是不难想象的。汉声站了起来,说道:“看在中国人份上,我们救他们一救吧。”马凤莲道:“我也去一个!”两人一动,大家都跟着上去了。
此刻,马保山和三个店伙已被俄国兵团团围住。俄国兵身材高大,没把中国人放在眼里,猫儿捕鼠似的,且不动杀手,先戏耍着取乐。所以马保山和店伙虽然都已负伤,但仍在拚命苦斗。汉声他们赶近时,马保山正被俄国军官和四、五个俄国兵围攻,他肩上已经被砍了一刀,出手不大灵便,被俄国军官把刀磕飞了,旁边一个俄国兵举刀朝马保山的头顶猛劈了下来,马保山闪身避过,后面一个俄国兵又是一刀拦腰横扫过来,马保山听到刀风,纵身跳起七八尺高,让过了这一刀,仍然没跳出俄国兵的圈子。他落地时,三把白森森的钢刀已到了头上,马保山把双目一闭,暗想,这番完了。不料叮叮档档数响过后,自己安然无恙,睁眼看时,俄国军官和几个士兵的马刀都已掉地,只见人影一闪,长剑生风,靠近他的三个俄国人已倒在血泊里,另两个转身想逃跑,被来人一个箭步赶上,出手处亮起一圈白光,两个俄国兵相隔有五、六步远,却几乎同时被透心刺了两个血口子,倒地死了。来人身手之快实是马保山平生所未见,俄国兵的尸体尚未倒地,那人已赶杀别的俄国兵去了。
马保山惊愕得出不了声,再看几个店伙时,都已被人救了,俄国兵横七竖八,躺满一地,几个跑得快一点的,也没出林子就被杀死了。整个战斗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二十几个俄国人没有一个活下的。再看来救他们的几个人时,却都不见了。马保山和三个店伙以为是真主相救,忙跪下祷祝。正祷告间,听到林子外面笑语声喧,马保山和一个店伙跑到林外看时,只见男女老少七人,各牵了一匹雄骏的洋马在评头品足呢。
马保山认得宗维孝、宋公望、蓝惠英是住过他们店的客人,也认出了马凤莲,依稀认出汉声的身影就是刚才救他性命的恩人,艾珍和玉姣都不认得,顾不得多想,向前朝他们就磕头下拜,三个店伙也跟着跪下了,口里连声感谢英雄们救命之恩。
蓝惠英他们三个是认得马保山的,说道:“马掌柜快起来,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汉声和宗维孝忙向前,一人搀两个,扶他们站了起来。
马保山道:“前天各位恩人走后,俄国商人到店里来大闹,硬说店里串通盗匪偷了他的金子,店里不服,跟他吵了起来。俄国人没占到便宜,就去驻军告状。昨天上午,一队我国兵闯进店来抓人,跟我们动起手来,被我们杀了几个,我和大掌柜巴岱见势已至此,只好丢了店铺,带了六个店伙出后门跑了,路上被俄国兵打死了三个,巴岱也负了重伤,在这里被俄国人追上,要不是各位好汉恩人相救,我们早没命了。”
宗维孝道:“你们是去老鹰岩么?”
马保山惊异地道:“恩公怎么知道老鹰岩?”
蓝惠英道:“我们刚从山寨来,寨里正乱着哩,你们回去告诉崔寨主,说我们的仇敌是俄国人,劝他还是跟老百姓一起打俄国人的好。”
马保山连声称是,说道:“恩公说的是,我马保山算是看清俄国人了,说来说去还是我们中国人亲,恩公的话我们永世不忘,请恩公留下姓名,我们好祷告真主,替恩公祝福。”
汉声笑道:“你到老鹰岩就知道了,我们都是野马滩的。”
马保山才知道他就是名震天山南北的苏公子,那美妇人想必是和苏公子齐名的蓝团总了,怪不得武功这么厉害,他仍想问知每一个人的名宇,就对马凤莲道:“这位小姐可就下了。
六月初,崔正达、佟金旺、任春田、巴岱、马保山来到了野马滩,带了一百多匹好马做礼物,巴岱、马保山是为了感恩而来的,崔正达他们三人一半是为了讨解药,一半也是感激汉声他们的大义和规劝。
那次汉声他们走后,马飞放火焚烧大厅,火势蔓延,把整个老鹰岩烧掉了大半,大厅那所房子里的四十多个人只救出十几个人,其余的活活被烧死在里面。因救火受伤的或因逃避不及被烧伤的好几十个,崔正达、佟金旺、任春田对马飞非常不满,追究起来,那晚在进攻大厅中死伤的几百人也都是马飞的责任。金老鹰岩除了马飞自己的心腹以外,都恨得他要死。马飞知道众怒难犯,趁着太家救火忙乱之际,带了几十个死党,偷偷地跑去投靠俄国人去了。
崔正达他们当时忙于救火,顾不上注意马飞。事后知道马飞跑了,也不在意。认为马飞走了也好,争吵起来,免不了火并一场更不好办。及至傍晚,巴岱、马保山赶到大寨,才知道蓝惠英、汉声他们一根毫毛未损,在路上又救了自己的人,崔正达等又是敬佩,又是害怕。
巴岱、马保山大骂马飞不是东西,存心不良。马保山道:“如果不是苏公子见机,分批送几个当家的出来,说不一定马飞浑水摸鱼,藉故起哄,当场开枪把几个当家的打死了呢。”崔正达等细想起来,觉得真是这么回事,不禁为之后怕、胆寒。
人微马保山道:“以前我们也太糊涂了,其实汉人里面讲义气秉公道的人很多。汉人中间,有的是很坏,我们自己人不是金积堡的马小姐?我先前在金积堡见过你的,那时小姐才十五、六岁呢。”
马凤莲笑道:“你的记性不错啊,但愿你记住今天的事和我们讲的话。”
马保山见马凤莲认了她就是马小姐,连忙重新施礼,马凤莲道:“算啦,别多礼了,你的伤重不重?要不要请我们的神医给你治治?”
马保山道:“那太感谢了,我倒不要紧,请给巴岱治治吧,要不他可能到不了老鹰岩了。”说完,悲戚地向大家祈求地望了一圈。
马凤莲对汉声道:“你就好人做到底吧,给他们都治治。”
汉声笑道:“刚才光讲话去了,要不我早动手了呢。”
汉声给巴岱、马保山和三个店伙都止血包扎了,各给了生肌止痛的丸药,在汉声治伤时,马保山终于从马凤莲那里打听到了他所想知道的情况,说等这边事情交代了就去野马滩跟随马凤莲。
经过汉声的治疗,各人都止住了疼痛,巴岱也勉强能骑马了,对汉声他们感激万分。汉声给巴岱他们治了伤,大家重新上路,马保山和巴岱他们直望着汉声等骑马跑去了很远,才回老鹰岩而去。
汉声他们无意中救了马保山、巴岱,得了二十几支快枪,十儿匹好马,一路再不耽搁,径直回到野马滩。从这以后,果然再没有股匪来侵扰,逃难的百姓大部分回了家,一小部分喜欢野马滩这里的人和地方,就留了下来,这时已进入春忙季节,野马滩热火朝天地搞起生产来,其他的事都放下了。
六月初,崔正达、佟金旺、任春田、巴岱、马保山来到了野马滩,带了一百多匹好马做礼物,巴岱、马保山是为了感恩而来的,崔正达他们三人一半是为了讨解药,一半也是感激汉声他们的大义和规劝。
那次汉声他们走后,马飞放火焚烧大厅,火势蔓延,把整个老鹰岩烧掉了大半,大厅那所房子里的四十多个人只救出十几个人,其余的活活被烧死在里面。因救火受伤的或因逃避不及被烧伤的好儿十个,崔正达、佟金旺、任春田对马飞非常不满,追究起来,那晚在进攻大厅中死伤的几百人也都是马飞的责任。金老鹰岩除了马飞自己的心腹以外,都恨得他要死。马飞知道众怒难犯,趁着太家救火忙乱之际,带了几十个死党,偷偷地跑去投靠俄国人去了。
崔正达他们当时忙于救火,顾不上注意马飞。事后知道马飞跑了,也不在意。认为马飞走了也好,争吵起来,免不了火并一场更不好办。及至傍晚,巴岱、马保山赶到大寨,才知道蓝惠英、汉声他们一根毫毛未损,在路上又救了自己的人,崔正达等又是敬佩,又是害怕。
巴岱、马保山大骂马飞不是东西,存心不良。马保山道:“如果不是苏公子见机,分批送几个当家的出来,说不一定马飞浑水摸鱼,藉故起哄,当场开枪把几个当家的打死了呢。”崔正达等细想起来,觉得真是这么回事,不禁为之后怕、胆寒。
酱马保山道:“以前我们也太糊涂了,其实汉人里面讲义气秉公道的人很多。汉人中间,有的是很坏,我们自己人不是也有很坏的么?以往我们和汉人相处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仇杀了,弄得如今到这里受外国人的欺侮,还是苏公子说得好,我们都是中国人,兄弟相争,想通了就算了,彼此还是兄弟,如果让外国人插手进来,大家都要吃亏。”
任春田叹息道:“这事我也想过多少遍了,如今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只好混一天算一天,要是有条活路,我早就不想玩枪杆子啦。”
崔正达道:“老弟,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我们还有一两千弟兄,都巴望着我们几个呢。大家都放下枪杆子可不行,人家不会可怜我们的。”
佟金旺道:“咱们总得想办法弄口饭吃啊!”上马保山道:“人家蓝团总、马小姐不是也带着上千口子人么?他们不抢不掳,名声好得很哩,咱们就不能这么办?”
崔正达道:“办是应该这么办,咱们慢慢来吧,眼下这乱糟糟的摊子得收拾一下,马飞这一把火,烧了一半多房子,粮食也烧掉不少,难啦!”
可是俄国人都不让崔正达慢慢来。连斯基告状之后,驻军司令派一小队哥萨克到塞垣春抓人,人没抓着反而死了几个兵士,后来这一小队兵士和一个中尉军官,全都在巩乃斯河畔被人杀了。驻军司令部见这队追赶逃犯的兵士不见回转,第二天派了一队侦察兵前去查看,在树林子里发现了中尉和士兵的尸体,回去报告。驻军司令大怒,当即派了一个中队的骑兵去巩乃斯河谷进剿,找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老鹰岩。崔正达固然亲何不了俄国兵,俄国人也无法进入老鹰岩,双方相持了半个多月。老鹰岩的粮食吃光了,只好罗雀挖鼠充饥,俄国人也因粮尽而灰溜溜地撤走了。从此老鹰岩和俄国人结下了仇,崔正达只有咬着牙跟俄国人干下去了。
他们袭击俄国人的税卡,抢劫俄国人的商队,抢得财物多时,也分给百姓一部分。有了百姓做耳目,崔正达消息灵通得多。碰到敌人太多他们就跑,敌人少就吃掉。俄国人此时正和土耳其开战,分不出多的兵力对付崔正达,拿他们毫无办法。老鹰岩人尝到了甜头,挺起腰杆做人,又得到百姓的支持,干得更起劲了。五月中,他们袭击了伊犁河下游的一个俄国人牧场,抢来两百多匹好马,特地分了一半送给野马滩。
蓝惠英、汉声他们盛情招待了崔正达等人,带着他们参观了屯田的设施和附近农村的联防组织,崔正达等不胜羡慕,感叹道:“怪不得我们以前在这一带碰钉子,原来宝寨和百姓亲如一家,就是来几千万把兵马,也打不进来的!”
汉声笑道:“这就是孟夫子所说的:‘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的意思,你能保护百姓。爱护百姓,就没有谁能抵挡得住的。蓝团总在陕西太白山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到新疆来还有几百人不怕千辛万苦跟着她。”
蓝惠英补充道:“要保民,还要养民,让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靠从外面抢是不长久的。主要还是靠自己种田,这可是我们汉声老弟的主意。现在我们已搞得很不错了,自己吃以外还有多余的,就周济附近的百姓,帮助新来的农牧民安家立业,所以野马滩才有现在这个兴旺的局面。”
去任春田问道:“我们在陕西时,就听说太白山十分兴旺,蓝团总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呢?”
蓝惠英笑道:“还不是和你们一样,是官府逼来的!”
崔正达等都大惑不解,宗维孝解释道:“朝廷官府对汉民、回民都一样,他们没有能力时,让我们搞团练,保护地方。时局平靖了,他们就怕我们力量大了会造反,想尽办法整治我们,加上贪官污吏敲诈勘索,日子就没法过了。这里原先是被俄国人和叛军占的,朝廷管不着,所以暂时还支持我们,我们也可以替百姓做些好事。都是中国人嘛,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受外国人欺侮,所以我们跑到这里来啰。”
佟金旺道:“原来这里面还有好多弯弯呢,到底是百姓向着百姓,人就应该这样。我们以前不懂这个道理,白闹腾了十几年,丧家狗似的被赶得无处存身,要是早碰到你们就好了。”
汉声笑道:“这个道理,我们祖宗传下来的书上都写得有,你们没去读它,所以不知道。”
巴岱道:“我们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谁知道读书有这么多好处啊!”
任春田道:“我看这也不一定,做官的谁不读书?坏起来比没读书的更厉害。”
宗维孝道:“这就得看他安的什么心了。象刀子,没有它切菜不行,可是也可以拿来杀人,总不能因刀子能杀人,我们就不用它切菜了吧?”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崔正达等在野马滩住了五天,蓝惠英给了他们解药,告诉他们,这解药得连服三年,叫他们每年来一次,崔正达道:“这样最好,就是不讨解药,我们每年也要来看看你们的。”
马保山和巴岱很想留下,跟着马凤莲不回去了。崔正达他们说眼下人手不够,要求巴岱与马保山再去帮忙,汉声和马风莲也劝他们,先回去把老鹰岩搞好,将来伊型收复了,大家可以多一个退步的地方。还要他们留意在伊型以西靠边境一带找个据点,万一野马滩和野老鹰岩不好驻扎了,可以到边境上去,朝廷对那些地方鞭长莫及,有人去守卫,朝廷还是欢迎的。狡兔有三窟,不多个心眼不行。巴岱和马保山才欢欢喜喜地同崔正达等回老鹰岩去了。
崔正达他们走后不久,孙振光带到了野马滩,弟兄重聚,欢喜无限。孙振光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看望汉声他们,二是为了恢复先前的骡马生意,所以也带来了很多货物。他经过酒泉时,去看望了高步云夫妇,带来了高步云给汉声的信和苏松樵写来的家书。信中说,宾玉珠又生了个男孩,很盼望汉声夫妇能去看看她。苏松樵的信中说,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往年,如若边疆粗定,亟望能见到汉声和孙子孙女一面。汉声因此动了个回乡省亲之念,和玉姣、艾珍商量,打算和孙振光一道,回关内一次。
孙振光在野马滩住了十来天,见野马滩的规模比太白山更为宏大,很为蓝惠英、汉声他们感到高兴,只是自己被庄院和商务拖累住了,不能在这里和大家长久相聚,深感遗憾。
七月初,孙振光的货物已经处理好,在近处贩了些马匹,同汉声、玉姣、艾珍带着天凤、天瑛别了众英雄,启程进关。在酒泉住了几天,高步云夫妇欢喜无限,他们已有一女二子,长得聪明伶俐,五个孩子在一起,一个个粉妆玉琢,看起来确实喜人。宾玉珠不胜感慨对汉声夫妇道:“时光真快,看着你们到西北来,当初你们自己还是大孩子呢,你拗我强的,真替你们耽心。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次回去,舅父不知该多么高兴呢。”
高步云笑道:“这还是你做表姐的给汉声弟带来的好运啊,他不送你到陕西来,在家里能找到这样的好弟媳妇么?”
艾珍和玉姣也感慨万端,九年来的风霜雨雪,铁马金戈,命运和边疆的事业把他们紧紧地联在一起,她们阅历了艰辛苦难,也充分感到生活的温馨和幸福。
汉声去见过左宗棠一次,那是一天午后公余之暇,张宏特地安排汉声去谒见的。左宗棠见汉声来了,非常高兴,仔细地询问了有关伊犁各方面的情况,对他们慰勉有加,嘱咐汉声省亲之后早点返回新疆,进一步加强民族团结工作,为收复伊犁做好准备。
从酒泉到西安,一路上只见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已完全是升平景象。最使汉声他们感到振奋的是,沿途不仅道路平整,桥梁修复一新,而且路旁遍栽杨柳,一般是两三排,也有栽得更多的,虽然已是金秋,但依然绿荫如幄,既可为行旅遮蔽骄阳,又可阻挡风沙,汉声夫妇赞叹不已。
此时的河西走廊,已渐渐恢复繁荣。但见田畴弥望,层层高梁玉米,到处一片丰收景象。路旁渠道里,流水潺潺,原上山坡,牧歌阵阵。比起他们初出关的时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汉声兴致很好,不禁朗吟起在酒泉听的的一首烩灸人口的绝句来:“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玉姣和艾珍听了,都不住地叫好。是啊,这沿路的杨挖的,柳,田野的水渠,都是她们亲眼看到由大兵们辛勤栽植、开这些湖湘子弟,把鲜血洒在边疆,把春风也沿着自己修渠的康庄大道,度过了历来认为“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外。这是多么伟大的历史功绩!
汉声他们回到西安,去孙家庄看望了孙大嫂,孙振光的女儿孙小霞已长成大姑娘了。儿子孙承祖也有了十三岁,最爱练武,大有父风。他平常最向往三叔,见汉声来了,整天缠着不肯离开,定要三叔传他几手绝招。小家伙也挺用心,汉声教了他一套醉八仙拳,他几天就学会了。
离了西安,汉声本想去武当山看望师伯和师父,路过襄阳听余宝康说松云道人已经羽化了,水云道人云游在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回卧虎山庄去看望了邓邦杰和牛志。当年的小邓奇此时已有二十一岁,早已成了家。平常最念叼着姑姑和姑父,一家人见汉声他们回来,欢喜无限。邓奇也叫艾珍做姑姑,对紫电清霜剑崇拜得不得了,少不得要请姑父和姑姑练练,让他开开眼界,玉姣也学了清霜剑,但总不如艾珍熟练自如,所以只推没学好。在邓邦杰、牛志、邓奇的几番催请下,汉声夫娈三人表演了一套对剑,由邓玉姣使天池剑法对汉声和艾珍的紫电清霜剑,这是他们经常演练消遣的。紫电清霜剑的诡奇快捷,对天池剑法的浑厚凝重,三人对练起来,有如万朵梨花中翩翩飞舞着一只粉蝶,进退攻守,配合默契,妙到毫端,把邓邦杰和牛志都看呆了。
邓邦杰感叹道:“一别九年,想不到你们的武功竞如此精进。紫电消霜剑比之于和龚胜、栾大寿交手时又高妙了儿成,看来中原之中恐怕要找胜过你们的人也就不容易了。”
牛志也欢喜道:“不说紫电清霜剑,就单看我王姣妹子的那套天池剑法,要想占她的上风也非易事。难怪玉姣妹子别的人都看不上眼,千里迢迢的,非找我们汉声妹夫不可啰。”
玉姣笑道:“二哥这么大年纪了还说笑话呢。当初要不是他来庄上比武招亲,我也不会去找他。”
邓奇也高兴地插嘴道:“要说我姑姑和姑爹的亲事,还有我一份功劳呢。当初我还以为艾姑姑是个男的,一心想,任招哪个做姑爹我都喜欢,没想到都给姑姑招到手,成了一家人了。”
邓奇的话引起大家开心地笑了。
人生是段艰苦的长途旅行,有展翅高翔,鹏搏万里的;有迈开大步,矢志不渝地不断前的;也有苟安一时,徘徊故地停滞不前的。邓邦杰和牛志已经是久历风霜年逾不惑的人了。自己虽说一身本领在当地领袖群豪,但和汉声、艾珍与自己的妹妹玉姣比起来,年岁越久,差距也越大。困此既为他们感到高兴,也不胜感慨。事实证明,玉姣执着地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所作的追求是对的,因而也为她和艾珍的亲密相处而特别感到高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彼此肝胆相照,比一般的至亲关系更有着深一层的感情。汉声他们在卧虎山庄停了五天,才依依作别。
路过汉口时,汉声他们在王进贤家又停了两天,张兰英已有了一子一女,风韵就不减当年。妇女间知心朋友不多,见了艾珍、玉姣格外亲切,王进贤的买卖越做越大,人也发福了,他也很想去新疆看看。只是怕自己太胖,受不了沙漠旅行的酷热,不住地摇头叹息。
因为一路上耽搁,八月底,汉声他们才回到衡山。这回最巧,水云道人和神丐邢奇都在苏松樵处,见汉声夫妇带着孩子回来,老人们喜出望外,汉声夫妇更不用说了。
邢奇仍然爱说笑话,他说世上的好处都让他们苏家占全了,得了这么好的两个媳妇不算,又得了天池老人的武功绝学,还有这么可爱的一对孙儿女,非要苏松樵请他痛快地喝几场不可。
苏松樵笑道:“哪天少了你老哥的酒啊!你高兴的话,喝多少都行。”
邢奇道:“喝得多不一定痛快,第一,要有酒友,你和水云老弟都不行。这回汉声回来了,陪我喝喝还差不多,他还欠着我的喜酒呢,这回非讨债不可。第二,要有点东西助兴,这次汉声夫妇回来,练几趟天池剑也就可以让老叫化大开眼界,痛饮一番了。有了这两样,才算喝得痛快。”
水云道人也高兴地道:“我平常不大喝酒,也是少点兴致,真的喝起来未必输给你老哥了,我徒弟的功夫有了长进,兴头比你老哥还高呢。”
苏松樵此时满心欢畅,笑道:“喝酒我甘拜下风,兴头都比二位老哥都高,我光看着一对孙儿女就乐以忘忧了。”邢奇、水云道人听了都同声叫好,他们的武功都已出神入化,看出了天凤和天暎资质超凡。天凤得了天池老人亲自传注的元阳真气,长得尤为出色,因此苏松樵十分得意。
玉姣是第一次见到公爹和师父,对老人特别加意孝敬。她已习惯料理家务,菜肴酒饭,餐餐齐齐整整,不尚豪奢,却清鲜可口,的是大家风范。邢奇特别开心,他笑话艾珍道:“老伯伯本来最喜欢你,偏偏你像个男孩子一样,什么家务事也没学会。如今做了妈妈啦,还不长进,仍然吃现成的,这样下去老伯伯我可只喜欢玉姣了啊。”
艾珍笑道:“那更好呀,玉姣姐做好吃的孝敬老伯伯了,我们也搭帮亨了福呢。”
苏松樵笑道:“都一样,都一样。两个都好。”
水云道人一直把艾珍当自己的徒弟看的,以前也偏爱艾珍,这回看到了玉姣也喜欢她了。玉姣的武功底子原比艾珍差,但水云道人看了紫电清霜对天池剑的表演后,对玉姣的进境深为赞赏,说玉姣这孩子有心计、有毅力,争到这份上确是不易。邢奇和苏松樵听了都为之首肯。老人们所指的份上是包括武功和家庭地位而言的,实在说,玉姣得到这些长辈的垂青也确是对她最大的奖励和欣慰。
邢奇如愿以偿,几乎每天都能痛快地喝一顿。只是他竟不能压倒汉声,未免有些爽然自失。水云道人好剑之癖不衰,对天池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都要叫汉声夫妇演练一番。他高兴地对汉声说,他们夫妇可以自立门派了。当然武当派的渊源根本是主要的。苏松樵则以含饴弄孙为最大的快乐,风日清朗之时,老老少少也外出周览衡岳七十二峰秀丽的风光。他们步履轻捷,凌虚欲仙,上下峻岭险峰,如履平地。数十里之遥,谈笑之间就可往返。在汉声他们在家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老少都饱享了山水之乐,豪饮之乐,天伦之乐。
汉昌夫妇带着孩子也回来团聚了十几天,他们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复华也十五岁了,二儿子兴华十二岁,女孩丽华十岁。孩子们文章都斐然可观,武功也练练,不过强身而已。苏松樵认为这样也好,让汉声这一支继承武功的传统也就行了。令老人高兴的是复华、兴华、丽华对天凤、天暎都非常亲热友爱,玉姣、艾珍和大嫂也很亲密,这就足以大慰老人的心了。
汉声夫妇在家里住到十月下旬,送别了水云道人和神丐邢奇,夫妇才拜别老父,启程上道。临行前,汉声去衡山县城看了哥哥嫂嫂。兄弟商量好,父亲年纪大了,还是由汉昌迎养到城里居住为好。苏松樵听了兄弟俩的请求,答应可以常住在城里。不过每年还是要在南岳过夏天;汉声夫妇这才放心离家前去。
回新疆的路上,汉声他们再没有耽搁,只在酒泉看望了高步云。这时已是十二月初,酒泉大营得到了边境剿灭白彦虎匪党胜利的捷报,高步云喜气洋洋地把这消息告诉了汉声夫妇。
白彦虎逃到俄境后,一直得到俄国人的庇护,让他率残部住在托呼马克。这年八月,派他的死党金山和马良会带了全部败残人马四百多人,以做买卖为名,取得了俄国的通行证,通过俄国的边防哨卡,犯扰乌什城边境。
九月间,匪徒进入到阿克苏西北的柯尔品,掳掠台站居民。刘锦棠先派兵扼守各处隘口,再派罗长祜率五百骑兵堵藏匪徒的归路。罗长祜侦知匪徒已过索封口,就一昼夜急驰四百里,赶到了匪股的前面,设下埋伏。金山率领匪徒大摇大摆地走来,不提防伏兵齐出,弹落如雨,匪徒纷纷被击毙落马,金山左冲右突,四处碰壁,官兵渐渐缩小包围圈,金山急了,带着死党舍命向西突围,不料正撞着罗长祜。官兵见金山冲了过来,并不放枪,待他们驰到跟前,十几把长矛齐出,把金山刺于马下,向前捉了。罗长祜数了他的罪状,即在阵前把他斩首示众,其他二百多匪徒冲突不出,成了官兵的靶子,全部被歼。马良会率领的另一部分匪徒,也被张耀所歼灭。
经过这次战斗,白彦虎的死党以及他残存的一点队伍全部被歼灭,白彦虎成了光杆司令。虽然在俄国人的卵翼下苟延残喘,终于只能老死异国,无法再纠集人马进犯边境来骚扰了。在所有的叛匪中,白彦虎最为狡诈凶狠,左宗棠视为心腹之患,因此得到歼灭白彦虎死党的捷报,酒泉大营腾起一片欢悦。
另一个好消息是,原先逃入俄境的安集延人总管阿里达什,纠合布鲁特族的阿布都尔哈玛窜扰喀什噶尔和英吉沙尔一带,被刘锦棠亲自率谭慎典、杨金龙、张俊诸将击破,阿布都尔哈玛只带得少数人马逃出边境。阿里达什则和败残人马逃到奈曼,被回民首领库弥什所擒杀,这也是阿里达什的报应。他原先对各族人民最为残暴,各地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如今他企图卷土重来,百姓们哪能放过他?所以奈曼的百姓得到刘锦棠的通知后,全族丁壮四百余人在伯克库弥什的率领下,奋勇争先,阿里达什一到,伏兵突起,把阿里达什和他的败残人马全部击杀。阿里达什是死有余辜,只可怜他手下的安集延人和被胁迫来的布鲁特人,都跟着他做了沙场冤鬼。
汉声夫妇在年底赶回了野马滩,半年的长途跋涉,往返沙漠的风沙劳顿,并没有使他们憔悴疲劳,日晒风吹反而使他们略显黝黑的脸色充满健康的红润与坚毅的神采。天凤和天暎愈长得活泼健壮。名山大川虽然在他们幼小的心里难以留下完整的记忆,但足以开阔他们的胸襟和视野。当小天凤跟野马滩的爷爷、婶母叔叔阿姨学说所见的沿路风光时,发亮的眼睛里充溢着兴奋的神色,越发地逗人喜爱,使马奇志和宗秦等羡慕不己。
新年里萨海青和辛思亮都带着家小回野马滩拜年,青荷和玉桂先年冬天都做了母亲,青荷生了个女孩,玉桂生的是男孩,两家结了儿女亲家,这次抱着孩子回来,给野马滩更增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白兰和马兰都生了个童孩比萨、辛两家的略大一些,是秋天里先后生的。这些年轻的母亲聚在一起,嘻笑打趣一如既往,十分热闹。
蓝惠英汉声他们和萨海青辛思亮,酒后茶余,谈论的中心仍然是伊犁的归还问题。
先年九月,朝廷派了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吏部左侍郎崇厚,作为谈判收回伊犁的特使,出使俄京彼得堡。俄国人为了制造藉口,企图拖延谈判,所以故意唆使白彦虎、阿里达什等窜扰边疆,这事引起了官军的普遍愤怒。左宗棠专摺奏请朝廷知照驻北京俄国大使,提出抗议,这篇奏折说出了广大将士的心情,引起朝廷的重视,密询左宗棠,问该怎么办?
左宗棠在回奏中,详细分析局势,提出了三路进兵和如何处理善后问题的意见。主要还是在新疆建省,用新疆的赋税负担新疆的军饷,让官府直接管理百姓,消除回民与官府的隔阂。并对已在进行的有关丈量土地,改革收税,兴修水利,创办学校等工作获得的成绩,作了汇报。朝廷召集大臣讨论,这样,就为收复伊型与新疆建省打下了舆论基础。
这篇奏护成了当时朝野的热门话题,新疆的边防将士尤其热心关注,所以萨海青在酒席筵间,眉飞色舞地谈起奏折中的警句,念道:“现在中国叛逆匿俄国者尚多,似此纷纷窜扰,防不胜防,守边将土,无解甲晏眠之日,积忿久而心不甘,臣实有难于禁约者……。”
众豪杰听了,齐声叫好!陈兴摊须点头道:“好一个‘积忿久而心不甘,臣实有难于禁约者’!也亏了他,别的人是不敢这样讲的。”
丁猛叫道:“这有什么不敢讲的?实话嘛,当兵的累得要死,眼见得俄国人包庇叛匪,能不气恼,能甘心吗?什么‘难于禁约’,下面的兵将要打,我才不禁约哩!”说得大家都笑了。
蓝惠英笑道:“丁大哥,这是左宫保一句卖关子的话啊!他是借将士的名义将朝廷的军的,意思是‘将士们要打起来,我做臣子的实在管不住啦’,这话还不明明在说,我老左要动手了吗?”
王宗汉一拍桌子,大声道:“好!我算服老左了。敢用这口气跟朝廷讲话的,恐怕当今难找第二个。”
汉声附和道:“宗汉叔说得对,我们在座的都是冲着左宫保这敢作敢为的气魄到新疆来的,没有一点骨气,能办得成大事么?”
艾珍笑道:“我看啦,这回左老头子算得上是个硬骨头。不然,专打自己人,算什么好汉!”众豪杰又是一番开心的大笑。
正在这时,军营送来紧急军情报告,萨海青和辛思亮连忙匆匆赶回驻地。
正是:匈奴未灭家难建,羽檄纷驰又枕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