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破偷袭壮士枕戈 困坚城将军轻敌
原来伊犁的俄国人早把野马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久谋消除这心腹之患。野马滩派出了两三百人出外做生意,有些口风不紧的人,茶余酒后,难免不泄露一些消息。他们在外面找人说媒,夸说野马滩如何如何好,义军成家立业都有了小家庭等等;这也是情理之常。不料这些情况被俄国人的密探知道了,报告给了俄军司令官乌扬诺夫。乌扬诺夫又派细作到野马滩窥探,那时正是义军上上下下热衷于建立小家庭,军备松驰的时候,细作回去报告了,乌扬诺夫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趁义军人员分散,而人人沉醉于新婚蜜月之际,给野马滩来一个突然袭击,妄图一举摧毁这个义军的根据地。便派骑兵少校索布也夫率领一个中队的哥萨克骑兵,外带雇佣军大队长马奎手下一千五百回民精骑,并带了四门大炮,偷袭野马滩。
俄国人以急行军的高速,一天时间就越过婆罗科努山口,第二天上午抵达艾比湖畔。这时已是十一月末,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当地的哈萨克村民都在屋子里没出门,野马滩的哨探也没能向较远的地区巡逻警戒,竟没有发现俄国人已近在眼前。
俄国人生活在冰寒地带,素以擅长冬战自夸。哥萨克骑兵的勇悍凶残也是出了名的,他们对野马滩的富饶垂涎已久,认为可以趁义军毫无防备之际一举攻下,大肆奸淫掳掠一番。所以人人奋勇,竟不把寒冻当一回事。那些回民也都是亡命之徒,也想跟着俄国人拣点便宜,虽然冻得手足发僵,也拚命向前。天黑之后,这一伙强盗,狼群似的穿过戈壁向野马滩靠近,半夜时,他们驰过了一百多里的沙碛地带,迫近了野马滩的寨棚。
马蹄的震响惊觉了值班的守卫,他们马上鸣枪报警。幸好义军都已归营,听到枪声后迅速组只防御。这时,俄国人的前锋已扑了上来,顿时枪声大作,喊杀连天。
汉声和艾珍一直保持静坐练功的习惯,一听报警,两人最先赶到寨棚边。黑暗之中,只见人影憧憧,敌人潮水般涌至。汉声和艾珍指挥义军沉着射击,敌人倒下一批又冲上一批,不多久,寨棚外就堆满了敌军人马的尸体,义军中也有一些人负伤。一股哥萨克骑兵已从人马尸体上策马跃进寨棚之内,挥舞马刀砍杀过来。汉声大叫道:“撤到屋子里去!”同时紫电剑出手,和艾珍并作一处,一连挑翻了十几骑敌军。蓝惠英、宗维孝、宋公望、张友义、丁猛、马凤莲、邓玉姣都赶了出来,带着亲兵侍女加入了战斗。只听得金铁交鸣和砍击哀嚎之声,刀剑所至,犹如电扫雪飞,敌军人马纷纷倒地。
那边索布也夫和马奎满以为凭藉优势兵力,一个冲锋就可以冲进寨内,趁义军措手不及大杀一番。哪知一近寨棚就遇到坚强的抵抗,他们象疯狂的赌徒,越输赌注下得越大,见一部分已冲进寨棚,就挥兵猛扑了进来。
汉声见敌军势力大,招呼众英雄掩护义军退进屋内,只留下一些武功较高的跟着他们反覆冲杀。混战之中,丁猛的吼声最响,一双锏劈劈拍拍声势最为吓人,其他使刀使剑的都不及他那样威猛可怖。敌人的脑浆鲜血溅得他满身满脸,简直成了一个血人,他杀得性起,只拣敌骑成团成堆的地方卷将过去,敌人被他打怕了,见他杀来都纷纷闪避。殊不知这些使刀剑的更是催命的无常,剑风飒然,冷不防就血溅尸横,来不及叫喊就丢了性命。
起初,敌军还是源源不断地朝寨棚内涌进,可是进来一批死伤一批,宽阔的演兵场中到处躺满敌军的尸体。索洛也夫见损失惨重,才停止攻击。冲进寨内的敌军几乎全军覆灭,少数侥幸生还的也都带伤挂彩,这一次冲锋就以损失一百多名哥萨克和两百多名回民军而告结束。
汉声他们回到屋子里,检点人数,义军也牺牲了三十多人,重伤了四、五十,轻伤的更多。
汉声给伤势较重的亲自包扎了,蓝惠英指挥众英雄分别据守面向寨棚的房屋,组织火力向外射击,敌军在义军准确有力的杀伤下,纷纷远离寨棚,不敢近前,义军不见目标也不打枪。
这时已是四更天气,远近村落响起了鸡啼,此起彼落,在战斗的间隙中,越显得静寂、可怖。汉声他们估计俄国人不会死心,即将发动更猛烈的攻击,命令义军严阵以待。对第二线也作了部署,准备前面一排房屋守不住,就退到后面继续狙击,不料俄国人一直没有动静,双方形成僵持局面。到了黎明的时候,突然轰隆轰隆数声巨响,几颗炮弹在寨内爆炸,俄国人在外面又鼓噪呐喊起来。接着又射过来几发炮弹,一间屋子被击中倒塌了一半,另一间被击中后起了火,义军中有人沉不住气了,叫嚷着要杀出去。那些投奔来的农户更吓得惊慌万分,哭的哭,喊的喊,乱成一片。
蓝惠英叫大家不要慌,一面指挥救火,一面叫人拿门板和棉被架设掩体,防备炮弹片的杀伤,俄国人却不冲锋,只不断炮击。寨内已经几处起火,房屋被击毁倒塌的更多。义军眼都红了,纷纷要求出击。丁猛手臂上被弹片擦过,匆忙包扎了,怒冲冲地吼道:“别躲在屋子里挨炸了!干脆冲出去杀个痛快。”
宗维孝道:“俄国人来势不小,咱们手里能冲杀的眼下只有四百多人,可莽撞不得啊!”
艾珍也气愤地说道:“咱们光等着挨炮也不是个办法啊,总的把他们的炮搞掉为好!”
汉声想了想,决然道:“惠姐,你守着大寨,我带人去搞掉他们的大炮!”
丁猛马上叫道:“算我一个!”
蓝惠英犹豫道:“他们人太多,火力很猛,恐怕冲不进吧?”
汉声道:“我们从寨后绕过去,敌人都在前面,不会防备我们的,冲到跟前就不怕他们了。”
义军听说要去夺大炮,都争先恐后地要参加。汉声只挑选了一百名武功好的同去,其余的都留下守寨。点了宗维孝宋公望、丁猛、张友义几个男将领,艾珍、玉姣、马凤莲都吵着要去。汉声道:“你们都帮惠姐守寨吧,还得照顾孩子呢。”
艾珍道:“我又没有孩子吃奶,多一个人不多一份力量么?”
马凤莲也说道:“小奇志有马兰看着,不用担心,我怎么也得去!”
邓玉姣刚开口,艾珍道:“玉姣姐,天凤还要喂奶呢,你就别去了。”
玉姣道:“没跟你们在一起,我总不放心。”
宗维孝见她们争个没完,说道:“我们分了一百人出去,家里防守的人更少了,俄国人冲进来怎么办?这个家还要不要!”
宗维孝平素嘻嘻哈哈,这时却一本正经,倒把艾珍和马凤莲镇住了。听他们的话也有理,不好再任性,只得怏快地站住。
汉声等着一百名勇士,去马厩骑上马,从寨后沼泽地带绕了出去。这里俄国人视为死亡地带,不敢近前,因此对汉声他们的行动毫无觉察,汉声等出了沼泽穿过一段戈壁,绕到了俄国人的后面。在黎明的曙光中,远远看到一簇俄国兵拥着四门大炮,正一个劲发射。汉声一马当先,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百余骑勇士个个争先,飓风般卷向俄国人的炮兵阵地。
俄国人作梦也没想到有人从背后杀来,还以为是自己的援军呢。待他们发觉情势不对,拿起枪时,汉声他们的枪早响了,第一排枪就撂倒了十几个。俄国人慌忙迎战,义军虽然被打倒一些,但冲锋的速度却更快了;他们都紧贴马身,一边放枪一边前进,几排枪之后,就冲进了炮兵阵地。汉声手起剑落,一门大炮旁的三个炮手,在宝剑的弧光中登时殒命。另三门炮的炮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也被宗维孝、宋公望、丁猛、张友义所杀。大炮顿时哑了,其他的义军冲上和守卫炮兵阵地的俄国人大杀起来。
这大炮阵地设在前沿之后,只有一百多名军士守护。俄军指挥官索洛也夫少校冲锋失败后,亲自在这里指挥大炮轰击。见义军冲了上来,忙指挥部下迎敌,他用手枪击伤了几个义军后。正好碰上丁猛冲了过来,索洛也夫抬手就是一枪,丁猛应声翻倒。索洛也夫还以为他被打死了呢,眨眼之间,丁猛的马已飞奔近前,只见丁猛突然从马腹旁立起,劈头就是一锏,索洛也夫闪避不及,脑袋打得粉碎,扑地倒了,丁猛也不管他,又找上了第二个。这一百多个俄国兵根本不是勇士们的下酒菜,没等到增援上来就被消灭光了。
俄国人见大炮阵地被袭击,急忙跑来救援,汉声等杀得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风迎杀了过去,霎时间就闯入敌军重围之中。汉声等几位英雄在前,带着义军左驰右突,杀得俄军人仰马翻,阵容散乱。蓝惠英怕他们人少有失,留下一部分人和伤病员守寨,和艾珍、邓玉姣、马凤莲带着白兰、青荷、玉桂、红梅、秋云、马芳、马秀、张克基、唐本方、李立功等,率领着二百多名义军一齐上马,冲出寨外,朝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杀了过去。
此时天已大亮,俄国人和手下的雇佣军虽然在数量上占有明显的优势,但他们已大大挫折了锐气,冲锋肉搏战的失利和炮兵阵地的覆灭,使他们胆怯心虚。看到义军狂风暴雨般的冲杀,所向披靡,更无心抵敌。残余的哥萨克和回军仅仅是绕着一种求生保命的念头勉强挣扎。
索洛也夫已死,军心无主。马奎拚命想把部下组织起来抵御,但根本无法做到。两军纠缠在一起,战斗分成许多个集团进行着。这时步枪已完全失去作用,只有汉声等武功极高的英雄们,才能在这种场合任意驰骋,他们所向无敌。敌人一交手就丧命,好象一股炽热的铁流在战场上纵横滚动,谁碰上这股铁流,谁就粉身碎骨。义军无不以一当十,奋勇冲击,他们有恃无恐,每遇强敌就有汉声等一班英雄前来援救,所以一个个勇气百倍。
混战开始时,敌人见义军人数不多,还想仗着人多的优势把义军围困起来,但战斗进行得久一点,形势就很明显了,整个战场成了一个悲惨世界。汉声等几股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穿俄国军装的骑手纷纷落马,几乎没有任何反击的力量。俄军死伤狼藉,军心涣散。马奎在一簇死党的护卫下,想冲出战场逃跑,被汉声带的一支人马截住,几个凶悍的匪徒拼死挡住汉声,不提防马凤莲冲了上来,挺刀直取马奎,马奎挥刀来格,马凤莲收势换招,刀锋斜出,径削马奎的手腕,马奎刚刚缩手躲过,马凤莲已变削为劈,反手一挥,把马奎的一只左脚从膝盖以下齐齐砍断,马奎惨叫一声,翻身落马,马芳赶上补了一刀,取了马奎的性命,那几个和汉声搏斗的回军早已非死即伤,先一步到阎王处报到去了。
马奎一死,敌军成了一群没头的苍蝇,四散溃逃。附近村子里的农牧民,听到野马滩的枪炮声,在哈里曼的率领下赶来援助,拿火铳的,拿刀斧、锄头、铡刀的,黑压压地漫野盖了过来,敌军愈加害怕,纷纷向戈壁深处奔逃。义军犹猛追不舍,蓝惠英和汉声见自己人伤亡已经不少,忙下令吹号收兵,残敌才得以仓皇逸去。
这时,太阳已升起两三丈高,晨雾散尽。野马滩广阔的原野上,到处是死人死马的尸体和一滩滩污黑的血迹。大寨里房屋倒塌多处,烧过的屋子还在冒烟,景象极为凄惨,义军胜利的喜悦很快被惨重的损失抵消了。清点人数,义军死了八十多个,负伤的两百多,有三十多人伤得很重,正在急救。头领中,丁猛负伤好几处,声汉、宗维孝、宋公望、马凤莲都挂了彩,好在都不在致命处,尚无大碍。
打扫战场,敌人丢下了六百多具尸体,还有几十个伤重走不动的都被农民用锄头、铡刀杀死了,一共死了七百多,其中有两百多哥萨克这是俄军侵占伊犁后第一次惨败,俄国官方都讳言这次战斗。两千多人的一支帝俄勇士队伍,竟惨败在几百中国民团手里,大有失俄罗斯帝国的面子,因此官方文献纪录都不提这回事。
在众多农牧民的帮助下,义军很快修整了房屋寨棚,掩埋尸体。忙碌了一整天,蓝惠英命伙房杀了二十几头羊,竿了两头牛,留帮忙的农民吃晚饭。进餐中,蓝惠英感谢了农牧民兄弟的支援,然后沉痛地向大家宣布了大寨的损失,告诫大家,这一次虽然打了个大胜仗,但代价是惨重的,应该吸取这次的教训。她悲痛地说:“弟兄们,姐妹们!我们几千里背井离乡,来到艾比湖,大家象同胞兄弟姐妹一样,创建野马滩的基业。这次为了保卫大家的好日子,八十六个弟兄英勇地献出了他们的生命,两百多兄弟姐妹负伤,敌人死得再多也抵偿不了我们的损失!—都怪我太大意了,没能早作防备。”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义军们都低下了头。蓝惠英扫视了大家一眼,接着坚定地说道:“弟兄们,姐妹们!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我们要记住这次的教训,睡觉都要睁开一只眼睛,不能只顾自己的小家小业,怕受拘束,贪图安逸。大家知道,幸好我们早儿天整顿了纪律,昨晚才抵挡住了俄国人。要不然,野马滩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就不多说了,从今以后,大家信得过我们几个,就听我们的话,把野马滩守得严严实实的,再不让任何敌人踏进一步!”
义军们轰然响应,农牧民也都纷纷议论,要不是义军这么勇敢坚强,野马滩固然保不住,他们邻近的村子也要遭殃,都要求大寨把他们也组织起来,共同抵御外来的侵略。蓝惠英、声汉高兴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请哈里曼为头进行组织,用缴获的枪支武器把他们武装起来,农牧民十分兴奋。
经过这次战斗之后,野马滩组织得更为严密,练兵习武更加认真。他们虽然都用快枪装备起来了,但经验告诉大家,高强的武功最终还是胜利的保证。俄国人丢下的四门大炮也编入了建制,另外还找来十几门土炮,成立了一个炮兵队。汉声和艾珍护送大炮去金积堡时学过大炮的使用操作方法,负责担任教练。哈里曼把邻近的农牧民组织成联防大队,大家公举哈里曼为大队长,各村组织成小队,大寨给了他们三百支枪,帮助他们订了联防公约,有了情况互相支援,马上报告大寨。大寨对迁来的农民也进行组织训练你发给了武器,同时把巡逻范围扩大到三十里以外。这样,敌人进入野马滩外围就会被发现,遭到致命的打击。
汉声只是左膀上被流弹擦过,过几天就合了口,马凤莲腿上中了一枪,厮杀之中还不怎么觉疼,下了马就走不动了。蓝惠英、邓玉姣天天来看望她。艾珍除了去操练炮兵外,整天都陪着她聊天解闷,小奇志这些日子特别乖,常常来姑姑房里问姑姑好些没有?疼不疼?使马凤莲非常欣慰。
小家伙知道,每当师父在时,姑姑就特别高兴,所以变着法子拉着汉声在姑姑房里久坐一会。小孩天真的话语使大家非常开心,他一会说,师父怎么不拿最好的药,让姑姑马上好起来;一会说,敷的药太少,要是敷多一些,好得就快一些。有时说师父太偏心,对艾姑姑好些,常陪艾姑姑睡,就不陪姑姑。马凤莲嗔责他道:“小孩子别乱说,再乱讲姑姑打你嘴巴。”小奇志撅着小嘴道,“我没乱说嘛,叫师父陪你怎么不好?”
艾珍一把搂着小奇志,亲他的小脸,笑道:“小奇志真乖,别怕你姑姑,艾姑姑护着你呢,你讲的是真话,你师父太偏心了,他很使你姑姑伤心呢。”
小奇志睁着大眼睛,看了看汉声,又看了看马凤莲,惑疑地问道:“师父,是真的么?”
汉声只好含糊地说道:“别信你艾姑姑的,师父对两个姑姑都一样。”
小奇志执拗地嚷道:“就不一样!就不一样!”
汉声怕他再说下去,就叫他道:“奇志,咱们到外面练拳去,师父教你一招最棒的!”也不等艾珍开口,从艾珍怀里抱过小奇志走了。
艾珍见马凤莲满脸惘然伤感的样子,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叹息道:“连小孩子都知道哩,你俩怎么泥菩萨对木脑壳,都不开口?干脆,等你伤好了,我叫惠姐帮你们把喜事办了罢!何必老这样牵肠挂肚的。”
马凤莲苦笑道:“我不比你们,由不得自己。他又不在教,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里三百多口子都指望着我,小奇志依靠着我,关里关外的回民也盯着我,偏偏我又是教主家的人……”
艾珍道:“你在喀什噶尔都说了,回来怎么不算数了啊?”停了停,见马凤莲不作声,就俯下身来,在她耳旁说道:“他倒是很愿意,只怕你不答应。”
马凤莲脸上一红,笑道:“别骗我,你当我不知道,他这人就是太迂,绝不会这样说的。不过,我已经很满意了,我向大家说了;我是他的人,他也认了。你们也不嫌我,这就够了。好姐姐,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吧。”
艾珍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深情地道:“凤莲妹,你的心真好,真主会保佑你,成全你的!”
其实,不仅是艾珍,野马滩的知情人都关心这件事,马凤莲在喀城挑明了心事后,倒胸怀坦荡,对汉声再不存在儿女羞怯之态。邓玉姣和艾珍对她都极好,汉声对她既关心又尊重,她所缺少的只是世俗间那种夫妻之爱罢了。对她这样虔诚的穆斯林来说,是想也不愿去想的,既然教规不容许她和教外人成婚,她就应该恪守教规,保持自己的清白。真主并没说不能去爱自己所爱的人,何况是汉声那样的好人,她只用自己的心去爱他,这是真主所容许的。
汉声很理解她的心情,因此更敬重她。有时两人默默相对,彼此不说一句话,相互间从眼神和微笑里感到无穷的安慰和幸福。
将近年底,出外做生意的都陆续回来了,他们在外面只听到俄国人在艾比湖吃了大败仗,没想到大寨遭到了重大损失。所以没有急于回来,仍然做他们的生意,寻找合意的女人。俗话说:“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他们对于女人的选择只有一条一愿意跟他。
它们之中,有凭媒说合的;有互相看中的;也有花钱买的。总之,他们除个别外都带回了老婆,用的完全是当时的合法手段。
大寨热情地欢迎这些新成员,为她们分批补办了喜筵,安排了住处,跟她们讲好,眼下只能按大寨的规矩办事,男女要分营生活,女的都编入女兵营,身体好的跟着出操练武;体质较差的干些杂务事。这些妇女都是苦出身,受尽了人世间的辛酸苦痛,来到野马滩,感到一切都很新鲜,很有意思,虽然一时还不很适应,却感到格外温暖和幸福。
新来了这么多年青妇女,更增添了野马滩的笑声和热闹。她们的慧心和巧手,使简陋的房舍变得富于生气而光鲜多彩。这年春节,虽因不久前遭到重大损失而使大家心情抑郁,不愿大肆铺排,但新婚夫妇们幸福的欢乐气氛,却使这个年节过得更富有传统的情调和人情味
新年过后,野马滩加紧练兵筑垒,各村民兵组织都已完善。汉声等每天操练部队,巡视各处哨卡,日子倒过得很快。看看已是正月下旬,一天上午,汉声刚由哈里曼村里回来,蓝惠英派人来请,说辛思亮来大寨求援,受伤很重,请他带了药物赶去救治。
汉声忙提起药囊赶去大寨,蓝惠英、宗维孝、青荷、玉桂正在客房里围着辛思亮讲话。辛思亮躺在床上,神志还很清楚,见汉声来了,想挣扎坐起来,汉声忙按住他道:“别忙,给你包扎好了再说话。”一面着手给他治伤。
辛思亮腿上中了一枪,子弹还留在肉里,右臂被枪弹擦过,伤的却不太重。汉声给他取出腿上的枪弹,敷上药,把两处伤都包扎好了,又给他服了止痛生肌的八宝万应丹。玉桂扶着他躺好,辛思亮才详细说起事情的经过。
辛思亮跟萨海青到新疆以后,隶属金顺部下。金顺原带来十几营人马,后来接任乌鲁木齐都统,原先景廉所部都移归他统率,号称四十营之众,可称兵多将广,未免跃跃欲试。左宗棠知道他部下战斗力不强,只要求他打好前站,在巴里坤古城一带搞好屯垦,储备军粮,配合刘锦棠、张曜大军收复乌鲁木齐。他却想趁机露一手,攻下一两处城池,不想却碰了个大钉子。
这年正月,骑兵统领额尔庆额得到情报,说玛纳斯城防空虚,是偷袭的好机会。这玛纳斯位于乌鲁木齐西北三、四百里处,北靠准噶尔沙漠,当塔城与伊犁至乌鲁木齐的交通孔道,地势非常重要。如能一举攻占,就可以做为西面的军事据点,对乌鲁木齐形成东西夹击的局面。额尔庆额请示金顺,要带一支骑兵由古城远程奔袭。金顺欣然同意,骑兵将领总兵冯桂增倒比较老练,认为由古城进军玛纳斯,途程七、八百里,中间吉木萨尔、昌吉、阜康、呼图壁等地,都有马人得和白彦虎的重兵把守。如果玛纳斯不能攻下,退路很容易被敌人截断,结果不堪设想,再三谏阻。额尔庆额反责他贪生怕死,冯桂增没法,只好服从命令。
额尔庆额手下有一千多黑龙江马队,冯桂曾手下两营马队有五百多人。金顺怕力量不足,檄调在绥来一带屯垦的萨海青所部参加这次行动,总计有两千多精骑,用之于野战倒是支劲旅,但用来远程奔袭,如果碰到坚守的城池,一击不中,后援不继,结果是恰得其反的。兵法云:“百里而争利,必蹶上将军。”额尔庆额恰恰犯了兵法之所忌。
那额尔庆额亲自督师带队,从奇台出发,沿准噶尔戈壁边缘,以急行军速度,两天一夜驰抵玛纳斯南城城下。不及休息,就麾兵猛攻。不料玛纳斯南城城池不大,却非常险峻,急切之间,却攻打不下。
额尔庆额所得的情报原本不假,因为当时徐学功正猛攻呼图壁,玛纳斯守将韩形龙倾巢出援,只留少数兵力守城,所以城防空虚。如果攻城准备充足,器械齐备,原是有攻克的可能的,但额尔庆额轻骑奔袭,云梯都不及带,光凭两千人马,怎么能马到成功轻易攻下来了?城没攻下,自己的部队就陷于被动了。
原来徐学功攻呼图壁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他主要的目的是要扫清沙湾、石河子一带敌军的外围据点,扩大屯垦范围;见马人得和白彦虎的部队集结到了呼图壁一带,就迅速撤围,到沙湾一带扫荡外围的残敌去了。韩形龙见呼图壁的围已解,恐玛纳斯有失,星夜赶回,半路上遇上了玛纳斯派出来求救的军士,韩形龙一面派人去呼图壁昌吉一带搬兵合击,自己就驱军向额尔庆额的后背杀来。
额尔庆额攻城一昼夜不下,后背遭到了敌军的猛攻,忙回头应战。官兵虽然骁勇,但经过八百里奔袭之后,没有休息就投入攻城战斗,已是十分疲劳,攻城一昼夜不下,再迎战韩形龙这支生力军,根本就力不从心了。仗着洋枪的火力,勉强抵挡住敌军的攻势,却无法组织有力的反攻,双方在玛纳斯城下形成胶着状态,额尔庆额这才着急起来。
挨到天晚,额尔庆额下令撤出战斗,向东退走,韩形龙哪肯放他走掉?尽点人马随后掩杀,额尔庆额命冯桂增率领所部在前,萨海青断后,且战且走。没走出二十里,迎面一彪人马杀将过来,却是呼图壁的叛军赶来应援韩形龙的。冯桂增振臂大呼,率领一百多精骑冲了过去,登时把叛军的队伍撕开一个大豁口,额尔庆额忙督队跟进,和叛军展开一场恶战。后面韩形龙见前面枪声大作,知援军已至,更是疯狂向萨海青的后队猛扑。萨海青为了掩护额军突围,命所部停止不进,下马用排枪迎击,挡住了韩形龙的轮番冲锋,鏖战半个时辰后,萨海青接到额尔庆额派人送来的命令,叫他马上撤退,萨海青又打退了一次冲锋,才命令部队上马突用。走出不远,只见前面人喊马嘶,黑压压卷过来无数敌军。后面韩形龙又紧追不舍,萨海青恐陷入重围,忙拨转马头,向北面戈壁中转移。这样,韩形龙的追兵和东面来的敌方援军都落在了萨海青的后面,他可以只顾一面之敌,且战且退了。
原来额尔庆额随冯桂增之后,麾兵杀入敌阵,黑夜之中,和冯桂增失去联络,独自带领着大队人马冲了出去。冯桂增和手下的一百多名精骑却被敌军层层裹住,再也冲不出了,经过反复冲杀,冯桂增部下死伤殆尽,最后他和几个受伤的军士力竭被俘。这支叛军见额尔庆额去得远了,又转过来追赶萨海青。
萨海青撤进戈壁后,不敢深入,只能夺路而走,东面敌军太多,而且既然被他们追击,转回去的话,沿途会遇到更多的堵截。唯一的办法是再折向西进,沿戈壁边缘越过玛纳斯,向沙湾一线靠拢徐学功,能汇合徐学功,部队就有救了。韩形龙和呼图壁来的叛军都只防萨海青朝东突围,没想到他会反而西进,因此萨海青趁其不备,从韩形龙的侧边冲了过去。
天亮时,他们赶到沙湾,不料徐学功的队伍两天前就离开了这一带。萨海青才休息了一会,叛军从东面和南面又追上来了,他此时已别无选择,只好继续西进。
走了一程,萨海青突然想起,此去艾比湖比回奇台、古城要近得多了,当即把辛思亮叫来询问。辛思亮说,此去艾比湖只有四站多路,快马一天一夜可以赶到。萨海青大喜,叫辛思亮赶来艾比湖求援,他率领部队转战向艾比湖靠拢。
辛思亮快马加鞭,一路猛跑,遇到叛军哨卡就强行闯过,仗着枪法奇准,打退了几次小队叛军的追击。不料到了下午,他那匹马再也跑不动了。这时他已到了精河地区,他弃马步行了一段路以后,冒险走近一个叛军的哨棚,杀翻了几个军士,骑上一匹马就跑,被追兵射伤了腿部和臂膀。他忍着疼痛连夜奔野马滩,中途几次痛昏了过去,醒过来后再继续赶路。这样,他在天亮以后,在离大寨二十多里的地方被义军的巡逻小队发现,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请求见夫人和苏公子,义军就把他送到大寨来了。
听到萨海青被困,蓝惠英召集众英雄商议出兵救援,因萨海青和汉声、宗维孝交情不错,义军来新疆时,萨海青还尽力帮过忙,所以大家都同意出兵。只是自从野马滩遭到俄国人袭击之后,大家都多了份戒备之心,考虑到去救援萨海青,人少了不解决问题,人去多了怕大寨空虚有失。
汉声道:“兵是要出的,别的不说,单凭着人家这么老远到新疆来,为收复新疆出生入死,咱们也得相救。我看大寨自从整顿以后,防守严密,即使敌人侵犯,一天半天之内也到不了野马滩跟前,咱们出去又不远,一有情况,可以马上赶回来,所以不必多虑。叛军不比俄国人,只要能压下他们的气势,军心容易瓦解,咱们带两三百精壮弟兄,一上去给他一阵猛打猛冲,保管能把他们吓跑!”
大家想到上次击溃俄军的经验,认为汉声的意见很对,就选了三百精骑,留下张友义、邓玉姣、马凤莲守寨,其余头领全部随队出发。
大队当天下午离开艾比湖,夜里越过精河,一路并无萨军踪迹。天明以后,蓝惠英下令:部队在背风处休息。派出哨马向前侦探,仍然未发现情况。有人认为,可能萨海青已折向东去了。汉声认为时间只隔得一天,官兵的援军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萨海青既然决定来艾比湖,如无意外也不可能改变主意,唯一的可能是已被敌军拖住或陷入包围,估计处境相当危急,建议兼程前进,火速向前援救。
正是:救兵心急如星火,力战关山未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