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书名:最后的侠客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0402字 发布时间:2022-01-11

第五十回 申大义叛将惊心 设盛筵群芳斗美

汉声和宗维孝劫牢救出了石金汉。第二天早饭后,带着绸缎礼品去汉城盛宝林家,何明达已经在那里和盛宝林在等候了。他们急于想知道劫狱是否成功的消息,一见汉声、宗维孝提着礼品到来,盛宝林抢先问道:“人救出来了?”

宗维孝道:“幸不辱命,伤的可不轻啊。你们要是能找到他的马队,早点送他出城为好。”盛、何二人欢喜无限,盛宝林马上去城外找石金汉的手下弟兄联系,何明达就领着汉声、宗维孝向何步云家走去。

何步云在叛乱前是喀城的守备,喀城的伯克金相印父子叛变,勾引阿古柏占据了喀城,何步云和另一个满族军官英韶投降了阿古柏,这时喀城的满洲都统和参赞大臣都被乱军所杀。何步云就住进了参赞的府第,这房子是汉城最好的住宅,全按关内世家府第的模式修造,雕梁画栋,飞檐拱斗,十分壮丽。

何明达带着汉声、宗维孝来到府前,问明家丁说何步云在家,就请汉声他们少候,自己到里面去禀报,不一会,何明达笑容满面走了出来,说何大人有请,引着汉声、宗维孝穿庭过院,来到内厅。只见厅外一色雕花窗棂,厅内摆着全套太师桌椅,几上陈列着名瓷古玩,壁上挂着字画,完全是关内官绅家势派。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坐在厅上,旁边一个仆人侍候他吸水烟,一个小丫头单腿跪在一旁给他捶腿。

何明达上前打了个千,禀道:“客人来了。”何步云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朝汉声、宗维孝扫了一眼,说声,“请进!”汉声和宗维孝走进厅内,朝何步云做了个揖。说道:“在下宗伟、苏洪从伊型带来点微薄礼物,特来拜望。”说着,把手里的包袱打开来。

只见一包是十匹色彩绚丽的杭州绸缎,另一包是上等的贡茶,上面一层用桑皮纸隔着,摆着四根黄灿灿的金条。何步云一见,小眼睛立刻放出光彩,脸上堆满了笑,捧起茶叶嗅了又嗅,说道:“请坐!请坐!”向仆人道:“还不去泡茶!”再一挥手,小丫头也悄悄地瞧了汉声他们一眼,退了下去。何步云才开口慢吞吞地说:“听说英国公司来了一帮大客商,想必是二位啰。”

汉声道:“何大人真是信息灵通,其实在下等资本也不多,上半年在关内贩了点茶叶布匹,想到这里换点衣具铁器回伊犁去,承史密斯先生照顾,我们的货物都包下了。久仰何大人是喀什噶尔回汉商民最有声望的长者,所以特来拜望,请何大人多多指教。”几句话说得十分得体,大大恭维了何步云一番,何步云满心高兴,笑道:“难得二位这一片心意,我何某倒是喜欢交朋友的,在喀什噶尔,何某说句话还顶事,二位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好了。”

何步云分明在自高身价,其实他胯下做人,手里并没有多大权力。喀城的正派人也对他敬而远之,汉声却不说破他,接着说道:“这次买卖,有史密斯先生帮忙,就不麻烦何大人了,我们前来拜望,完全是一番仰慕之意,再就是想请何大人指点,以后这一带的生意该怎么做?”

何步云拈着几根稀疏的胡子,哈哈笑道:“二位问我算问对了,史密斯很精明,他是不欢迎你们贩茶叶绸布来的,买他的东西他倒很乐意。——不过,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关内的茶叶和绸布,今后的生意嘛……”

说到这里,何步云突然停住了,沉吟起来。宗维孝道:“何大人在阿古柏跟前言听计从,这生意上的事,何大人说句话就行了,关内的货价钱比英国货低,货又好得多,阿古柏能不答应吗?”

何步云摇了摇头道:“这——这恐怕难办,阿古柏是不愿得罪英国人的。”

汉声道:“我们悄悄地把货运来,就说是跟何大人合伙的,何大人给我们担待些,赚的钱我们对半分,怎样?”何步云仍然为难地不肯开口。

汉声笑道:“我们也知道何大人有难处,不过何大人看得出是极喜欢帮忙的。”

何步云尴尬地笑道:“是这样,是这样,我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宗维孝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何大人能帮忙不?”

何步云道:“好说,好说,只要办得到,我一定帮忙。”

宗维孝道:“我们两家内眷都来了,她们很仰慕何王妃的贤德,想献给王妃一点薄礼,不知何大人能不能给引见引见,说不定王妃在阿古柏跟前讲话更方便一些。”

何步云笑道:“这个忙倒好帮,我家王妃最喜欢关内的丝绸了,她一定愿意接见二位……二位的夫人的—这样吧,我先说说,说好了,叫明达回你们的信。”

汉声、宗维孝齐声道谢,起身告辞。何步云道:“二位远道而来,本应为二位洗尘,今天来不及了,下次二位的夫人来时,请二位一起来,我们好好聊聊。”

汉声道:“何大人厚爱,我们一定领情,那就静候明达兄的好音吧。”

二人从何步云处告辞回来,路上见安集延兵士纷纷出动,路口加了岗哨,盘查行人,气氛相当紧张,汉声和宗维孝相视一笑,回到洋行,把见到何步云的情况和蓝惠英和艾珍说了。

艾珍道:“看你们两个,怎么想出这个馊主意,叫我们去见何家的贱人,我不去!”

蓝惠英道:“小妹别急,我看,见见她也好。听姐姐的,人家一个弱女子,不像我们,有时是身不由己的,要是何家小姐不那么坏,我们倒好讲话呢。”

艾珍听她讲的有理,就不再争执了。马凤莲在一旁,听到蓝惠英的话,引起自己的心事,不禁沉思起来。艾珍道:“凤莲妹又想什么了?要去我们一起去,都说何家丫头长得漂亮,看她比得上凤莲妹不?”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宗维孝道:“小妹真是处处要强,人家再好,也比不上你们呀。别看何家小姐是阿古柏的小老婆,人家心里不一定那么快活呢。”

大家都知道宗维孝的苦痛经历,知道他对妇女的苦处理解很深,都神情肃然。蓝惠英道:“好啦,这事就这么定了。能见到何小姐,一定要见,凤莲姝当然一起去。另外,听说四下里都在搜查越狱的犯人,虽说安集延人一时不敢到洋行来搜查,可不能走漏风声,要尽快把人送出去才好。”

汉声道:“今晚就设法把人送出去,等天黑了去盛家酒坊看情况再说。

众人散后,汉声和宗维孝去栈房看望石金汉,房里静静的,只有宋公望、哈里曼在陪着石金汉说话。石金汉经过汉声的医治,精神好了许多,见汉声和宗维孝来了,挣扎着坐了起来。汉声忙道:“别起来,躺着说话吧。”石金汉道:“苏公子的药真灵,我好多啦,躺久了不舒服,还是坐一会好。”

宗维孝问哈里曼道:“你们的人呢?”

哈里曼道:“都打发他们到外面玩去了,那个大胡子艾买提,我叫他不要露面,到晚上才悄悄回来,别的弟兄来问,我都说是艾买提病了。”回头朝汉声笑了笑,说道:“我还假苏公子的名义,说你讲了,这病过人(传染),大伙远远看看就走了,都真以为是艾买提躺在床上呢。”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汉声对石金汉道:“石大哥,外面风声很紧,我们打算夜里送你出城,你有可靠的地方么?”

石金汉道:“离城西十里,有我们一家坐探,不知道安集延人发现了那地方不?那里就在山下,有情况可以进山躲起来。只是太难为各位了,各位的救命大恩,石某粉身难报,日后有用得着石某的地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汉声道:“石大哥快别这样说,都是自己人嘛,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大干一番,迎接大军到南疆来!”

石金汉兴奋地道:“真有那么一天,我石金汉也算没白活了!苏公子,到时候可给我个信儿。”

宗维孝道:“当然,哪能少了你石大哥呢。”

大家又说了一会话,谈的都是当前的形势,对安集延兵力分布的情况,石金汉也知道一些,都对大家说了。他听说左宗棠富于谋略,军纪严明,爱护百姓,善能制胜克敌,大军正在出关,石金汉非常向往,一心只盼大军早日到南疆来。

天黑后,汉声到盛家酒坊,盛宝林刚刚从城外回来,说找到了石金汉的弟兄,已经回去报信去了,连夜就会派人下山,约好在山下的李武家接头。

汉声问道:“是离城西十里,石大哥他们那家坐探么?”

盛宝林道:“正是那里,只是安集延人在各处路口都加派了人查问,怕难以出城啊!”

汉声笑道:“不妨事的,今晚就送石大哥出城,盛兄就在家里等好消息就是了,不要来洋行找我们,有事我们会来告诉你们的。”

那天半夜,仍是汉声、宗维孝、宋公望三人把石金汉送出了城,安集延人的重重岗哨,形同虚设,即使他们看到汉声他们从眼前经过,也不过是见到几道黑影一闪即逝而已。

在石金汉的指点下,他们很快找到了李武的家,安顿好石金汉,汉声又给石金汉留下一些药物,正将回城时,石金汉山里的弟兄也赶来了儿个主要的头目,大家相见了,免不了一番悲喜,汉声等见已来人接应,更放心地回城。

这两天汉声他们忙于救人与同何步云打交道。蓝惠英等在洋行里和英国妇女们与玛丽也相处得很熟了,海古拉经常来找玛丽,偶然也遇到蓝惠英她们,这小子哪里见过艾珍和马凤莲这等天仙般的美人?一双贪婪的眼睛盯上她们就不肯挪开了,艾珍和马凤莲看到海古拉来了,每次都马上离开,海古拉碍着玛丽才没有进一步失礼做出越轨的行动。他问知艾珍她们是新来的伊犁商人的眷属,脑子里就转起坏念头,想方设法要和这两个美人接近。

就在汉声他们送出石金汉的那天晚上,蓝惠英听汉声说要她们见何赛花,心下留意,和玛丽闲谈时就问玛丽见过这位漂亮的王妃没有?玛丽说她见过何赛花多次,人是长得很美,只是太俗气,不怎么喜欢她,问蓝惠英提她干什么?蓝惠英说,她们想见见王妃,一来是想看看这喀什噶尔的美人,二来想通过王妃在阿古柏跟前讲讲话,以后来来往往做生意也方便些。玛丽对第二点很赞同,她也希望蓝惠英她们常来喀什噶尔,就自告奋勇说,这事好办,她请求叔父为她举行个小宴会,专请王妃和几个高级官员的夫人小姐,请蓝惠英她们作陪,自然就见到王妃了,蓝惠英非常高兴,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那何步云得了汉声他们的厚礼,又贪图今后得到更多的好处,汉声提出要见他的女儿的要求后,第二天就去王宫对女儿说了。那天,阿古柏为了石金汉越狱的事大发雷霆,他恨自己的手下大软弱无能,就在他眼皮底下让一个重要的马贼头子跑了,竟然连一点追查的线索都找不到。在这种时候,何赛花当然不好出宫。又过了两天,阿古柏要召集各地的军政首脑商量对付清兵出关的事,何赛花才抽空回到娘家来。

何赛花嫁给阿古柏时才十六岁,她像一般少女一样,也有自己的憧憬和希望,何况她还是喀城有名的美人呢。不料生活突然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要大的老头子,尽管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可以想像是多么痛苦的了。

阿古柏很宠爱她,但做为一个野心家,身负繁重的军政重任,又另有四、五个老婆,孩子一大群,能和何赛花在一起的时间也很有限,最使何赛花苦恼的是,阿古柏原配妻子生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东西,趁父亲不在就来纠缠她,大儿子伯克胡里凶狠狡诈,何赛花最讨厌他,也最怕他,小儿子海古拉是个花花公子,最会在女人面前花言巧语。何赛花和他年纪相当,两人的关系就亲密得多,伯克胡里大为吃酷,往往见诸形色,何赛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两个王子跟她的不正常的关系,如果让阿古柏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安集延人男女间的关系不像当时中国人那样严肃,也没有什么伦常观念,感情冲动起来就发疯似的,什么也不顾及。宫廷中王子和父王的爱妾有暖味关系的是常事,反正老王驾崩后,王位和宠姬都由王子绯承,所以只要背着阿古柏,伯克胡里和海古拉在何寨花跟前就豪无顾忌,五年前,伯克胡里趁着阿古柏出外巡视,就强奸了何赛花。海古拉也当仁不让,很快就步哥哥的后尘,半诱半逼地把何赛花拉入了自己的怀抱。这样一来,伯克胡里和海古拉就如一对斗红了眼的公牛,势同水火。两兄弟各自拉帮结派,扩充自己的势力,觊觎王位。伯克胡里和俄国人暗地勾结,海古拉紧紧靠拢英国人,各有靠山。海古拉庸碌无能却得到阿古柏的偏爱,时时带在身边,有心让他继承王位,伯克胡里虽不得阿古柏欢心,但他是长子,有一帮人拥戴,更兼狡诈凶狠,一旦阿古柏驾崩,何赛花担心伯克胡里对海古拉绝不会客气,自己的命运也就够惨的了。

何赛花怀着这种苦闷的心情,日子过得实在乏味。因此常回娘家走走,她同意回去和几个商人的眷属见面,一半也因为无聊,想听听远道来的人讲讲外地风光,藉此解闷。

出乎何赛花意料,她见到的几个商人眷属竟如此艳丽高雅,比起她在宫廷所见到的豪门贵妇来,简直有如鸡群里的凤凰,连她自己也觉得相形见绌。蓝惠英机敏而得体的谈吐,艾珍的大方洒脱,马凤莲的娴静妩媚,无不使何赛花倾倒。她们是商量好了来对付何赛花的,净拣好听的恭维她,一下子就把何赛花糊住了,她们起初用维语交谈,后来干脆都讲汉话,谈得十分投机。

蓝惠英她们送给何赛花十匹绸缎,一包茶叶和几样珠花首饰,何赛花十分喜爱,因而问起这些货物是怎样贩来的,蓝惠英说她们去关内跑了一趟,如今陕西、甘肃都已平定,从哈密进玉门关通行无阻,关内货物又好又便宜,她们这次是贩运一些来这边试试,如果生意好做就继续做下去,请何赛花帮忙给阿古柏说说,给予买卖上的方便,或者她们和何家合伙经营也可以。

何赛花叹息道:“多年没看到这么好的茶叶和绸缎了,真高兴!阿古柏也喜欢关内的茶呢,不过他现在要依靠英国人,你们还是和英国人合作吧,别的办法恐怕不行。”

艾珍道:“阿古柏不是请求朝廷封他做哈密王吗?真的这样,就不怕得罪英国人啰。”

何赛花道:“什么哈密王、喀什噶尔王,都是英国人的主意,朝廷真正封了,阿古柏也得听英国人的。”

蓝惠英道:“听说朝廷派了许多兵马出关,阿古柏是打算和,还是准备打呢?”

何赛花道:“这事我们也很担心,不过阿古柏说,北边有马人得和白彦虎顶着,官兵过来不了,就是官兵占了北疆,阿古柏还有十几万精兵,也不官兵来打的。”

蓝惠英收住话头道:“我们也说是这样呢,但愿不打仗,我们常到这边来做做生意,那该有多好啊。”

马凤莲不愿淡打仗的事,就问起安集延人的生活习惯与信教的事,谈话又活泼自如起来。不过何赛花弄不清池们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把艾珍和马凤莲都当作是外边那年青英俊商人的妻子,有时叫马小俎,有时叫苏夫人,马凤莲不好分辩,弄得很不好意思。

外面客厅里,何步云宴请汉声、宗维孝,由何明达作陪,谈话更为热烈,汉声要造成何步云心理上的威胁,旁敲侧击地宣扬大军的声威,说白彦虎在关内被赶得到处逃窜,如今来到乌鲁木齐,连连吃徐学功的大亏,大军出关后,靠白彦虎和马人得恐怕是抵挡不住的,委婉劝何步云,狡兔有三窟,还是多留点心眼为好。

何步云此时也颇为自己的出路担心,他不比何赛花,对安集延人的实力和南疆的民心向背也有所了解,只是自己叛国投敌,恐怕得不到朝廷的宽恕,因此首鼠两端,举棋不定。

汉声和宗维孝掌握了他这一心理,不断暗示,左宗棠对归顺的将领和民众一律不咎既往,举例说董福祥、李双良、张俊、陈林、崔伟等,不仅没有降罪,还做了大官,有些人还将带兵出关,出关的大军中就有许多收编的回民,所以何步云尽可不必耽忧。

说来说去,何步云的心渐渐被说得活泛了。对汉声他们的身份却怀疑起来,惊疑地问道:“二位莫非是左钦帅派来的说客么?怎么对形势这么清楚!”

汉声笑道:“我们做生意的人,上自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结交,认识几个官面上的人也不足为奇,左钦帅我们也认识,不过我们和朝廷可没有关系,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彼此总有点关顾之心,再说,为了今后做生意方便,我们唯愿何大人一帆风顺,以后在这里常能帮我们的忙,所以推心置腹和何大人说说心里话,如果何大人有心归顺朝廷,在下等倒可以替何大人和左钦帅联系。”

何步云老奸巨猾,见汉声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关键问题,却也颇费踌躇。大军虽听说已开始出关,但胜负未定,此时他仍然处在安集延人的控制之下,身家性命稍有闪失即将难保,这两个商人究系初交,如何敢推心置腹?就矜持地说:“二位的好意,何某甚为感谢,不过阿古柏善于用兵,又有英国人撑腰,南疆地方几千里,恐怕也不会轻易拱手让人,今后的事,何某自有安排,二位的话,何某当然是当作好意看的,别的人可不一定这样看了,还请多加小心。”

宗维孝知道何步云的用意,怕他们泄漏出去,影响自己,同时也带点威胁的意味,就针锋相对地说:“何大人放心,我们来此主要是做生意,这样的话也不对第二个人说。再说,我们和史密斯先生合作得很好,史密斯先生也不愿别人说我们的闲话的。”

宗维孝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并没在其他地方表露身份,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准是你何步云捣鬼,再就是他们有史密斯护着,也不怕担风险。何步云当然听得明白,笑道:“二位到这里来,当然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今后常来常往,互相关照,但凡我能帮二位做的,一定尽力去做,也请二位放心。”

何步云的话说得漂亮,言外之意是他不会出卖朋友,保证尽力关照他们,汉声心里暗笑:“谅你也不敢。”口里却说:“何大人果然是老成持重,仁义当先,我们在这里有何大人关照,什么都好办啰,应当多敬何大人几杯,以表谢意。”说着给何步云斟上酒,自己也添满了,一饮而尽,何步云也陪喝了一大口,大家不再提时局的话,天南地北闲扯了一番。

里面女席散的比外面早,妇女们在一起,彼此有了好感,话说的就没完没了,何赛花真想和这些率直洒脱的姐妹多多交往,但处境和身份限制了她,当蓝惠英她们略喝过几口茶就起身告辞时,何赛花不胜恋恋之感。她是十分羡慕她们的,和艾珍她们比起来,她不过是华贵的鸟笼子里一只羽毛摧颓的小鸟罢了。

石金汉的越狱在喀城引起的一阵骚乱,很快就平静下去了。安集延人大大地折腾了一番,一切可疑的地方都搜查过了,各处哨卡也不曾眨眼,但石金汉如同一条鱼游进了大海一样,杳无踪迹,于是城里流传出许多谣言:

有人说是来了一批武林高手,来无影,去无踪,能在十步之外隔空点穴,那么多狱卒,禁子,那些人伸食指一点,就一个个乖乖地躺下了,要不,石金汉怎么能跑得出去!有人说是天山上的仙人下凡,袍袖一挥,牢里的看守、禁子马上昏倒,袍袖再一挥,石金汉的铐镣自行开了,牢门也自己打开,仙人的袍袖又是一卷,刮起一阵仙风,把石金汉刮到天山上去了。

真是越说越玄,反正石金汉神秘地越狱了是事实,说不定真有那样的武林高手或是天山仙人也不一定。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兵丁、狱卒倒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生怕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伸出一个神密的指头来,点中了他的穴道。

在咯城的高层统治圈子中,当然不相信那样的谣言传说,但救出石金汉,显然是极有能耐的高手,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倒是大家所关心的,可是瞎忙乱了几天,实在没有半点影响,也就渐渐冷淡了。只是在他们心灵上蒙上层恐怖的阴影,于是,一切恢复原状,灯红酒绿,达官贵人照旧寻欢作乐。史密斯在玛丽的请求下,发出了家宴的请柬,何赛花和十几个贵夫人应邀去洋行参加宴会。

宴席是西式的,蓝惠英、艾珍、马凤莲被邀请作陪,玛丽以主人的身份把她们安排在何赛花的旁边就坐。这使得其他的安集延贵妇人大为惊讶,不知道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然而蓝惠英她们的雍容娴雅的高贵气度和惊人的艳丽,把安集延人慑住了。在西方,金钱决定一切,商人的身份是根据拥有资本的多少来决定的,作为史密斯先生的贵客,肯定是腰缠巨万的富商,因此安集延贵妇人们对蓝惠英她们大献殷勤。

何赛花和蓝惠英她们已经很熟了,第二次见面,更加亲热,她仍然误为艾珍和马凤莲是一家人,殷勤询问苏先生的情况,问到马凤莲时,马凤莲很自然地回答,这就更加深了何赛花的误会,她认为艾珍和马凤莲在谈及苏先生时,两人的神情语气根本分不出差别,这是只有最贴心的自家人才会有

的。

玛丽为自己成功地主持了这次宴会感到特别高兴。她有心要让自己的几个新朋友在安集延贵妇人面前露脸,挫一挫这些庸俗自负的人的傲气,显然,玛丽大获全胜。安集延人满身珠花宝气,在艾珍她们面前黯然失色,而跟她们那种娴静优雅的东方气质对比起来,安集延人更显得粗俗凡庸了。

蓝惠英她们也有很大的收获,从这些贵妇人口中,得知安集延上层人心浮动,他们安集延本族只有几万兵丁,还要分驻各地,能派去第一线作战的兵力有限,他们对南疆各城的统治,不得不靠当地各族的首脑人物帮助维持,而安集延人和本地各族头面人物之间,矛盾重重,有着各种严重的利害冲突,许多城市的伯克买人对安集延人心怀不满,一旦发生变故,这些维族和哈族的上层和士兵都不可靠,所以安集延人相当耽忧。

贵妇人们议论得最多的是,阿古柏即将召集各城的首脑人物到喀城来会商,她们的一切亲戚又很快要见面了,另外就是关于召见白彦虎的事。阿古柏对窜逃到新疆的白彦虎寄予极大的希望,她们知道白彦虎是死心塌地投靠阿古柏的,阿古柏也极力笼络,这次召见,白彦虎是重要的新闻人物,因此贵妇人议论纷纷。这一消息,倒引起了蓝惠英她们的警惕。

也是冤家路窄,几天后,马凤莲带着马秀上街去买东西,正在货摊前挑拣货物,听到马蹄杂沓,几骑马朝自己这边跑来,前面马上的竟然是白彦虎,看样子已经发现了自己,心里一惊,东西也不买了,拉着马秀就朝市场人堆里跑,马秀看到了白彦虎,吓得不知所措。

马凤莲思忖了一下,白彦虎如果发现了自己,让他知道自己踪迹住处更加不好,只有想法摆脱他,就对马秀说:“我们分开走,白彦虎不会注意你的,快回洋行去报告,我朝东绕个圈子,甩开他再回来!”

两人分开后,马凤莲又走了数十丈远,回头一看,白彦虎已下了马,急急地朝她赶来。马凤莲怕被他追上了纠缠不脱,加快脚步只往人多处钻。

她此刻离洋行尚远,离阿古柏的王宫却越来越近,看看只有两箭之地就要到王宫门口了,王宫前有兵士守卫,要是白彦虎叫喊起来,兵士们一围上可就糟了,心里越发焦急,好在街上行人甚多,下白彦虎放不开脚步,马凤莲却仗着身体轻盈灵巧,在人丛中穿梭似的插了过去,白彦虎一时也追不上她,两人一前一后,相距四、五丈远,不觉已到了王宫门口。

这里地面开阔,行人也少了,马凤莲横下心来,准备和白彦虎太打一场,正危急间,宫里走出一簇人,看样子是安集延的大官,到得宫门口,都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向送客的人鞠躬告别。马凤莲定睛看时,送客的原来是海古拉,马凤莲急中生智,索性朝宫门口跑去。

海古拉送过客人,正待回宫,一眼看到马凤莲朝自己跑来,心中大喜,叫道:“马小姐是来找我么?”

马凤莲见海古拉认出了自己,就有了主意了,忙叫道;“海古拉王子,救救我,有个坏蛋追我哩,请你把他赶跑走!”

这时,后面的白彦虎也叫出声了——“马小姐!你等一等,我有话说。”说着,人也赶了上来。马凤莲见白彦虎到了跟前,连忙往海古拉身后躲了过去,口里却说:“王子,他就是要害我的坏蛋!”

白彦虎认得海古拉,不敢放肆,走上几步,朝海古拉行了个礼,说道:“王子也认得马小姐?”

海古拉道:“白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追马小姐干什么?”

白彦虎急切间不知怎么说好,又怕海古拉误会,忙解释道:“王子,她是我们总教主马化降的女儿……”

马凤莲抢着骂道:“是又怎样?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这里可不是你横行霸道的地方,你敢怎的?”

白彦虎冷静了下来,他是个阴险刁诈的人,做事历来不择手段,但对马凤莲不能不有所顾忌。第一,他还想利用马凤莲的身份;第二,他不想把马凤莲被救走的事张扬开去,这样一来,就无异于承认自己太无能了,尤其在阿古柏跟前,不能暴露这一点,让阿古柏看轻了自己,至于马凤莲本人,白彦虎相信她在阿古柏跟前,也不会说出她和徐学功的人有关系的,想到这里,白彦虎陪笑道:“马小姐别生气,我也是为你好呀!你一走就没有影了,我到处找你,怕你遇到了坏人——”

马凤莲愈加气恼,骂道:“谁也没有你坏!——”

海古拉懵了,见他们一见面就骂开了,心想其中必有蹊跷,就和解道:“马小姐息怒,请进宫里去休息一下,白将军不是外人,有话慢慢说好不好?”

马凤莲道:“谢谢王子,我不进宫了,请派人送我回洋行,我要告诉玛丽小姐和史密斯先生,请他们保护我。”

海古拉笑道:“马小姐难得到宫里来,一定请进去玩玩,白将军是很讲礼貌的,有我在这里就行了,何必惊动玛丽小姐她们呢!”

白彦虎见海古拉护着马凤莲,着急起来,忙道:“王子,让马小姐跟我回去吧,她是我的妻子,是总教主生前亲口答应许给我的。”

马凤莲气极了,大骂道:“你这个骗子!强盗!谁答应你了!你当海古拉王子不知道就信口胡说,不怕烂舌头么!我跟你拚了。”说罢,向前要和白彦虎拼命。

海古拉慌忙拦住,这时他更不肯让马凤莲走了,越发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马凤莲却不肯进宫,说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进宫干什么?里蓝不司从通白心意不营去街

海古拉笑道:“我们何王妃跟我说过,她在玛丽小姐的宴会上见过你,挺喜欢你的,到她那里去坐坐吧。”

马凤莲见海古拉提起何赛花,不好再推辞,就说:“好吧,请王子带我到王妃她那里去,只是这姓白的不是个好东西,王子千万不要信他的胡说。”浙白彦虎十分难堪,分辩道:“王子,马小姐说的是气头话,我会解释清楚的,请相信我,我要请阿古柏做主给我们完婚,请无论如何不要让马小姐走了。”

马凤莲不再理他,气冲冲地往宫里走,海古拉和白彦虎交谈了几句,赶上了马凤莲,带着她到何赛花的住处去。海古拉早就垂涎于马凤莲的美貌,这天以为是天降其便,让他有亲近马凤莲的机会,不胜之喜。后来一看情况复杂,就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带马凤莲到了何赛花住的院子里,何赛花见马凤莲来了,喜出望外,亲热地把马凤莲迎进屋内,坐下叙话。

马凤莲把遇到白彦虎纠缠,因而碰巧进宫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告诉何赛花和海古拉,马化隆根本没有答应过白彦虎什么婚事,白彦虎乘人之危,一直死气白赖地缠她,后来又威逼她成亲。甚至断绝她的口粮,她好不容易才逃出白彦虎的牢笼,说到伤心之处,禁不住哭了起来。

何赛花和海古拉才知道马凤莲真的是总教主马化隆的女儿,很同情她的遭遇,都安慰她说,阿古柏要替她做主的,白彦虎虽然得到阿古柏的重用,阿古柏也不会强迫她嫁给白彦虎的,不过马小姐既然到了宫里,也不要急着回洋行,由海古拉派人送个信去就行了,马凤莲不好坚持,只得留了下来。海古拉不放心白彦虎,从何赛花那里出来就去找他父亲,不料白彦虎已先一步到了阿古柏那里。

原来这几天阿古柏忙着接见各地的军政首脑,刚才海古拉送走的是和阆和叶尔羌的驻军统领,白彦虎也是应召由乌鲁木齐赶来的。先一天见过了阿古柏,阿古柏留他住两天再走,因此在街上遇见了马凤莲。这小子满心以为马凤莲这回可跑不掉了,不想碰到海古拉把她带进了王宫,白彦虎哪能甘心就这样放走马凤莲?他在宫门口转了一会,又跑进宫去,请阿古柏出面,一定要成全他这桩亲事。只要马凤莲到手,其它的事,顺藤摸瓜,不难一一解决,所以又找阿古柏来了。

正是:无端祸事从天降,自是红颜厄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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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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