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寓洋行安居虎口 救志士勇闯地牢
阿克苏至喀什噶尔途程有一千多里,两个英国商人带着翻译和从人同马帮一起前往,路上少不了互租接触。詹姆土对人傲慢冷淡,却以大不列颠绅士自居,行为倒还正派,汤姆这干瘦猴子却满肚子鬼胎,他看不起东方人,认为东方人只能当西方人的奴仆,他们在东方国家里可以为所欲为。
汤姆这家伙十分好色,所到之处总是寻花问柳,专一找人胡摘。在阿克苏洽该生意时,他一见蓝惠英就已经灵魂出窍了。因此一力促成这笔买卖,千方百计讨好,主动要求陪马帮到喀城去。马帮从阿克苏出发时,艾珍和马风莲带看白兰、背荷等一面,汤姆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喃喃地说上帝!东方竟有这样的美人,简直是神话里的仙女出现了,主啊!求你赐福于我,让我亲近亲近她们吧!只要得到她们之中任何一个,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家伙居心不良,总是找机会往蓝惠英几个跟前凑,对白兰她们更是嬉皮笑脸的,有时还动手动脚,姑娘们挺讨厌他,蓝惠英怕她们惹出事来,叫她们避着汤姆一点,别理那家伙,偏偏汤姆不知厉害,存心想占这些美丽的姑娘的便宜,苍蝇一样,赶开了又飞了拢来。
离开阿克苏的第二天早晨,青荷在整理马搭子,汤姆不知什么时候踅到了青荷跟前,拿出一条金项链在青荷面前晃动着,川生硬的维吾尔话说道:“美丽的姑娘,你太迷人了、你的脖子洁白得像天鹅,如果戴上这串项链,公主也会嫉妒你,你喜它么?”
青荷瞧也不瞧,没好气地说:“请你走开些!我正忙着呢。
汤姆见旁边没有人,色胆包天。淫笑着道:“这条项链你喜不喜欢?只要你让我亲一亲,就送给你!”说着,拿起项链就往青荷头上套。
青荷见他太不像话,头一低,侧身让过一边,脚下绊,把汤姆弄了个狗吃屎,嘴皮也擦破了,青荷又好气,又好笑,马搭子也不管了,一溜小跑走了回去。
汤姆老大没趣,又不好说得,自己贴了块胶布,只说不小心跌了一跤。宗维孝见白兰她们见了汤姆就捂着嘴笑,不知是怎么回事,还骂她们淘气。后来马秀悄悄地告诉了汉声,汉声叫马秀告诉大家小心,同时喑地和宗维孝、蓝惠英说了,蓝惠英笑道:“这家伙找死,可得想个法子治治他。
这天,汤姆在马上直打鬼主意,这些中国姑娘太使他着迷了,按往常在印度和阿拉伯国家的经验,只要舍得花钱,漂亮的姑娘就乖乖地投进自己的怀抱,可这些中国姑娘连金链都不瞧上一眼,倒使汤姆为难了。想来想去,只剩下最后一招,仗着有几斤蛮力,企图闯进姑娘的帐篷里去动硬的。
傍晩,马帮在一个山谷里宿营,汤姆装着散步,留心察看了周围的地势,吃过晚饭后,装着找汉声和宗维孝谈去喀城做生意的事,偷偷地看准了汉声和宗维孝两对夫妇的帐篷,弄清楚了马风莲是和几个姑娘住在另外一个帐篷里,贼心大喜。回去以后,好不容易挨到半夜,趁着旷野的星光,向马凤莲的帐篷摸去。
马凤莲这次出门,心情倒比较愉快,整天和蓝惠英、艾珍一起说笑,除了就寝以外,她和艾珍一样,分享着心爱的人在自己身边那种幸福的感情。她是个慶诚的教徒,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真主安排,如果自己能获得的,真主一定会赐给自己,否则不作非分之想。对汉声的一切,她太熟悉了,她曾两次伏在他宽厚的背上脱离险境,甚至汉声身上那种男人特有的气味她都能回忆起来,这些回忆无一不使她感到幸福和心醉。在当时,她纯然是把汉声当作大哥哥看待,只觉得靠在他身上感到安全舒适,可现在,这些回忆却成了她最大的安慰,她常常在这种幸福的回忆中进入梦乡,仿佛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旁一样。
马凤莲御下宽厚,对马兰、马芳、马秀她们犹如姐妹般,对白兰、青荷她们,更存着一番客气,因此白兰她们很喜欢到马风莲处玩。这次出门,就干脆跟马凤莲睡在一个帐篷里,和马秀、马芳一起打打闹闹,毫无掏束,比在蓝惠英跟前轻松得多。
帐篷里铺开一张大毡毯,马风莲靠里边睡,白兰、青荷、马秀、马芳四个姑娘搂在一起,唧嘔哝哝地又讲了好一会悄悄话,才酣然睡去。马风莲刚迷糊过去,猛听到帐篷外有脚步声,渐渐走近帐篷门口,心里就警觉起来。来人到门口不敲门,也不做声,分明不是自己人有事来找自已的。深更半夜,来人显然居心不良,马凤莲顿时睡意全消。
她轻轻坐起,穿上衣服,把刀拿在手里,听到帐篷门被撬得吱嗄作响,不一会,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黑影踅进了门,蹑手蹑脚地向里面摸来。马风莲倏地站起,正要举刀砍过去,猛地听到“咕咚!”一声,黑影突然倒地,紧接着有人喊:“有贼!”地上响起了扑打的声响,马凤莲取出火石,正要打火,听到艾珍在耳边悄声说道:“别点灯,把姑娘们都叫起来打贼!”
马凤莲还没弄清楚,艾珍又补充了一句:“是那个英国揍他一顿算了。”
马凤莲恍然大悟,忙走了拢去,见一个人被毡子蒙头盖脑地罩住了脑袋和上身,在地上挣扎,透过帐篷口射入的天光,看得出按在上面的人正是汉声,便一边喊:“有贼!”一边对地下那被按住的人拳打脚踢起来。
这时,白兰她们四个姑娘都醒来了,在艾珍的指挥下围着地下那人一顿乱打。艾珍在马凤莲耳边嘱咐了几句,和汉声悄悄地走了,这里马凤莲她们只拣那人结实处狠踢,一面大声叫喊有贼!那人被毡子裹住,唔哩哇啦地叫不成声,毡毯被白兰她们下死力按住了,哪里挣扎得脱?
正打得起劲,外面火把乱晃,马帮的人听到女帐篷里威有賊,都点了火把赶了前来,连詹姆士也惊动了,走出帐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哈里曼听说马凤莲帐篷里喊有贼,光着膀子就往这边跑,正好碰上汉声执着火把赶来,两人一起进了帐篷,姑娘们正打得欢哩,汉声叫道:“别打了,看是个什么样的贼!”
姑娘们才停了不打,哈里曼揭开毡子,就火把的光看时,围观的人大吃一惊,这人竟是汤姆。有人气愤地骂了起来,“畜生!”“狗杂种!”“揍死他!”哈里曼把毡毯扯过来一甩,下拳就要打,汉声连忙拦住,装出惊奇的样子,问道:“汤姆先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汤姆在火把的照映下,睁着两只惊恐的绿眼睛,喘着气道:“误会!误会!哎哟……”下面叽哩嚕咕讲的英国话,大家就听不懂了。
这时蓝惠英宗维孝宋公望等都闻声赶来,詹姆士和翻译也找来了,姑娘们七嘴八舌地指控汤姆撬门进帐,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原来还以为是个偷东西的小贼,只打他一顿,要是知道是这么个畜生,当时就用刀子捅了他汤姆也坐在地下指手划脚地申辩,翻译把双方的话都说了,汤姆说的是起来小解走错了门,糊里糊涂地闯到这里来了,姑娘们说她们的门都被撬坏了,而且这里离洋人的住处这么远,这家伙显然是蓄意来干坏事的,围观的人哄然大哗,纷纷喊打,詹姆士气得脸色铁青,讲不出话来。
汉声做好做歹,叫翻译把汤姆扶走,蓝惠英把愤怒的群众安抚住了。叫大家不要乱来,都先回去睡了,等天明再说,大家才悻悻地散去。
人们散了以后,只剩蓝惠英大如汉声夫妇在马凤莲帐篷里了,蓝惠英笑道:“谁想出这促狭的主意的?”汉声才把经过的情形说了。
原来汉声最为警酲,静夜之中,几十丈外的脚步声都可以听到。他在天池练功时已养成了静坐的习惯,这晚和艾珍在马凤莲帐篷里喝了一会茶,回自己帐篷后,夫妇两人都打坐练功,听到有人围着马凤莲的帐篷走动,起来看时,见是汤姆这家伙,就存心耍他一耍。和艾珍商量了一下,等汤姆撬开门进了帐篷,就上去把他绊倒,马上用毡毯把他蒙头盖脑罩住,然后叫姑娘们痛打他一顿,还是艾珍嘱咐了不要打得太重,不然姑娘们早把他打死了姑娘们非常开心,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笑,蓝惠英止住了她们,叫她们不要再提此事了,马帮还要和英国人打交道,不能太使他们难堪,让他们知道厉害不敢再乱来就行了,茹娘们才静下来睡觉。
第二天早晨,汉声到英国人的帐篷去,问汤姆被打得怎样?伤得重不重?抱歉地说明,中国姑娘最重名节,她们的尊严是绝不容侵犯的,可能汤姆先生在英国搞惯了,但在中国却绝对不行,幸好自己及时赶去,不然汤姆先生早被愤怒的群众揍扁了。
翻译把这话翻给詹姆士和汤姆听了,詹姆士再三道歉,汤姆也说自己喝多了酒,糊里糊涂乱闯,挨了打不能怪姑娘们,詹姆士很过意不去,替汤姆遮掩说,汤姆平常还算规矩,没想喝醉了干出这样的丑事,请马帮原谅,并向姑娘们表示歉意,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然后请汉声转告大家,希望这次不幸的事件不致影响双方的友好关系,生意还是继续合作。
汉声说马帮大多数人今早议论纷纷,都说不到咯什噶尔去了,他和帮主尽力说服了大家,看詹姆士先生的态度如何再说,既然詹姆士先生希望继续合作,马帮仍然信守合同,还是去喀城采购货物,希望詹奶士先生帮忙,以后不再发生什么麻烦为好。
詹姆士说,他们的公司在咯城设有分公司,分公司的理史密斯是个很讲道德的人,一定会使马带满意的,汉声先前说不去咯城了原是故意表示抗议的,见詹姆士这样说就顺势转弯,说了几句客气话,回到自家这边,吩咐马带准备继续上路。
汤姆昨晚确实吃了大亏,他满以为对付几个中国姑娘不费吹灰之力,他在印度、阿拉伯当过多年驻军,干过这样的事不止一回,闯进门去,抱起一个姑娘就走,用刀子逼着,姑娘乖乖地就范,完事后撂下个金戒指或几枚银元,啥事也没有,就是屋里有别的人,汤姆也不在乎,他有手枪,而且他的拳击技术也是第一流的,几个东方人根本不放在他的眼里。
昨晩汤姆就惨了,他刚撬开门走进帐莲,不知绊着什么就摔倒了,接着就被毡毯蒙头盖脸裹住,丝毫也不能动弹,扎扎实实挨了一顿狠揍。幸好头部和胸腹部挨打不多,大腿以下却被打得青青紫紫,都肿了起来,稍微挪动一下就痛得要命,走路是根本不行了,只好躺在马车里,这么来,一路上倒安静得多。
马帮因为没有驮货物,走得很快,一千多里路程,几天就走到了。
喀什噶尔古名疏勒,是南疆第一大城,它位于喀什噶尔绿洲中心,从古以来,这里就是中国通往西方的交通要道,著名的丝绸之路通过这里,唐僧取泾也经过这里。
喀什噶尔比阿克苏更繁华热闹,建有满汉二城,阿古柏据此为王,自称哲得沙尔汗国,西洋人称为东土耳其斯坦,他的王宫建在满城,纯然是阿拉伯式建筑,比之北京的紫禁城,又别有一番风味进得城来,使汉声他们惊愕而愤怒的是,喀城有好几处公开的奴隶市场,进行着大规模的人口贩卖,被卖的有汉人和各族人民,大多是从各地掳抢来的,有精壮男人,也有妇女小孩,每人的身价最高不超过四十两银子,还不如一匹好马的价钱,听说阿古柏自己就有三千多奴隶,其他安集延官员拥有奴隶几百几十不等,这种野蛮的统治使汉声他们愤恨不已。
英国公司经理史密斯很欢迎汉声他们,留他们住在洋行里,汉声和蓝惠英考虑到可以利用荚国洋行作掩护,避免安集延密探的纠缠,欣然接受了史密斯的邀请,马帮其他的人员,詹姆士也安排在英国人的栈房里住了,确省了安集延人盘查监视的种种麻烦。
这家公司势力很大,有五、六个英国人,操纵着喀城的商务,享有种种特权。阿古柏对沙皇俄国满怀疑惧,因而希望寻求英国的庇护。他卑躬屈膝地对英国使节弗赛斯说:
“女王就和太阳一样,在她温和的阳光里,像我这样可怜的人才能够很好地滋长繁荣,我特别希望获得英国人的友谊这对我是不可少的。”正因如此,阿古柏对史密斯非常尊重,许多事都要仰承史密斯的鼻息,汉声和蓝惠英他们以史密斯的费客的身份,住在洋房里当然绝对保险。
他们在天津、上海住过英国人的旅馆,对洋行的生活习惯ξ不陌生,蓝惠英搬出那套豪华高贵的衣饰,她原说要把艾珍打扮得比宫主更要漂亮的。如今加上马凤莲生就的雍容艳丽,和艾珍在一起,犹如瑜瑾交辉,光彩照人,把洋行上下的人看得目眩神摇,儿家英国人的眷属妇女,争着和她们亲近史密斯有个侄女玛丽,新近从印度来看望史密斯。玛丽的舅父是加尔各营的总督,她出身英国豪门贵族,美丽高雅,随便到哪里都是青年男子的追逐对象。因此一贯高傲无比,玛丽到咯什噶尔后,很快就把阿古柏的小儿子海古拉迷住了,他千方百计讨好玛丽,有事没事要来洋行缠她,史密斯倒很中意这桩亲事,这对英国的政治利益与他自己的商业利益大有好处,所以一力帮助海古拉造机会。
玛丽初来时对海古拉颇有好感,因为海古拉在印度上过学,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极其崇拜英国,他的外表也很英俊,很会讨女人的欢心。但玛丽和他交往的时间长一点以后,发现海古拉为人庸俗猥琐,趣味低下缺乏令少女倾心的那种英武潇洒的男子汉风度,对海古拉的纠缠渐渐厌烦起来艾珍和马风莲住进洋行以后,玛丽完全被她们的美艳所倾倒,也许是惺惺相惜,也许是玛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方美人的缘故吧,总之,玛丽总是找懂维吾尔语的女伴去和艾珍、马风莲交往。西方妇女社交开放,不避男人,玛丽惊异地发现,留着小胡子的宗维孝有一种深沉成熟的男子汉气质,而汉声的豁达洒脱、温文俊雅的风度,更是她在以往的社交界中从没有接触到的,和汉声一比,海古拉就更看不入眼了。因此一连几天,玛丽藉故不和海古拉见面,弄得海古拉非常苦恼。
马带有三十多万两银子的雄厚资本,需要的货物又是价钱不太高的农具铁器,价款虽好商量,货源却很难一下子凑足。罄尽公司的所有,也不过值几万两银子,如果不扩大交易范围,史密斯还要拿出十几万两银子现金来支付马帮的货款,这对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来说是极不愿意的,何况马帮手里还有十几万现金。因此史密斯多方探问蓝惠英和汉声的口风,问他们还需要些什么货物,公司愿尽力效劳。
汉声他们起初故意不说,经史密斯再三表示诚意,汉声提出,他们靠近伊梨,常受到俄国人的欺凌,如果史密斯先生能帮他们买到一批军火,他们就太感激了。末了,又为难地说,即使能买到军火,安集延人不放他们出境也是个麻烦。
史密斯听他们说要买军火,来了劲头,军火买卖最赚钱,而且买方是拿去对付俄国人的,正是英国想方设法要做的事。就满口答应卖给他们最新式的快枪和足够的子弹,而且保证由公司派人护送出境。按照英国和阿古柏订立条约,英国货物出入安集延边境,不得拆开其包装检查,因此公司可以任意进出口任何货物。
为了搞成这笔军火买卖,汉声免不了常和史密斯打交道,和玛丽见面的机会较多,玛丽对他很有好感,汉声却没把这西方女郎的殷勤接待放在心上,他除了要做好这笔买卖之外,还有着更重大的使命。每天忙于找程敬唐介绍的汉民志士接头,收集安集延人军事政治经济各方面的情报。
汉声和宗维孝在汉城找到了盛宝林,盛宝林年纪二十四、五岁,他祖父在朝官居御史,因参劾权贵,贬官充军到喀城,在此落脚,盛宝林在喀城生长,跟着祖父和父亲读了不少的书,继承了他祖父刚直的性格和敢作敢为的精神,他从小酷好练武,有一身好武艺,极爱交朋友,好打不平,在咯城颇有声望,家里开着一家酿酒作坊,生活比较宽裕。
咯城被安集延人占据后,盛宝林的父母受不了安集延人的气,双双相继病故,盛宝林非常苦闷,常和知心朋友喝酒发牢骚,只是安集延人势力太大,密探走狗横行,他们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盛宝林有个师兄叫石金汉,铁匠出身,武功高强,更兼身材魁梧,金刚一般,两膀有千斤之力,因路见不平,杀死了一个欺压百姓的安集延军官和几个兵士,逃到山里纠集了班好汉当了马賊。几年来发展到两百多人,他们行踪飘忽,专门劫夺安集延人的财货,袭击安集延人的小部队,安集延人悬赏拘捕,却奈何他不得。上个月石金汉来喀城捕捉一个叛徒,被安集延的密探发觉,派兵包围了他,石金汉格毙了儿个安集延兵丁,终因寡不敌众,被擒住关在死囚牢里,安集延人想利用他收降他手下那支马队,暂时没有杀他,只要他招来手下的弟兄投降就放了他,还给他官做。石金汉不是破口大骂就是不理不睬,安集延人要他供出马队的秘密根据地和联络暗号,石金汉受尽了酷刑,却硬挺着,一字不说。
盛宝林得知师兄被捕,十分着急,四处奔走营救,他有个小时候的街邻好友,名叫何明达,是何步云的远房侄子子,因家境贫穷,不得不在何步云手下谋了个差事糊口,何明达机警干练,深藏不露,很讲义气,因此盛宝林虽然不齿何步云的为人,却仍然和何明达来往,石金汉被捕入狱,盛宝林只好请何明达帮忙。
何明达官卑职小,只能买贿牢头禁卒好生看顾石金汉一些,不让石金汉在狱中受折磨,同时伺机向何步云进言,要何步云出面劝降石金汉,把石金汉这支骠悍的马队收为己用,做为缓兵之计。何步云很赏识何明达的建议,和主管人员说情,一力主张招降,以此留得石金汉的性命,但石金汉性如烈火,宁折不弯,拖得久了,安集延人总会杀他,盛宝林傍徨无计,正在发愁的时候,汉声和宗维孝找到了他因为有程敬唐的信,盛宝林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出于谨慎,仍不敢以实情相告,直到汉声把大军出关的情况和新疆的形势详细给盛宝林讲了,盛宝林才倾心吐胆,开诚相见。
汉声提到找门路联系何步云的事,盛宝林摇头道:“何步云这人坏透了,这家伙连女几都送给人做小,还有什么可说的?”
宗维孝道:“这情况我们早知道,不过这人贪财怕死我们送给他一份厚礼,至少他对我们要掩护一、二,见面之后,我们看情况给他讲明形势,晓以利害,让他心里有个顾虑,说不定也许能见风转舵的。”
盛宝林道:“这样倒可以,找关系不难,不过这家伙眼下很在阿古柏跟前跑红,诸位千万不能在这老家伙跟前表露身份。”于是把何明达和他的关系对汉声他们说了出来。
宗维孝道:“这样最好,请盛兄把那位何兄找来商量如何盛宝林马上派一个伙计去叫何明达,一面留汉声他们喝酒不多久,何明达来了,互相见过之后,不等盛宝林开口,何明达愁苦地说:“我正要来告诉盛兄呢,刚才听到消息,说石师兄的马队,前两天把城外一个安集延的哨所收拾了,杀了十儿个安集延人,安集延人非常恼怒,要杀石师兄报仇,情况非常紧急。”
盛宝林急得直搓手叹气,汉声间是怎么回事,何明达把石金汉的事一一说了。
汉声道:“看来别的办法都来不及了,只有劫狱一法,二位对牢房的情况熟悉不?”
盛宝林道:“喀城安集延军队众多,我们几个人如何动得手?就是把石师兄的那几百人都来也不行啊。”
宗维孝道:“二位只要把牢房的所在和石家兄弟的状貌告诉我们就行了,我们自有办法救他。”
何明达将信将疑地说道:“牢房的地点我带二位去看就,可不知二位怎么去救?”
汉声道:“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隐瞒,我们都会轻功,从房上下去救人就是,几个牢子军士也不难收拾他们。”
盛宝林和何明达大喜,起身向汉声和宗维孝深深一揖。盛宝林感激地说道:“老天有眼!二位若救得出石师兄时,小弟粉身碎骨,定当图报。”当下拿出纸笔,何明达画出了牢房的详细地图,告诉汉声他们,石金汉最好认,他高大魁梧,满脸虬须,粗眉豹眼,是一看就认得出的。
宗维孝道:“既然如此,两位放心就是,只是人救出来以后,得有个地方藏身才好这倒把盛宝林和何明达难住了,石金汉身受酷刑,走动不了,他们两人的家里都是藏不得的,石金汉一越狱,一定会仔细搜查有关人的家,他们两人的家是最受注意的,可其他的藏身地方一时又想不出。
汉声道;“有了,都由我们包了吧,只请你们明天设法找到石兄弟的马队,约个地点到城外接人就是,其他的事你们都当不知道好了宗维孝笑道:“你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汉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宗维孝点头同意。盛宝林、何明达都很纳闷,汉声笑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盛、何二人会意,也不再问。
少刻,家人摆上酒菜,盛宝林举杯相敬道:“二位远来,临时仓促,来不及置办菜肴,只有家酿的薄酒相待,不成敬意,改日再给二位接风。”
汉声看那酒时,十分清冽,透出一股浓郁的香气,试喝时,甘醇爽口,果然是好酒,大声赞好何明达道:“宝林兄家的酒坊在喀城是出了名的,这酒叫‘绿洲春’,不比关内的名酒差呢。”
宗维孝道:“这酒果然醇正,在关外能喝到这样的酒就是最好的款待了,何况人情浓似酒,我们来到贵处,初次见面就蒙二位肝胆相照,实是痛快,倒要多喝几杯嘐。
盛宝林道:“舍下别的没有,酒倒有的是,二位赏脸只管尽兴喝,回头叫伙计给二位送一大坛去,如果石师兄救出来了,小弟还要好好谢二位,痛饮一场。”
汉声道:“这事盛兄就放心好了,明天定有好音相报,不过何步云处如何去打通关节,还请二位多多费心。”
盛宝林道:“刚才为了石师兄的事,把这事忘了。”于是把汉声他们的意图对何明达说了一遍何明达道:“这事好办,小弟常在何步云家走动,明天带二位前去好了。何步云最贪财,见二位带了厚礼去,定然十分高兴的。”
当下约好第二天早饭后大家到盛家相会,一面告诉盛何二人当晚劫牢的情况,同时由何明达带汉声他们去见何步云。
汉声和宗维孝回到洋行,把在盛家听到的一切情况跟蓝惠英、艾珍、马风莲、宋公望说了,商量当晚劫牢救人的事。大家商定,马帮还要在咯城停留一段时间,不能把事闹大了,最好不动声息就把人救出来,只由汉声、宗维孝、宋公望三个人去,宗维孝带上蓝惠英的迷香砂,以备智取。
为了让洋行的人证明他们晚上都在家里,蓝惠英、艾珍、马风莲晚饭后,带了些绸缎做礼物,到玛丽和英国商人的女眷家去串门。宗维孝和汉声去找詹姆士谈生意,故意向詹姆士讨酒喝,詹姆士拿出几瓶白兰地,三人喝到快十一点才散,从詹姆土那里回来,宗维孝、汉声、宋公望就按何明达画的地图,向关押石金汉的牢房出发。
牢房隔洋行有好几里,在汉声他们的脚下当然不算一回事,很快就到了,这里的牢房和内地不同,仿照西方的式样,筑有高墙,四周有碉堡守卫,等闲确不容易越狱。汉声他们在墙外看了看,围墙高三丈有余,汉声估量了一下,自己跃起后,再用壁虎功贴住围墙,上去几步就可以达到墙顶了,宗维孝和宋公望轻功略低一筹,只能借用抓索之力,这样得先把附近碉堡上的哨兵解决了才行。
汉声问宗维孝要了一点迷香砂,把解药含在口里,带了抓索,从碉堡下飞身上墙,跃到离碉堡顶上,七、八尺高的地方,上升之力将尽,忙将身躯向前一扑,贴在墙上,运起壁虎功,手足并用,几下就上了碉堡,伸头看时,一个哨兵在倚着枪打盹,这时已是三更,哨兵在这么高的碉堡上站哨,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翻墙越狱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所以哨兵放心打瞌睡,只要长官不来查哨就万事大吉。
汉声本可点哨兵的穴道,但为了迷惑敌人,不让安集延人发觉有高手参与越狱,所以拿出迷香砂,朝哨兵鼻子下撒去,哨兵身躯晃了一下,软瘫下去了,汉声把抓索垂了下去,很快把宋公望和宗维孝提了上来,把哨兵扶起,仍然让他倚着枪靠在墙上,三人下了碉堡,向牢房飞去。
这牢房也是照西洋式样修造的,一色铁门,笼子似的关满了囚犯,牢房里黑沉沉的,犯人都已经睡了,偶然有人发梦呓,伴着几声铐链移动的脆响和刑伤犯人的呻吟,听来格外凄惨。过道里一盏昏黄的油灯,半明半暗,微弱的光线照射着空荡荡的过道,越发加深了阴森冷酯的气氛。宗维孝把值班的看守用迷香迷倒,搜出牢房的钥匙,向死囚牢房走去。
死囚牢房在过道尽头的地下室里,上面进口处有扇铁门,宋公望轻轻地开了锁,留在上面把风,汉声和宗维孝摸黑下了地道,二人摸索着下了十几级石阶到了平地,静听声息时,觉察到这里也关了十几二十个人,是分几间地下室关的,最里面一间发出的鼾息最为粗重。汉声和宗维孝商量了一下,继续向里面摸去,前面不远,又是一重铁门,粗重的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汉声低声道:“这里只关着一个人,想必是石兄了。”宗维孝摸着把铁门的锁开了,二人走了进去,亮起火熠子看时,只见地牢四壁都用巨石砌成,人关在里面任是本领高强也休想出去。
这间地牢不大,只有一丈见方,一条大汉躺在屋角里的干草上酣睡,墙上离地面四尺以下,染满了发黑的血迹,不知道有多少好汉曾经在这里度过他最后的时光。
那大汉衣衫破碎,身上伤痕累累手脚都被重铐锁了,仔细看时,见他虬须浓眉,果然和盛宝林他们所说的一样,汉声叫了两声:“石大哥!”
大汉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恼怒地囔道:“什么事?吵得老子觉都睡不好!”
作汉声把火摺子照着自己,说道:“石大哥,我们是盛宝林兄弟的朋友,特地救你来了。
石金汉定睛看时,两个人都不认得,又不是狱卒模样,顿时懵了,汉声又说了一遍,石金汉才猛然坐起,豹眼里进射出惊喜的光采,说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宗维孝道:“到外面再细说吧!”说着,就替他开了脚镣手铐,石金汉要挣扎着站起来,刚一直身又歪倒了。
汉声一把搀住,说道:“石大哥伤没好,我背你出去吧。”把火熠子交给宗维孝,一蹲身,反手将石金汉抱住,背了起来,石金汉见汉声只是中等身材,举止文秀,说道:“兄弟,我个头太大,还是自己走吧!”说话间,宗维孝已照着汉声出了地牢,向外面走去。
石金汉的耽心是有道理的,他身高六尺四五,重两百来斤,一般人哪能背得动他?没想到汉声背着他上地道出牢房,翻墙越屋如履平地,不由得大为惊叹。
汉声背着石金汉跟在宗维孝后面,宋公望断后,上了碉堡,幸好一路无人发觉,他们仍然沿着抓索,下到墙外,宗维孝把抓索收了。汉声仍然背着石金汉,由房上飞越回洋行,走到栈房里,轻轻叫了哈里曼一声,哈里曼早由宋公望吩咐了,还在等着哩,见汉声背了个人回来,知道已经得手,忙引大家进屋,让汉声把石金汉放在一张空床上躺好关上门窗,点燃了灯,汉声叫取盆水来,把石金汉的伤口洗净了,敷上药,又取出八宝止痛丹给石金汉吃下,才坐了下来。
这房里有两张床,是哈里曼和两个同村人睡的,马帮的人都分散睡在隔壁与邻近的房间里,洋行的人反正不认识他们,也没人清点他们的数目,所以汉声想到把石金汉藏到这里,即使外人看见,只说是马帮的伙计病了躺在床上就敷衍过去了,安集延人是不敢轻易到洋行来搜查的。
汉声把石金汉的身份简单地对哈里曼说了,吩咐哈里曼好好照看,千万不能走漏了消息,有人问起时,只说有个兄弟病了,哈里曼自然理会,满口应允,诸事已妥,汉声等才去安歇。
第二天清晨,牢房里发觉值班守夜的狱卒都昏迷不醒,才知道出了事,检查人犯时,单单少了地牢里的石金汉,一干人等,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忙去报告典狱长,典狱长又去报告喀城的长官伯克和安集延大总管大通哈。安集延人正要杀石金汉泄忿,听说石金汉越狱跑了,如何不大发雷霆!把所有监牢的人员都大骂了一顿,值班人员重重责罚,那碉堡上的哨兵闻的迷香不多,醒过来时还没人来接班,只晓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一大觉,听说出了事,哪里还敢声张!这样一来,石金汉越狱的事就更加神秘了。
犯人跑了,却弄不清是怎么跑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仿佛在空气中消失了似的。偌大一个喀城,又不知石金汉藏在哪里!只是捕风捉影,到处搜查了几天,自阿古柏以下,大通哈和各个胖色提(军官)等一个个气得要死。
正是:重重关锁终无用,困虎居然插翅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