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瑶台,万花丛生,举目望去皆是风华绝代,微风拂过,百花便颤颤落下。
是夜,飞檐楼阁内松奎熄灯而寝,惨白的月光透过纸窗投在屋内,描绘出满室的凄凉静谧。
还是同一个时辰,松奎又醒了,像是受到了指引去看窗外,那个飘忽不定的身影果真站在昨日出现的位置,直直往他屋子里看似的。
满脑子的睡意一个激灵全没了,松奎倒也不怕,只是觉得古怪,第一时间只觉得有人有意作怪。
“是谁!”
夜里的声音格外明显,窗外的影子却像没有听到似的,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松奎眯着眼走了过去,手在窗棂前犹豫片刻,既而猛地推开!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月色与百花溶成一片冷清。
松奎以是自己睡糊涂了,关了窗打算回到床榻,可就在他刚一转身,就见床沿站着一高大身影,此时也正与他对视着。
“是……谁……”这回发出的声音显然没了底气,眼角开始搜寻伏神棍的位置。
只见那高大的人影慢慢朝他走近,每走一步,月色就往它身上移动一寸,渐渐的,松奎看清了他的模样。
头戴金冠,身披金色战甲,威风凛凛的妖族大将就站在他跟前。
不是别人,正是万花族前任首领,他面如死灰,双目空洞,一副死态。
“领……主……”
松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结结巴巴吐出两个字后便再不能言语!他觉得自己的双足与地板融为一体,在对方不断逼近的情况下,也挪动不了半分。
战甲男人哀怨,张口,一声浑厚愤怒的质问:“为什么背叛我!”
一把染血的赤色弯刀凭空出现,战甲男人虽未握着它,但刀身却直指松奎刺去,他惊慌失措却一点没有办法,动弹不得!
迫近的杀气让他双目紧闭,没有预想的痛觉,周围又陷入了死寂。
松奎将眼睛睁开,印入眼帘的只是高高的房梁,他还躺在床榻上,一切都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狂乱的心跳几乎将整间屋子震动,松奎是心虚的,即便只是个梦他也无法安定了,擦去额上的汗水,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阵花香刹那间向他劈头盖脸涌过来,松奎狐疑,双目开始巡睃整个屋子,当他看到地板被一片黑色花瓣铺满的时候,暗哑的嗓子不由得发出一声低鸣!
﹉
猫妖客栈。
店内鼎沸的碰酒声,欢笑声此起彼伏,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遭事物都失了颜色,灰暗一片,他忍着心口的钝痛自斟自酌,口里品酒,喉间割肉。
“少主,你今夜是怎么了?”克凌应他要求,又拿来了一壶酒。
白斯寒挥挥手,不与他相谈,脸色虽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又比往日冰冷万分,如同一座冰山,与这欢悦的小客栈格格不入。
克凌悻悻离去。
因他的缘故,今夜的猫妖客栈并未打烊,直到最后两位客人离去,白斯寒才发现外头天色灰蒙蒙,已是半亮。
他撑起身子从座边离开,神情恍惚面色微熏,无力地撩起门帘,屋外凉风驱散了不少醉意。
拖着疲倦的身体不知该去何处,白斯寒在客栈门外站着不动,迷蒙的眼一直望着前方远远的山,那一缕曙光勾勒山脉,人间渐渐明朗。
“夜不归宿,学坏了。”
清脆婉转的声音自身畔传来,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转头看去,便是那夜那张苍白容颜。
白沐雪知他不愿回家,便也打算陪着他。
“你怎么来了,快回家去吧,免得爹娘挂心。”
“你不回家,我也挂心。”
白斯寒徒然生了道不明的愁绪,它与心底的柔软纠缠在一起,演变成心碎不舍。
他扭过脸去,压抑着,这样的苦闷,前所未有。
她却笑着开口,满口轻盈:“你我兄妹情谊这样深厚,我又怎么会舍得死呢。”
白斯寒隐忍着,只看了一她,又沉默了下去。
白沐雪笑道:“别把我的事揽到你自己身上,救我,是我自己的事,只有我自己可以办得到,相信我。”
他认真听着,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过了一会抬手抚她发,轻轻说:“都听你的。”
“那我们回家吧。”
山间的小路只有他们两道孤零零的身影,脚边零零散散落着粉白色的桃花瓣,无人怜惜,践踏而去。
白斯寒欲言又止,他悄悄睨了一眼身旁的人,敛着声:“他……知道了吗?”
感觉轻快的脚步因自己这句话而顿住,白斯寒跟着停了下来,看着她嘴角僵住的笑,低低又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一息惋叹过后,白沐雪摇了摇头,声若蚊蝇:“不知道。”
“总归要见面的,总会知道的,你又能瞒他到何时?”
“至少现在不行,这个时机对他而言太重要了,待他复了仇,杀了叛徒,坐在同族最高处,那时再说也不迟。”她的声音很低,心虚得像在说着一件恶毒的计划。
白斯寒脑中浮现往日狸吾站在她身旁的模样,想起狸吾对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许下的承诺,竟有些为他心酸。
“你可知他夺了万花瑶台想做什么?”他试探,提醒,循循善诱。
白沐雪不言,只点了点头。
他接着道:“他以万座岛屿作聘,却再不能娶你,我们可以这般出尔反尔吗……”
白斯寒的声音像是诱哄,又像是责备,他设身处地,希望狸吾能知道实情,至少在未知的命数结束之前,他们能彼此相伴,不留遗憾。
白沐雪点点头,用艰难的嗓音道:“许是,世事无两全,既然我始终是要离开的,又怎么忍心叫他一无所有呢。”
“那他……”
“你帮帮我,帮帮他,替我去护着他,即便成不了也别丢了命,好么?”
她打断了白斯寒未说完的话,执着地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拜托,像她小时候要不到糖而焦急的模样。
他答应了。
﹉
神出鬼没总在夜时。
去往万花瑶台的水路极其复杂,一条小舟浮在众横交错的水面上,黑衣人负手而立,远眺着尽头那片深深水域,依稀能辨出其中星光灯火。
在他身旁还有一人,正缓缓翻动手中的橹,水波搅动发出噜噜声。
约莫一柱香,二人已见到瑶台入口,岸边有一整列队伍守卫着,进入并非易事,黑衣人轻轻摆臂,示意停下小舟。
“去吧。”
小舟停靠在一处礁石后,方才摇橹之人得令,立刻跃入海中,不知他坠得多深,茫茫海域并不能看见他在水底拨动的影子。
黑衣人望着万花瑶台的方向,极轻地笑了一声,随之便躺在小舟上,观星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