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花蝶落在药庐的窗棂上,躲避着突如其来的风雨。
桌上铺着两份药方,小姑娘一边默念一边扇着小炉上的药罐,每日她都得熬上两份汤药,一碗小麒,一碗便是给她自己的。
今晨的响雷把软塌上的小少年惊醒了,这让白沐雪很是惊喜,不过才喂了三次汤药便能苏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小麒胸口的黑血丝已经淡去不少,神智也清醒了,正坐在软塌上乖巧地饮着她端来的药。
白沐雪在一旁为他扇着碗里的热气,盈盈笑道:“慢些喝,这药苦得很,你个小娃娃倒真能一口下去呢。”
“我可不是小娃娃,我是小大人了。”小麒不满道。
小大人的说法让她又是一笑,也没反驳,见他乖乖喝光了药,白沐雪这才起身去桌旁,端起自己的药碗,慢慢啜饮。
小麒看着她,好奇道:“姐姐怎么也要喝药?”
问到此处,她两手捧碗的动作微微一顿,余光不禁瞄向窗外的瓢泼大雨。
整月来,云牙山若是碰上日月无光,天象异常,她的心口便开始绞疼,唯有饮药能才能稍稍缓解。
想到这两日自己夜里时有呕血,她的心也沉重了许多。
“姐姐?”
不知何时,小麒已经站在她的身旁,白沐雪也因这一声轻唤回过神来。她先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然后亲昵地摸了摸小少年的头。
“没事,普通的养颜草药罢了,哎你瞧,姐姐喝完是不是漂亮啦?”
仿佛怕小麒看出点什么似的,她赶紧接着这谎言调侃询问起来,小麒听完咧起嘴角咯咯一笑,捣蒜似的点头。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几声‘小姐’朦胧不清,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掩得含糊,沐雪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便过去开了门。
她才将门推开一点小缝,就被外力猛地拉开,大门忽然大敞,雨雾顷刻间湿润了纱裙素鞋。
白沐雪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侵入的雨水,定睛一看,屋外所站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旋龟。
她还没来得及欢悦,旋龟突然迈前一步急急地要将她拉出药庐,口里还嚷着:“小姐快点,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呀,你慢点!”
白沐雪一挥衣袖甩开旋龟的手,转身对屋内的小麒嘱咐:“我先出去,你在这好好休息,我一会让白狐姐姐过来陪你。”
“好……”
小麒话音尚未落下,白沐雪已再次被旋龟拉着扯着往外头跑去,药庐内只剩小麒一人与雨声作伴。
云牙山,岩城大殿。
哐当落下的青色灭妖刀无人敢拾,就这样丢弃在父子二人千山万水的距离之间,两侧站着妖族众人,无一敢开口打破死寂。
坐在殿上的白郡司面色已经沉了下去,众人乖觉,见主人动怒了,纷纷俯首退出大殿,家事还需他们自行解决。
白斯寒背脊挺立,面色清冷,凌厉的双目丝毫没有胆怯之色,依然直勾勾看向父亲。
少顷,白郡司终是开口了,一步一步走近了他,沉着嗓问:“你说难堪大任是何意思?”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白斯寒并非不能感受到,可他已不愿服输,坦然面对他的质问。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云牙山你自己管吧。”
“为何。”白郡司保持着冷静,耐心问道。
白斯寒却是铁了心,惜字如金,留给他一记沁入骨髓的冷眼后,打算背身离开。
“站住!”
他应声停下了,却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曾回头,等待半晌也不见白郡司再言其它。他握紧双拳,正欲再迈脚步离开,身后突然一股妖力冲他袭来!
白斯寒侧身躲闪,微跳的眼睑显是动了怒,开始不顾一切地反击过去,一拳一脚每一步都没有退让之意。
白郡司被他的气焰震慑了,虽然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好脸色,可如此凶狠的怒意还是头一回瞧见。
拳脚相抵过后,父子二人再次拉开了距离,相视而立。
皆,如鹰瞵,如鹗视。
“阿寒,爹爹!”
白沐雪的到来打破了僵局,二人斜眼朝闯入的小姑娘看去,瞧见她满头满身的水气,鞋底湿滑跑在光亮的地上,险些摔下。
白斯寒松下了绷紧了脸色,阻止了向自己跑来的白沐雪,轻声道:“别过来。”
她听话地停下了步子,转而看向白郡司,弱气地唤了一声:“爹爹,你们在干什么?”
白郡司也不理,侧过身不去看兄妹二人,眼角却正好瞥见地上的灭妖刀,顿时又升腾起了怒火,忍耐许久才勉强化作一声吐息,态度冷硬。
旋龟瑟缩到白沐雪身后,在她耳畔悄悄开口道:“少主说不再接管云牙山了,把刀都还给当家的了。”
白沐雪身子一颤,显然被他们的矛盾吓到了,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架势,她的视线在殿内搜刮一阵,果真看到那把刀被弃在冰冷的地上。
她莲步轻移,近似无声的步子慢慢朝刀的位置走去,纤细的胳膊往下一伸,总算是有人肯为二人拾起了它。
她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兄长,终究还是往白斯寒那头走了过去。
白沐雪望着他眉宇间的隐忍,头一次对他有些惧怕,但手中的刀还是递到他的眼前,柔声道:“拿回去吧,可别说这些气话了。”
白斯寒盯着她,自小疼爱的妹妹令他难以拒绝,握紧的手此时也已松动,只是心间还在挣扎。
白沐雪牵起他的一只手,想要把刀搁其掌中。
他看着那把刀缓缓放入掌心,牙关徒然一紧,狠心挥臂,只听一声脆响,刀又一次被打落在地,刀身从刀鞘滑出,正好映上白郡司眼里闪动的狠厉。
“我不需要,你让开。”白斯寒不去看妹妹,直视前方,冷漠道。
闻他如此决绝的声音,白郡司再不能无视,已是要往他身后冲来!白沐雪慌忙介入其中,撑开双臂挡在白斯寒的身前,对着爹爹蹙眉摇首,望他停下。
“你让开,今日我定要教训教训这臭小子!”他恨道。
“爹爹,您就不愿听他为何如此吗!”
“我问了他会说吗!从不见他将老子放在眼里!”
“难道不是因为从小您就不曾听他说过心里的话,这才让他不愿与你倾诉吗。”
话落,几人皆有些动容。
白郡司敛下了怒容,一动不动将白沐雪的话听了进去,他开始沉默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怨声喝斥道:“宠得无法无天。”
不知他这话说的是白斯寒还是白沐雪,但似乎已经不愿面对接下去的话题了,他拂袖而去,将三人余在大殿内。
旋龟转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珠,不敢说话,沐雪对他扫了扫手,示意他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