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奎虽是老前辈,但一身妖邪之术依是拔群,其所执的伏神棍更是令妖鬼蛇神丧胆的武器,是当年狸吾父亲赠其傍身之用。
鬼舜冷眼看他,从腰间掏出一枚花瓣:“为何从你管辖的岛中还有这玩意?”
俯身作拜的松奎听他问话,抬眸向鬼舜手中的花瓣看去,那便是从万花瑶台消失五十余年的黑色醉心花。
“这是从哪儿来的?我管辖的岛中并无醉心花。”松奎沉着脸,坚定地否认。
鬼舜一拍案几,手中的醉心花瓣扬扬落下,用完好的那只手恨恨地指向松奎:“它可是从你的阁楼外发现的,怎么?想故技重施,将我也毒死?!”
松奎被他一说,连忙转去看一侧的铁鼠,见他已瞪圆了眼神色讶异。
鬼舜这是气糊涂了,竟当着儿子的面提及当年的事?
松奎迎上鬼舜的怒容,先是好言相劝:“话前三思,我不知领主何意。”
这‘话前三思’四字定是叫他注意铁鼠,可鬼舜似不打算再瞒,用那片不知何处寻来的醉心花一口咬定松奎存有异心。
“千面妖已被逐出万花瑶台,而瑶台中的花岛大部分都由你来掌管,若非是你,谁人又敢在此种上醉心花!”
“您若不放心大可搜寻我七百座花岛,看看我可是种了醉心花。”
鬼舜凝视着松奎坦然面容,心底也开始困惑,可若不是他又能有谁能将醉心花留在他的阁楼外?
万花瑶台岂是外人随意进入之地?
“莫非真是那小子搞的鬼?”鬼舜暗暗道了一句,他的额前已经沁出一层冷汗,手指不断在案桌上敲击。
铁鼠在一旁心灰意冷,这寥寥几言,已是确定了他父亲叛徒的身份,虽说心中猜的八九不离十,可真当他亲口承认时,铁鼠还是难以接受。
他的一颗心疯狂跳动着,闪过一丝放弃救他的念头,短短一刻钟他的心思已经转了千百次,最终还是不忍弃他。
“父亲,这花可能是金隐城的人搞的鬼,千面妖不也在其中吗,它怎会不知入瑶台的方法?”
铁鼠想将这件事与狸吾撇开关系,但又挂心父亲安危,只好继续劝导:“这摆明他们背叛了您,很有可能致您于死地,不如离开瑶台暂避风头?”
“离开?!你是想让我给狸吾那小子腾出位置吧!”
鬼舜的脸色非常难看,忽地站起身对着铁鼠怒喝:“到底是你老子重要还是那小子重要!此地才是我最为安全之处,哪里还能比万花瑶台安全!”
“够了!”铁鼠咬牙,眉心紧紧拧着:“你若不走,狸吾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许是明日,许是今夜,他便会闯入瑶台,报杀父之仇,你懂不懂!这万花瑶台根本就不是你能守得住的!”
他话音刚落,鬼舜抬起断手一挥,死命往他脸上砸去,铁鼠被强大的力道击退数步,侧低着头不再抬起。
此时的鬼舜震怒了,双目赤红仿佛要迸射出火光,能将铁鼠燃烧殆尽。
不等二人再出声,松奎往前一步立在二人之中。
他双眼微眯,稍加思索后笑道:“铁鼠少主多虑了,当年我们能杀他爹,如今便可杀他,不过一个小孩,能成多大气候。”
铁鼠失望,是绝望。
他忍着一口气没叹出来,阖眼一顿,随即提足离去,再不回头。
﹉
夜,朗月清风,竹影婆娑,四周一切都藏匿着危险的气息。
魁梧高大的男人在竹林逃窜,繁密的竹叶为其隐去大半身影,夜色之中很难察觉。
他知道后方有人暗中潜藏,故而不敢有片刻停歇,手中的蝮蛇刀划破夜色,倒下一排竹子,清理了前方的死路。
可即便诸犍如何卖命奔跑,竹林外总有一股压迫的力量往他身上聚集而来,越来越近,很快就要阻断他的去路。
前方就是竹林出口,诸犍眼前一亮,脚边生风,跑得更加快了。
忽闻‘嗖嗖嗖’似万箭齐发的声响,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诸犍侧首往身后探去,只见千丝万缕的银光穿透了无数片竹叶,齐刷刷朝他飞射来了。
诸犍顿足不前,直立于原地,在等着那些发光的细线对着自己袭击。他抽出蝮蛇刀胡乱劈砍,却像挥了空似的,刀身与细线相互穿透。
眨眼的功夫,万条细线已经将他四周的竹子统统捆缚,形成一个线圈,诸犍便困在其中。
他仔细端详,只见那银光细线上除了有竹叶点缀,还穿了无数片泛有灵光的古旧铜钱,风一刮,便随着夜风叮叮作响。
圣光、法器。
这时,一名身着黑斗篷的少年从林中飘然落下,竖起的两指轻轻一挥,捆缚着的竹子齐刷刷向外倒下,头顶月光将少年从竹影里暴露出来。
这恣意的笑容,暗涌着猩红妖光的眼眸,不是狸吾还能是谁。
“如何?可有伤到你?”他上下打量一番诸犍,笑问。
“哪儿能啊,我知道老大不会加害我的!”诸犍也是爽朗大笑,月光晒在他额角的汗珠上,引人注目,狸吾知道他心中是害怕的,不由窃笑出声。
“让你当我的练习对象,为难了吧。”狸吾道。
“不不不,我还是第一次见妖怪能施展灵术的,亏得老大才让我开了眼界了!”
诸犍道完又不自然地笑了几声,他心中是有些后怕的,如若狸吾加害于他,只怕早已万劫不复,尸骨无存了。
他拍拍诸犍的肩,示意他别那么紧张:“今夜到此为止吧,我们回去。”
说完,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往妖怪庙的方向回去了。走在前方的狸吾依旧心思万千,并没有认真听身后诸犍单纯直率的夸赞之言。
出了竹林不远就是妖怪庙了,如今梅婆婆已死,小麒在云牙山应当最为安全,狸吾也好全身心钻研外祖父留下的灭妖灵术。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碰这些东西,他突然感叹命运神妙,互斥血脉,焉知非福呢。
“万花瑶台可有动静?”
诸犍点头,答道:“其实瑶台里有很多老妖精曾经历过当年那场战乱,我按照你吩咐的,从红梅林出去后就一路找那些年岁大的妖怪,有些是闭口不谈,有胆小的倒是说了一些。”
“那你怎么做的?”
“当我把你给我的花和铜币丢在那些人的居所处了。”
见狸吾没有吭声,诸犍继续道:“有些已经乱了神志了,三更半夜自言自语,还有些开始内讧,看来那花效果好得很!”
狸吾眸心抽紧,看了诸犍许久,缓缓道:“继续盯着,切记小心自己安危?”
﹉
复又一日,万花瑶台主楼之内,一声杯盏破碎响起。
鬼舜看着地上的古旧铜币,再听到来人禀报外人入侵的消息,心中已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为何会有人打探当年的事,来者会不会是金隐城的人?难不成木元当真要取他性命不可?看来也是觊觎自己手中的莲芯。
八卦祭坛五人手中皆执有一件灵物,为的便是相互牵制,否则人妖殊途,又怎会同归。
他与木元各自保管一颗莲芯,想不到这人族竟比妖贪念更重!
鬼舜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叫人寻木元,不说这些妖怪是不是木元的对手,若是他将当年的事说了出来,他……如何在此立足。
屋外的身影镇定自若,与他此时的心境却截然相反,铁鼠听着来人的禀报,第一个想到的并非木元,而是狸吾。
转念又想到昨日的醉心花瓣,铁鼠犹豫了,古旧铜币的法器狸吾拥有不足为奇,但醉心花他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也许鬼舜也是想到这处了,才断定了来人是木元。
如何,他要如何才能保全父亲的一条命。
屋内的鬼舜凶光毕露,沉寂了良久,命人唤来松奎等人,而这一切也不再避讳铁鼠。铁鼠始终像个观戏之人,如今已在等候落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