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怡被拖进了旅馆旁边的公共厕所里。
厕所里站着红面罩和几个保安,白瓷砖地面上洒着一滩滩一点点的血,像一朵朵飘落的鲜花。
花十三娘跪在地上,衣服被撕成了几根布条,裸露的肢体上满是血痕和淤青,脑袋低垂着,似乎已经昏迷了。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绳子捆着,头发被一根绳子吊在屋顶,这让她无法昏厥,也无法摔倒在地上获得片刻的休息。
欣怡仅仅看了花十三娘一眼,就低下了头。那种血肉模糊的场面,她以前在电影上也不太敢看。
“这女人还挺能咬牙的,但是没有用。”红面罩说。
“没有用”是什么意思?花十三娘把自己招出来了吗?
“她去那边的山上,你也去了吗?”
“我没有……”
“胡说!”
其实欣怡刚说完也后悔了,不该撒这样低劣的谎,花十三娘的特征实在太明显,自己和她在一起一定会被别人注意到的。可是又该怎么说呢?
几个保安忽然冲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向马桶。
他们要干什么!
“我去过,去过!”欣怡尖叫。
两只脚猛地踩住她的膝弯,她被迫跪倒在马桶前,一只大手揪住她的头发,猛地把她的头按进马桶里。
“我说!我说!”
那只手骤然停住,她的鼻尖几乎已经触到了污水,恶臭像刀子似的刺着她的咽喉和胃,食物忽然就涌进了咽喉和鼻腔。
“你说。”红面罩说,“敢撒谎的话,你的脑袋就要在马桶里好好泡个澡了。”
她什么都说了,甚至连闹鬼的事都说了。
红面罩沉默了一会,忽然站起来说:
“你立即带我们去找熊婆婆。”
保安们押着欣怡上了一辆装甲车,风驰电掣般冲到了村西的老宅。
已是下午,阴影和懒散的阳光覆在残破的老宅上,仿佛一块破布盖着一具死尸。
红面罩挥了挥手,几个保安跳下车,举着枪缓缓走进老宅的院子。
一个保安举起手电筒照了一下屋里,然后敲了敲门。
门内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那保安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另一个保安刚要进去,屋里传出一声尖叫,那保安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几把冲锋枪几乎同时开火,一道道火光喷进屋子里。
欣怡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如果熊婆婆死了,是不是因为她的出卖?也许她是个老疯子,可是她并不该死。
屋里没有任何反应,枪声停住,两个保安用手电筒照着,再次试探着走进屋里。
就在他们进屋的一霎那,一个巨大的黑影扑了出来,两个保安当即被推倒在地。其余的保安立即向那黑影射击。
那黑影发出一声惊人的嚎叫,欣怡立即捂住了耳朵,她觉得耳膜都要被那声嚎叫撕裂了。
保安们还在射击,那黑影嚎叫着翻过院墙,窜到了树林后面。
“给我追!”红面罩大吼了一声。
保安们惊魂未定,犹豫着慢慢追了上去。
红面罩拖着欣怡走进院子里,那三个保安还在地上呻吟。欣怡看到第一个进屋的保安大腿上少了一大块肉,露出了白骨。还有一个保安脸上血肉模糊,已经五官不辨。
那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头熊。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红面罩大吼。
保安们低着头,没有人说话。
“给我仔细搜这个狗窝!”
最终他们一无所获,红面罩只好带着欣怡回到了旅馆后的公共厕所。
厕所门口本该站着两个保安,现在却不见了。
红面罩急忙冲进了厕所里。
厕所里,两个保安趴在地上,其中一个还没有穿裤子,花十三娘却不见了,只有一根绳索静静的悬在他们头上。
刚才那个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女人,竟然打翻两个保安,解开绳索逃走了。
欣怡又被带回了203房间。
绿绿坐在床上,还在看《绿野仙踪》,手里还拿着一块抹茶蛋糕。
“发生什么了?”绿绿问。
欣怡把事情都告诉了她,她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有个人帮自己分析分析总是好事。
“你已经麻烦了。”绿绿的目光还在书上。
“麻烦什么?”
“熊婆婆也还好,花十三娘却是实实在在地听到了你出卖她。”
“这怎么是出卖呢?我是逼不得已,再说她也的确杀了人。”
“你这是一句‘对不起我是逼不得已的’就能解决的事吗?她的命都差点没了,会在乎你是不是有苦衷?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一点人心了吧。”
欣怡说不出话。
“而且,你招认了对红面罩他们毫无价值的情报,红面罩听说花十三娘杀人之后,他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好像是子轩留下的东西,他立即就去找熊婆婆,但是对花十三娘的杀人罪行毫无兴趣。你说了完全没有必要说的话,白白地得罪了花十三娘。”
欣怡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这女人杀人比脱鞋都容易,你也想被她踩爆眼珠吗?”
“我……我该怎么办?”
“现在你所能依靠的,只有红面罩那伙人。”
“可是……”
“这两个麻烦,你总得选一个威胁小的。”
欣怡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觉得自己仿佛忽然落进了陷阱,越陷越深,越挣扎越深,最可怕的是,陷阱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片刻之后,晚饭被从门缝里塞进来,是一包面包。欣怡吃不下饭,心神不定,她像只刚被关进笼子的动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觉得自己应该睡一会,可是根本又睡不着。
绿绿却很悠闲,她把整整一本《绿野仙踪》都看完了,又翻出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欣怡想洗把脸冷静一下,她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屋顶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黑洞,她吓了一跳,随即发现是一块天花板被掀了起来。
“绿绿,是你把天花板掀开的吗?”欣怡问。
“不是,我没有动过。”
“那是谁?”
欣怡忽然想起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死了……
她看着那个漆黑的方形洞穴,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绿绿却不怎么害怕,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卫生间的结构,忽然说:
“这好像是有人在提醒我们逃跑路线。”
“逃跑路线?”
“这是传统的北方老房子,这种房子用东西两侧的山墙承重,其余的墙壁只起分隔房间的作用,这些墙壁都不会建到房顶,我们现在在二楼,天花板上面的空间是相通的。”
“你的意思是……”
“我们爬到天花板上面,就可以爬出这个房间,甚至爬出这个房子。我记得这座楼两侧有通风口,也许可以从通风口逃出去。”
“可是天花板能承受得住我们吗?”
“这天花板还是蛮结实的,只要是爬行,压强就会很小,完全承受得住。”
“那是谁在提醒我们呢?”
“我不知道。”
欣怡看着头顶的黑洞,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这里逃出去吗?不过我们可不是什么特工侦察兵,说不定会弄出什么动静,会被那些保安发现。而且即便逃出房子,也可能被在村里的其他保安抓住,说不定还会遇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巨胸女。那些家伙都穷凶极恶,万一得罪他们,说不定小命不保啊。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说不定真正的警察很快就来了,这段噩梦就结束了,遇到危机不可轻举妄动啊。”绿绿说。
“可是……”
“可是真正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来,赶来了也不一定就能立即救出我们。这些人很显然是一个武装犯罪团伙,他们要在这里从事重大犯罪活动,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们很可能会掩盖犯罪证据,把相关人员杀人灭口。就这样放弃眼前的机会,坐以待毙真的好吗?这说不定是唯一的机会了。”
欣怡的脑子被她说得越来越乱,越来越烦躁。
“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说给你听的,你不必管我。”绿绿咧开嘴笑了笑,那张嘴几乎延伸到耳根。
这个绿绿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每句话都说在了自己的心坎上?有些想法在自己心里是模糊的,被她一说就清晰起来。不对,还有些想法自己还没有想到,更像是被她引导着向那方面想。
欣怡站到浴缸上,向洞里看了看,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夹杂着灰尘的寒气让她的鼻子有点发痒。
她终于还是把天花板盖好,回到了客房里。
绿绿还是在看书,既不焦急,也不忧虑。
欣怡忽然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逃走会好一些呢?
人生面临的多半都是迷茫和未知,有确切答案的事很少,最终选择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