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一头的那两根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以致将嫌犯脸上的阴影忽闪得明明灭灭,就如同一个生命即将燃烧殆尽了的幽灵。
“原来如此!”冰语并不感到意外:“萧启诺认了那么多的私生子,唯独抛弃了你,想必——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作怪。”
“是啊!”屠术的嘴角滑出了一抹自讽自嘲的冷笑:“萧启诺那么一个自傲自大之人,怎可能承认自己的基因有问题,生下了我这么一个怪物。”
“六哥,你不是怪物!”冰语蹲下身子,走到对方面前,流泪地握住其六哥的双手。
“我就是个怪物!”屠术推开冰语,面露狰狞,身体颤抖,喘气地回答:“萧启诺有这么多儿子,我又算什么呢?更何况,我还是管家的儿子,少了我一个又如何?这么多年,萧家的日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逢慈搀扶起小助手,跨前一步追问:“那你又是如何成为了一个杀手?”
终于,屠术停止身体的颤动,面露阴险冷傲地回答:“既然自己的亲生父亲以我的存在为耻,那我就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让身体变得足够强壮起来。”
十八岁生日的当天凌晨,屠术——也就是萧鹏陆选择了离家出走,他足足消沉了一个月,在拳击馆找了份工作,便开始疯狂地练习拳击和搏击术,他这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壮起来,让外人看不出他患有克氏综合征,而是一个强壮且健康的男人。
“为了让身体强壮起来,我拼命地锻炼自己的左手,”屠术望向忆眼:“这是不是让你们误以为——我是一个左撇子?”
“的确!”忆眼承认地点了点头:“这的确很具有误导性!”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冷漠的神情。”屠术满是一副仇恨的姿态:“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关注萧启诺的一切。”
“对!”冰语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那个男人就是这么冷血、自私、无情!”
“所以你为了报复,就杀了他三个儿子?”这话是逢慈问出。
“是!”屠术面现一副毫无悔意的冰冷:“既然我们都拥有同样的父亲,但我为何要过得如此悲惨?是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让我男不男女不女,甚至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嫌犯指着地上和床上的那一大堆药瓶:“难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吗?”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但杀人就是你的错了!”忆眼见一旁放着把椅子,正是嫌犯绑架庄雅眉时,人质坐过的那把椅子,便拉放在身下,与屠术面对面:“那就说说——你是如何实施作案细节的吧!”
于是,屠术便借贾万和的雇佣之举,对萧启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七月九日萧家第一起命案,屠术趁大家在饭厅聚餐,便悄悄地摸来到了二楼,他溜入进老大萧鹏伯的卧室。吃过晚饭后,萧鹏伯因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眼见床上坐着一个男子,神情不免一愕。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屠术微微一笑:“大哥,不过才几年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老六?”萧鹏伯一脸意外的神采,随而认出是自己的六弟,其显露出不可思议的模样:“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屠术打哈哈地回答:“走南闯北,四处看看。”
“你小子过得还真是潇洒啊!变化真是不小,我差点都没认出来,这身上也长了不少的肌肉!”萧鹏伯在走过去的同时,而是捏了捏对方的臂膀:“你吃什么东西长成这样?”
“吃这个呀!”屠术正在咀嚼着一颗奶糖,他拿出一块添加有安眠药的大白兔奶糖,便嘻嘻哈哈地递给了老大:“你要吃吗?”
萧鹏伯以为老六不过是在开玩笑,对方又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弟弟,便毫无任何戒心,而是剥开了糖纸,就塞入进了嘴巴。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大白兔奶糖。”萧鹏伯开心地讲述道:“每次,只要你一哭,拿块糖给你,你就不哭了。”
“是啊!”屠术微笑地回答:“每次,大哥把我给弄哭,因担心爸爸知道,所以就会用这大白兔奶糖来哄我,堵住我的嘴。”
“哈哈!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记仇!”萧鹏伯发出尴尬的笑声:“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屠术似笑非笑地回答:“我在看着你们啊!”
“看着我们?”萧鹏伯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则是感觉一股困意袭上心头,他眼见对方的笑容于模糊间带着一股邪恶的气息:“我怎么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大哥肯定是累了!”屠术搀扶着老大躺在床上:“那就先躺下来休息会儿吧!”
“好!我先小睡一会儿。”萧鹏伯喃喃自语:“等我睡醒后,就带你去见父亲,他一定很高兴,大家都很高兴。”
然而,屠术却是站在床边,久久地凝视着萧鹏伯,他趁对方完全睡着后,将准备好的一根绳子拴在天花板的顶灯下方,便将熟睡中的萧家老大挂放在了那弯绳圈上,从而制造成其上吊自杀的假象。
在做好这一切之后,屠术便反锁上房门,从窗户的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当时当刻,冰语怎么也无法相信:曾经看起来无比秀气的六哥,居然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并且还用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态来讲述其作案的整个经过。
忆眼颔首明白道:“难怪,萧鹏伯的房间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屠术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容:“恐怕,他从骨子里还把我当作是那个仍旧被他们欺负的六弟来看待吧!”
“那第二起命案呢?”逢慈追问道:“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第二起命案就多花了一点心思。”
屠术通过公司大楼的天台,翻窗进入了广域传媒的一号摄影棚,他由于清楚老二萧鹏仲的工作习惯,便藏身在摄影棚的房门背后,等到他的二哥走入进摄影棚,便从身后一把捂住萧鹏仲的嘴巴,以防止被害人呼叫出声,并用准备好的冰锥刺没进老二的心口。
虽然萧鹏仲奋力挣扎,却是被臂长力大的屠术,给牢牢地控制住其行动,这样——他的那副金丝眼镜也掉落在了门口的地上。
等萧鹏仲已经完全死透了,屠术掏出老二口袋里的那部苹果手机,给萧鹏叔发去了一条短信:老三,请马上来趟一号摄影棚,有事商量!
之后的发生正是逢慈和忆眼所分析的那样:屠术用同样的手法干掉了老三,等到萧鹏叔也已经完全死透了,便将两人摆成相互对决的假象,并且他将老二萧鹏仲的手机故意遗失在地,这就是第二起命案的全部经过。
这两起犯案的始末,屠术全程戴着手套,所以警方并没有从死者的身上提取到任何指纹的线索。
忆眼点头:“原来,凶器是冰锥啊!”
“对!”屠术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沾有血迹的冰锥:“这就是那把凶器!”
逢慈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就将那把凶器放入进了物证袋。
“但你为何要杀你三哥?”忆眼不解地质询:“据我所知,你的三哥应该没欺负过你呀?”
忆眼说话的同时,望向身边的小助手,可见冰语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她多半对此疑问也想不明白弄不清楚,正牢牢地盯视向对方,显然是在讨要着说法。
“但他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他们的暴行!”屠术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虚弱不堪。
“谁?”由于逢慈站着,他俯瞰向嫌犯:“没制止过谁的暴行?”
“老大和老二。”屠术面露凶意的怨恨。
“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是对的。”忆眼点头分析道:“尽管萧鹏叔不是施暴者,却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你说的不对!”屠术苦笑地摇了摇头:“事实的真相比这个还要严重。”
“严重?”逢慈追问:“怎么严重了?”
屠术恼怒地切齿道:“萧鹏叔用画笔,把那些我被施暴的过程给记录了下来,这就是他成为一个导演的能力和基础。”
“用画笔记录了下来?!”忆眼意识到萧家老三的这个行为,很像阿蛮忠实记录下孙灵遇害之后,看似睡着了的样子。
但这两者最大的不同是乔阿蛮作为一个自闭症患者,他通过自身最为本能的行为记录下其眼中所看到的一切,而萧鹏叔用画笔记录下的这一切,则是带有戏谑嘲讽的意味,甚至暗含助纣为虐的纵容。想必,这也正是屠术痛恨他这个三哥的原因。
“所以——”冰语眼眶含泪地无法相信道:“所以你就杀了三哥?”
屠术站起身,高声了嗓门:“因为——他跟那个冷血的萧启诺一样,虽然他们都不是直接的施暴者,但他们皆促成了悲剧的发生,一个生了性别不明的怪物,而另一个却是冷眼旁观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其他兄弟们欺负。难道,这就是他们的仁慈及道德?!”
逢慈插话:“那你成为职业杀手,这也是为了报复?”
“我这个病要花钱,”屠术疲乏地坐回到床上:“需要终身服用甲睾酮片,这样——我才能让自己表面看起来像是一个男人。”
“也就是说——”忆眼长久地凝视着对方:“你背叛贾万和,接受赵润母亲的交易,也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屠术的嘴角咧出了一抹疼痛的苦笑:“我这病是治不好了。”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忆眼站起身,他顺势朝向对方握手,但屠术是在忌讳什么,则是望着面前男子的举动,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表示。
“怎么?”忆眼微笑道:“你都告诉了我们这么多,还怕跟我握手?”
“哈哈!是啊!我屠术怕过什么?就算被你瞧见了我的记忆,我也没得怕!”屠术的嘴角再次浮现出其标志性的那抹冷笑,表明他天不怕地不怕,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掌。
就在接触到嫌犯的那一瞬间,忆眼感觉寒气逼人,浑身更是冷汗直冒,其脑袋里白光一闪,是看到了一间惨白的医生办公室:忆眼便跟随着屠术的主观视点,正在望向墙上的那只医用灯箱,可见那灯箱上放有乳腺超声、钼靶X线检查等医用影像。尽管忆眼看不到医生的情况,却是能听到对方传来的声音——
“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患有乳腺癌,看来——我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悲观。”显然,这是屠术主治医师的回答:“虽然男性患上乳腺癌,其凶险普遍高过女性,但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
屠术打断对方:“你就直接告诉我还有多久吧?”
对方犹豫了足足五六秒钟:“还有两个来月!”
“哈哈!足够了!”听得出屠术的声音暗含笑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而,屠术像个恶魔般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肆无忌惮,越笑越自感悲凉,是身为萧启诺第六个儿子的无尽悲凉及凄苦。
……
床板一头那两根半截蜡烛融成了一滩白色的蜡油,于是,接连“噗嗤”两响,烛火由于熄灭,事件中心的这四个人,包括屠术在内,大家的脸色均是纷纷一暗,就像是被关灭在黑暗当中。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特警领队因精神高度戒备,以为嫌犯是在耍弄着什么花招,便端着枪械冲了过来。
忆眼望着面前的男子,猛地缓过了神来,看到冲来的特警,便回头瞧向逢慈:“这就交给你了!”说话的同时,忆眼招呼身边的小助手:“冰语,我们走!天英,我们回家!”
冰语眼见老板的表情似有些奇怪,但由于当着警方的面儿不便细问,从而跟在忆眼的身后。
与此同时,天英扑打着一对翅膀,自落脚的那根横梁处,跟随主人一起离开这片破败、被人遗忘,更是腐朽了的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