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深邃辽远的夜空繁星满簇,附拥一轮高月,闪着温暖的金黄色。庭院灯火通明,照在地上红彤彤映着蛙声阵阵悦耳,竟驱散了白日燥热之感,明日定是好天!倩儿同七郎夫妻回了罗府,房间只剩杨夫人和流年。
“没想到我女儿竟要嫁人了,娘亲当真是老喽!”杨夫人说着间,将流年发上的金钗取下来,拿起木梳细细为她梳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平平安安。”
“从前确是娘亲忽略了你,你可会怪我?”
“娘亲没有忽略八妹,是八妹素来任性,总累得娘亲操心。经历这两载事情,又从鬼门关走了两遭,女儿真的懂事了。”流年不觉低下头去,“女儿从前做事不管不顾,从不考虑父母心情。累得父母担惊受怕,现在想来,后悔不已!”
杨夫人欣慰不已:“我女儿确实长大了。日后,这性子可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了,可要稳着些。要知冷知热,学着照顾延儿生活起居,相夫教子,还有……”
杨夫人见流年愣愣瞅着她直撅嘴巴,无奈蹙眉:“嫌娘亲啰嗦了?”
流年回过神来慌忙摇头:“八妹哪敢,只是……娘亲说这些真好难……还不如让我去军营。”
“噗嗤”杨夫人当真是无可奈何,不禁嗔怪,“你啊!放任你如此性子,让娘亲如何同延儿爹娘交代!幸好延儿这孩子万事想得周全,让人放心,也并不在乎这些。”杨夫人说罢,轻叹口气。
流年避着杨夫人目光,暗自咽了口唾沫。杨夫人无奈浅笑,沉声道:“我同你爹爹商量过了,成亲后无需再去军营。好好留在家里跟着嫂嫂学持家。”
流年急了:“娘亲……爹爹说我可以不用学的。”她自觉不妥,说话声音又一点点弱下来。
“哪个姑娘家成了亲还舞刀弄枪的?这件事无需商量。也不知道你这性子到底像谁了!”
“爹爹说是像娘亲的。”
“你这孩子。”杨夫人当真哭笑不得,想嗔怪她又没法子,梗在当场,半晌才恨恨扔出一句,“当真没大没小。”
流年蹲下身伏在杨夫人腿上撒娇:“娘亲莫气,八妹听娘亲的便是。”
“唉……”杨夫人斜睨着流年扶额叹气,当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太晚了,你早些睡,明日还得早起。”杨夫人说罢便要起身。
“娘亲今晚可不可以不走?”
“你这孩子?”杨夫人无奈得紧,“好,好,好。”
流年瞬间开颜,立时谴萧竹去跟杨将军打招呼,又给杨夫人倒茶。杨夫人接过茶碗饮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手抖了抖:“日后,别把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你还有娘亲,还有爹爹,尽要说出来才好。那心痛之症可有再犯过?”
流年心中骤暖,从背后环抱住杨夫人:“娘亲放心,早就痊愈了。”
“那便好。”
杨夫人慈目柔亮,笑意盈盈间,眼角皱纹越发深了一层。流年看在眼里,心内甚不是滋味。
母女两个相依靠在床头唠了有半宿,流年终是支持不住靠在杨夫人肩膀沉沉睡去。杨夫人摩挲着她脸颊嗔怪:“我三个女儿,最让我操心得是你,最让我放心得竟也是你,你啊!”杨夫人句句嗔怪,却又难掩慈爱。将她放躺在枕头上,径自下床熄了红烛。
翌日鸡鸣刚起,天将放亮,杨夫人便将流年叫起来。果然是个好天,鸟鸣啾啾,听着便心情舒畅。天波府大门打开,小厮和丫头们里里外外忙活开来,迎亲队伍也全数到齐。
萧竹打了水给流年梳洗,三嫂则带着丫头进来给她化妆打扮。此时的流年就如同“木偶”一般,任由三嫂摆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狼吞虎咽吃了些点心和茶水才有些力气,坐在梳妆台前的腰身也挺直了。
一整套凤冠霞帔穿在她身上,流光溢彩。朱红的绫纱中单,大红的织锦缎儒衫,和层层叠叠的长裙以金线绣着盛开得牡丹花和梅花,花间立着百鸟栩栩如生,逶迤托于地上足有三尺。朱红蔽膝和下裳以金线缝边。大红腰封紧束,将流年腰身衬得玲珑有致。腰间绑着缀有深紫色罗缨的荷包。外罩一件百子百福图样霞帔,如两条彩练绕过头颈,盘于肩上,下垂两颗金玉坠子。脚踏着朱红色绣鞋,密密绣着活灵活现的鸳鸯。
流年妆容精致,大红胭脂唇色,额头贴着金色花钿。一双黛眉下,如水的黑眸闪着盈盈光彩。墨黑长发全数盘起,绾着鸾凤髻,左右插着金色鸾凤步摇,一步一摆,簌簌有声。镶满珠翠的金色发冠以并蒂莲花珠钗固定在发上,配着红玛瑙耳坠,美若天仙。
女为悦己者容,铜镜里那个人,艳若桃花,优雅如蝶。流年看到自己模样也甚是惊喜,羞涩一笑便低下头来,满面嫣红竟醉了夏日的风。
三嫂笑意浓浓,不住称赞,就连萧竹都看得呆了:“小姐你真美。”
丫头将流年小心扶到床边坐定,裙子和霞帔层层叠叠铺在床上,像极了盛开得牡丹花,红艳艳摄人心魂。
大红盖头盖在流年头上,她的世界便小的只能瞧见自己的脚。她想着延儿哥哥掀开盖头刹那间欢喜模样,心中便甜蜜翻涌,阵阵悸动。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她终于做了延儿哥哥的妻子。
三嫂带丫头整理房间和妆赁,还不住叮嘱流年礼仪规程,让她万事听喜娘的。流年此时满心都是延儿,哪还听得进去,呆呆附和着。
三嫂听流年话音有些发颤,将盖头掀开一角,盯着流年噗嗤一笑:“怎么?小丫头紧张了?”
流年对上三嫂调侃得目光,慌忙解释:“有些热,热……”
“无需遮掩,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紧张亦是寻常。”说着间,她竟想起三郎娶她之时,不自觉又笑了。
正说笑着,杨夫人走进来。她也精心打扮过,换上一身酱红正装。举止优雅贵气又不失温柔大气,当年风姿清晰可见。
三嫂忙迎过去:“娘亲如此打扮,当真也是极美呢。”
“唉……你这孩子怎么拿娘亲打趣。”杨夫人斜睨一眼三嫂,嗔怪道。三嫂只掩嘴浅笑,就连丫头也在心里偷笑。
流年偷偷掀开盖头瞄了眼杨夫人,却如三嫂所说,娘亲今日当真是美极了。
杨夫人将流年盖头重新盖好:“时辰差不多了,可都准备好了?”
“嗯嗯。”流年点点头,小心脏便也噗通噗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