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汨频频,叶影彰彰,朝生霓霞,夕起流岚。
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中,有一汪犹如天眼一般的湖泊,周围环绕着千千万万棵直指青天的大树。在湖中央,有一块银灰色巨石,上面布满了岁月雕琢的痕迹,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
此时此刻,这块巨石上站着三个人。
一名老者须发皆白,身着淡青色长衫,显得神采奕奕。
另一名男子则要年轻许多,他身着白衫,脸上一直挂着暖人心脾的笑容。
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位置,有一张石桌,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仔细一看,可以看出这些纹路描绘着山川林园、江河湖海,仿佛包含了世间万物。
还有一名女子站立在侧,目光望向平静的湖面。
白衫男子开口道:“师尊,您今天像是有心事。”
被叫作师尊的老者指了指石桌上的某个位置,说道:“瑛璃,你看这个地方,有紫色光芒在闪动。此图中但凡有紫光出现,就说明那里有神物现世。”
瑛璃望向师尊所指的地方,眉头微皱,诧异地问道:“那不正是我们此处吗?”
师尊抚须而笑,说道:“这数千年来,我无道子见过十二次神物降世,每次皆带来乱世之劫。而上一次降临的神物便是影儿。”师尊自称无道子,他口中的影儿,就是站在一旁的女子。
瑛璃宛然一笑,“是啊,我记得当时影儿还是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小仙兽。来不及乱世,就被我们抓住了。”他将目光转向影儿,问道“影儿,你在看什么?”
影儿将目光从湖面收回,转过身来,一张绝世倾城的脸庞绽放在山水之间,“师尊,师兄,你们看这湖面的紫气越来越浓了。”
无道子笑道:“无妨,轮回湖小,它翻不起什么大浪。再过半个时辰,就知道它的身份了。”
接下来,湖面上的紫雾越来越浓郁,阳光照在紫气之上,竟幻化出流萤一般的光点,在湖面上翩跹舞动。
无道子凝望着起雾的湖面,喃喃道:“每当神物现世,湖中的来生镜就会开启。对于活人来说,来生镜能照出余生,直到此世终结;对于死人来说,来生镜能照出下一世。你们对来生镜有何看法?”
瑛璃啧啧称奇:“好一个来生镜,此生为人,来世或为妖、为魔、为虫、为兽,何时能续此生缘?轮回轮回,只轮而不回……”
瑛璃说完之后,将目光移向影儿,似乎在询问她的看法。
影儿欲言又止,思绪几经周转,时而藏进风里,时而又散落在地。
无道子笑道:“影儿怕是何为轮回都不知道。”
在三人等待间,紫色雾气已经溢满了湖面,并向周围的森林蔓延开去。忽然,一圈如虹的灵气涟漪从湖中央荡漾开来,霎时,波澜渐起。
无道子对两位弟子说:“机会难得,你们不妨去看看余生。”
来生镜真的能照出余生?瑛璃心中有些怀疑。还未发生的事情,怎能照出来?
他是一个干脆之人,是真是假,交由余生去辨别。想到此处,他脚底生风,衣袂飘飘,片刻之间,双脚就已踏在湖面上。
无道子提醒道:“进入水中,什么都无需做。”
瑛璃微微点头,灵气化为屏障将水隔开。在紫色雾气的萦绕之下,他慢慢没入水中,水面“咕噜咕噜”冒出气泡。
“湖底果然别有天地!”这是瑛璃的第一感觉。
此时此刻,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瑛璃的映像,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书生气,仿佛就是瑛璃本人。
“明白了,以我本人为引,四周的映像便会阐述我的余生。那来吧,让我看看我的余生到底为何!”
他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顿时让书生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浩瀚无边的灵力,以及隽永悠长的剑意。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前,两人交手数回,滔天魔气席卷云端,纷繁剑气逆贯苍穹。江河见之停滞,日月闻之黯然。
……
湖中巨石上,无道子问:“影儿,你怎不去?”
影儿心中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轮回是何物,但知道余生是何意。她是天地灵气凝聚成的仙兽,虽活得无忧无虑,但总缺少些什么。
所缺少的,是生死的经历,是对生命轮回的感悟。
若没有对生命的感悟,无忧无虑地活着,那与湖畔边风来摇曳、光来昂首的花草有何区别?它们也无忧无虑。
这正是师尊无道子为两位弟子所考虑的。
影儿几度颦眉,将心中所想显露得淋漓极致。最终,她脚底起风,身体向湖面飘去。
这一刻,她敞开心扉,决定去迎接自己的余生。余生可畏,轮回冷血,但只要人心尚有温暖,便也无所畏惧了。
紫雾中,影儿宛若下凡的仙女。这一下水,洗去仙气,从此之后成为真真正正的人……
另一边,瑛璃战罢,将对手封印在海外孤岛。他伸了伸手,发现手臂淌下鲜血,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战斗。
此刻,他再向前一步。这一步,来生镜中风云变幻,九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犹如九把神剑直插云霄。
他立于山前,两鬓微白,双目深邃,口中喃喃着“九剑山”三个字。
这一画面定格了许久,之后,他又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他闭上了双眼,书生已白首,神剑已归鞘。来生镜前的瑛璃,用余光瞥见自己头发,果真已经满头银丝。
接下来,来生镜的映像逐渐消散,瑛璃缓缓上浮。在露出水面的那一刻,他手臂上的血痕消失,头上的银丝恢复成黑发。而他的衣衫已经全部被汗水浇透。
师尊无道子问道:“余生如何?”
瑛璃回到巨石上,长吁一口气,回答道:“如真似幻,如梦方醒,视死如归,恍如隔世。”
无道子说:“这四个’如‘用得好,我再送你四个:逝者如斯,心如止水,轮回如谛,不过如此。”
瑛璃琢磨着,似懂非懂。然后,他二人再次望向湖面,不知影儿怎么样了……
来生镜的映像中,影儿步上石阶,石阶直通山顶,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男子。
此时此刻,四周乃至整个天地间,都弥漫着黑色的魔气。在魔气的侵袭之下,生灵涂炭,日月无光。
二人踏阶而上,目光坚定,视死如归。
当踏上最后一阶,影儿朝着漫天的魔气霸气道:“枯魔,千年前我们镇不住你,现在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落下,二人执手相望。霎时,他们身上发出六彩光芒,身体随之幻化成六彩光点,宛若流萤。
不到片刻,二人的身体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光点。光点散落至天地间,魔气节节败退,最终被驱散殆尽,世间恢复清明。
……
来生镜停止,影儿浮出水面,重新回到巨石上。此时,她没有言语,脸上却多出一份坚毅之情。看来这位仙女真的要蜕变了。
无道子纵使灵力无边,却无法预测到两位弟子的余生,他也没多问,而是将目光转向湖面,开口道:“它来了。”
半个时辰已过,神物即将降临。
神物现世之时,需凝聚木、风、土、水、火、雷六种灵气,方能幻化成形。
上至穹天绿叶,下至石上青苔,皆升起缕缕青烟,飘渺的云霭顿时变成氤氲的青雾。青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随后落入水中。木灵已凝聚完成。
苍穹处罡风凛冽,好似可以卷落一座天上宫阙。罡风呼啸而下,贯入轮回湖中。片刻之后,天空恢复清明,如雨后初霁,晴岚遍野。风灵已凝聚完成。
随后,天空中落满尘埃,远远望去,竟构成了一副大地山河图,图中群山错落,江河阑干,气韵悠长。接着,山河图微微颤动,随后化为漫天黄尘,徐徐落入水中。土灵已凝聚完成。
点点细雨从高空处落下,把原来干燥的空气浸得有些湿润。片刻之后,大雨倾盆。
紧接着,一缕燎天烈火骤然出现。水火交融,双双湮灭于无形。水灵和火灵也凝聚完成。
再然后,数条紫龙窜过山崚,携带着浩瀚的气势,纷纷冲进湖水之中。
至此,六种灵气皆已凝聚完成。湖水排开,“神物”将要降临。
大家屏息之间,一团黑雾从湖底缓缓升起。无道子微微拂袖,黑雾便飞到他的手掌之上。
突然,他脸色骤变,喃喃道:“此次的神物竟然是……枯魔残魂!”
瑛璃和影儿见到这个“神物”之时,都有一种熟悉之感。
随后,无道子开口道:“影儿,你带着它去一趟凡尘,凡尘间有一个叫楚殿幽的人,此人修得一身浩然正气,唯有他能镇住枯魔残魂。”
影儿接过“神物”,眼神中透出一股坚毅,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