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堂主她们的猜测陈冲又岂会不知？他也在琢磨婆婆的用意。陈冲很清楚云瑶的情况必然比婆婆说的要严重，不过陈冲还是相信云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说法的。让陈冲纠结的是婆婆为何要一边向自己隐瞒真实情况，而一边又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
陈冲越发难以把握了，也越发觉得婆婆难以捉摸。好多事情她都不会说透，总是留有余地，让陈冲自己琢磨。
陈冲没有待太久，干耗着也起不到作用，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像云瑶当初照顾自己一样再照顾她？不可能的！而且也没那个必要。
趁着云瑶出浴的时候陈冲辞别了婆婆，留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加揪心与愧疚。
离开了主上的闭关之处，陈冲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也没有去炼药堂观摩学习。尽管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去炼药堂肯定会有所收获，但他还是没有那个心情。
陈冲又走出了合欢派，他想找刘光远，一来可以叙叙旧，了解一下他们和霏烟之间的关系，对于婆婆口中的试探陈冲心里多少有些猜想。二来如果钟卓送药过来他可以第一时间拿到，从而不耽误霏烟和云瑶的治疗。
陈冲推开了茅屋的门，四下打量了一下并没有见到刘光远，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身后便传来刘光远的声音：“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没收到钟卓的回复。”
“我知道，就是想来坐坐，一直在门派里待着，有些闷！”陈冲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你似乎兴致不高。她们的伤势很严重？”
“有治疗的办法，但我帮不上忙，之前我受伤的时候她们没少出力，而现在却只能干瞪眼，多少有些焦虑。”陈冲实话实说，对于刘光远他没想刻意隐瞒什么，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互相之间的了解还不多。
“术业有专攻，治病疗伤之事自有炼药师操心。至于她们救你也是因为私心的存在，而你现在加入了合欢派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回报了，说起来她们赚大发了，所以你完全没必要自责与愧疚。”
从刘光远的话中陈冲自然听出了一些门道，显然对于自身的一些情况他们已经知道了，而且很可能就是从霏烟口中得知的，这更加深了陈冲心中的好奇。不过陈冲对此并不在意，他没有把钟卓几人当外人，自己的一些秘密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不过想起三清圣宫陈冲还是觉得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越少越好，在确定三清圣宫的目的前还是要隐藏起来，明哲保身。
抛开这些隐晦的信息，刘光远的话陈冲还是赞同的，他说的也是事实。如果完全站在交易的角度上看待这件事合欢派的确是赚大了，毕竟以陈冲的资质不可能有门派能保持平静，甚至如果修真界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真道双修的修士存在必定也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恐怕就不单单是火洲的修道宗门会争抢了，或许原洲的一些修真世家，甚至五行宗都会有所行动。然而陈冲却加入了一个落魄且臭名昭著的合欢派，这简直是自降身份。刘光远至今都想不明白陈冲在图什么，他完全可以加入更好的门派，如果他公开自己的条件甚至可以挑选任何宗门。
刘光远当然想不明白陈冲的意图，虽说他与合欢派之间的关系的确可以说是一场交易，但却也不是单纯的交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尽管陈冲自己也很清楚，不过他还是选择了迷，只因为心中的情谊——师傅的恩情，云瑶乃至整个至合欢派的恩情，或许她们的出发点是为了私利，但结果都一样，至少陈冲是这么认为的。
正是因为这种情况的存在陈冲才会认老妪做婆婆，并且加入合欢派，才会因为云瑶和霏烟的伤势而自责愧疚。
陈冲轻笑一声，说道：“你说得有道理。”
“如今你既已加入合欢派我本不好说什么，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加入这样的邪派，以你的资质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宗门！”
“哦？玉华门吗？钟卓当时也跟我说过，而且我当时也的确考虑过，只是机缘这个东西还真的不好说了，不过我们却成了朋友，这也挺好，不是吗？”
听得此言，一向清冷的刘光远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又恢复了平静，道：“朋友？修炼界的朋友二字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想钟卓也会很高兴的！”
陈冲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我想我当初如果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会更加高兴吧！”
刘光远顿了一下才回答道：“你可能想错了，钟卓可从没想过让你加入玉华门。”
“嗯？”陈冲侧目看向刘光远：“此话何意？”
看陈冲疑惑的眼神刘光远解释道：“他的确有意拉拢你，但并不是以玉华门的名义，而是以钟卓自己。”
陈冲心中顿时生出了兴趣来：“他想自立门户？还真是志向远大，不过以他的认知水平在玉华门的地位应该不低啊，为什么还要如此行事呢？难道是想爬得更高？”
“差不多吧，只是他并不是为了爬得更高。现在的玉华门门主叫钟震，也是他的父亲。”
陈冲心头泛起了波澜，他猜测过钟卓在玉华门中的地位会很高，但没想到会这么高。父亲是一门之主，那么他便是少门主，以他的能力日后必然会继承门主之位。玉华门的规模和实力虽然不是顶尖，但也可以说是一方霸主了，在西境恐怕也就在神道宗之下。这地位已经很高了，超过了绝大多数修士的成就。然而正是如此陈冲才会对钟卓的做法产生疑惑，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要却想自立门户，如果说陈冲加入合欢派是疯狂的，那么钟卓的行为更加疯狂。
“果然不是凡人，只是他这么做会很艰难，远没有壮大玉华门来得实在。”陈冲这般说道，似乎对钟卓的前景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并且多少有些不苟同他的做法。
“你说得没错。”刘光远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果说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壮大玉华门，而是为了反对神道宗呢？”
听得这话陈冲心头一跳，反对神道宗？火洲四宗之一的神道宗，就算钟卓天资再高又凭什么生出这样的想法？
微微思忖，陈冲有些明白钟卓的行事逻辑了，仅凭自己肯定不可能捍得动神道宗这样的巨无霸，所以他需要借助外力，他在做的就是招揽门客，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是陈冲还是没想明白钟卓如此行事的原因。报仇吗？陈冲心头自语，这或许是种可能，但这种行为多少有些可笑。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这是陈冲此时最直接的想法，纵使钟卓再天资卓绝也不可能达到挑战一方霸主的地步，哪怕是自己可以做到真道双修也从未生出过要挑战一方巨臂的念头，除非证道成帝。依靠招收的那些门客吗？陈冲心头不禁有些冷笑，觉得这更不靠谱。
“这是条不归路，几乎十死无生！”
“他自然知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执意如此？”
“为了拼出一个未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光远很是斩钉截铁，情绪高昂，似乎这不是刘光远说的，而是出自钟卓本人之口。
“拼出一个未来？”陈冲疑惑不解道：“我还是不能理解。”
“因为你没经历过绝望！”
“绝望？”陈冲内心嘀咕，细想起来他似乎的确没有过绝望的经历。虽然算是经历过生死，但都算不上绝望。无论是以凡俗之力对抗段坤而被碾压，还是沦为烈国的战仆命悬一线，陈冲都没有绝望之感。陈冲想象不出来这绝望是种什么感受，更不会知道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或许钟卓俊俏睿智的外表下还深深地埋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往事。
事关个人隐私的事情陈冲向来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再追问什么，无论钟卓经历过什么都已经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至于原因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陈冲没有说话，而刘光远却接着说道：“也许是你经历的挫折比较少，对修炼界的黑暗所知不多。你可知那些顶尖的宗门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吗？”
陈冲看着就光远以夹杂着推测的口吻说道：“征战与杀伐！”
“不错，每一个强大的宗门都壮大于杀伐，然而他们的巅峰却是以下属宗门弟子的尸骨为基石。而且为了稳定自身的霸主地位不被撼动，他们会严格控制下属门派的实力，掠夺他们的资源，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他们看得上的都会夺走，感觉到有威胁的会直接抹杀。看到那些凡人了吗？下属宗门之于其上属宗门就像凡人之于修士，除了掠夺就是压迫。”
听到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关系陈冲终于有些感同身受了，他没想到修士之间宗门之间也会是这样的关系，不过细想之后却也觉得这种局面合乎情理。个人也好，宗门也罢，谁都不会放任自己的下属实力太强，否则必会危及己身，出于这样的顾虑必然要限制他们的实力，如此一来剥夺便成了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削弱了他们，又壮大了自己，至于被剥夺后激起的反抗那就直接压迫吧，反正以他们的实力无法挑战自己。
“所以钟卓选择了反抗，所谓拼出一个未来是想改变现在的宗门相处模式，的确令人佩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冲也是由衷赞叹的，他想起了陈启威。他们二人的身上有着差不多的特质，一个为了保家卫国，血洒疆场，一个为了众多被压迫的宗门，一往无前。
想到此处陈冲心头颇不宁静，不禁自问自己修炼所图为何？好像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最初的念头仅仅是为了打败宋谦夺回陈莹莹送予自己的剑，后来听婆婆说师傅可能面临的困难，于是便生出了为师傅解决问题的念头。无论是哪一种与陈启威和钟卓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是自私自利了。然而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理由吗？陈冲想了想，心中断然否决道：“没有！”
“我大概明白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也是钟卓的门客吧，当时他让你带我先走也是为了避开宗门长老的眼线，他的计划倒是隐秘。”陈冲看着刘光远不紧不慢道。
“是的，他的门客并不止我一个，以后还会招揽更多，为了保证隐秘他会极力避开宗门的人，因为其中有些就是神道宗的眼线，若被他们发觉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会导致计划失败。出于同样的原因就算你天资前无古人他也不会拉你进玉华门，因为玉华门守不住你，你必然会第一时间就被神道宗抢走，最终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而这样的局面是他不想看到的。”
“我想不仅仅是玉华门，他不希望我加入任何门派吧，否则都会有和他对立的可能。”陈冲淡然道。
“是这样，一旦加入了宗门便会身不由己。最好的结果就是你和我一样帮助他，退一步讲，哪怕你以后不出手帮助，但至少不要反对。”看着陈冲刘光远也露出坚定的神情，又继续说道：“不过，站在他的角度上考量，你加入合欢派对他倒是也有好处。”
“因为合欢派很弱，而且名声足够臭，不可能站在神道宗那边，而且合欢派也不在西境，神道宗无法影响到它。”陈冲心头微动，似乎有些明白了钟卓与霏烟之间的关系了。
“你说的没错，一个弱小而又臭名昭著的邪派不会被任何一个宗门接纳，甚至会遭到整个修炼界的打压，自然不会与他对立，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己的助益。”
“所以钟卓在招揽整个合欢派！”陈冲此时终于明白了婆婆口中的“试探”是为何意，原来圣女做了当初和自己同样的事情。
“对于合欢派这样的门派，说是招揽并不合适，事实上钟卓也没有招揽的资格，说是同盟才恰当，互惠互利，报团取暖。”刘光远没有任何隐瞒，直接道出了钟卓与合欢派之间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