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傲琼品着茶,轻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挑衅道:“西宫将军慎言,你今日之言,可知有什么后果?”
西宫虺道:“属下怎会不知,凄如已是属下的人,属下不能弃她不顾。”
澹台傲琼道:“别忘了自己在什么位置上,你在为谁求情?你的身份允许你为她求情吗?”
西宫虺双手抱拳,“属下自请革魔族大将军之职,以此护凄如一命,求长王姬成全!”
身旁的凄如心下动容,他可是西宫虺,堂堂魔族将军,如今竟卑微地跪在澹台傲琼面前为自己求情。
“混账东西!”澹台傲琼甩了他一巴掌,怒吼道:“你辜负了澹台王室,辜负了西宫家族,更辜负了魔族千万子民对你的期望!”
西宫虺握住凄如的手,坚定道:“此三负,属下只能来世再报了。”
澹台傲琼冷笑一声,缓缓走近凄如,手中聚集起魔力,冷淡道:“你是不是忘了。劝不动你,我还可以对她下手。”
西宫虺忙将凄如护在身后,“长王姬,你也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为何不成全属下?属下不想失去这难得的爱情!”
意佪拿酒盅的手一怔,傲琼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爱过谁?
他心底的醋坛子被打翻,刚想问些什么,等待他的却是澹台傲琼的咆哮。
“爱情算个什么狗屁东西!新鲜感一过,除了嫌弃厌恶还剩下什么?!没有利益交换的爱情不会长久!我把你当亲弟弟看,不想你步我后尘!”
可西宫虺根本听不进去,只以头抢地,喊道:“求长王姬成全属下与凄如!”
“好,很好!”澹台傲琼放缓了语气,镇静道:“西宫虺,你今日为她求情,不仅要交出将军之位,也不配再为我魔族之人!”她探出手凭空抓出西宫虺体内的魔力,魔力汇聚为一个魔力小球。
澹台傲琼一拳捏碎。
就在这一刻,西宫虺感受到心脏被挖出的剧痛。
澹台傲琼转身倒了半杯酒,递给身旁的意佪,又扫了他们一眼,道:“还不走,还要本王姬亲自护送?”
凄如这才反应过来,扶起西宫虺离开。
意佪看着澹台傲琼,饶有兴趣,“你这是戏?我瞧着倒还有几分真。”
澹台傲琼冷笑一声,“湖水清澈,尚且有淤泥,你又怎能从一眼的表象来揣度人心?”
意佪会心一笑,探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还挺有意思。”
澹台傲琼拿开他的手,严肃道:“你既为有妇之夫,就不要对别的女子体贴。不管欢喜与否,聘她为后,就要对她负责,这是责任。”
意佪疑惑道:“聘谁为后?我从未成婚。”
澹台傲琼立即反驳,“可笑!钧火令都下了。你若不成婚,如何安然站在此处?”
意佪的神色从茫然渐渐变得不安,不安又转为愧疚,缓缓道:“是我的一个子民,替我受了钧火令的惩罚。”
“什么?!”澹台傲琼脑中轰裂。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她的遗愿。”
澹台傲琼颤声问道:“她是谁?她的……遗愿是什么?”
意佪紧闭双眼,唇缝里呼出一声叹息,缓缓睁开眼,道:“一只飞蛾妖,饴烛。她私自抹去钧火令上的字,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是宫娥收拾她的房间,发现了她的遗书。她想拿几罐梨花蜜殉葬,想让我来寻你。”
小飞蛾饴烛!
澹台傲琼不理解饴烛为何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成全她。是为了报她的救命之恩,还是赠梨花蜜之恩?
可饴烛只是一个孩子啊!她也不过跟霜颖同岁,甚至可能没有霜颖年长的孩子!
想到此,澹台傲琼突兀紧紧抱住意佪,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哽咽道:“对不起……”
她明白意佪是以妖族为己任的王首,看着子民为成全他的幸福而牺牲,他该有多煎熬,有多愧疚。
意佪对这个拥抱久违又陌生,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安抚道:“这与你无关,是我没尽到一族王首的责任。”
“不是……”澹台傲琼猛烈摇头,又无力解释,尽管钧火令是岳平拿意佪的命逼她下的,可饴烛的牺牲又何尝不是她间接造成的。
意佪从轻轻拍她的背改为抚摸她的后发,也感受到了肩膀上的湿意,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哭,牺牲的是他的子民,她为何比自己还难过?
澹台傲琼突兀想起她与意佪已经不是曾经那种想抱就抱的关系,她推开他,转身擦去眼泪,尽可能地缓和自己的语气,道:“对不起。”
意佪走到她面前,抬手抚去她眼角的泪痕,道:“你不必一直坚强,偶尔脆弱,不丢人。”
澹台傲琼却没被他哄得多开心,道:“我不能脆弱,我必须坚强。”
“脆弱是人之常情啊!”意佪脱口而出,撞上澹台傲琼惊诧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补充道:“我是说,在我这里,你不必客套,做自己就好。”
没有记忆的意佪于澹台傲琼而言就是素不相识之人,她不会将生人的话当真,自然也不会因他的软话而感动,道:“我习惯了。”
平静的面容与坚毅的性格,竟让他有相识许久之感,意佪盯着她的侧脸盯得痴了,道:“起初我不明白饴烛让我寻你之意,但如今,我好像明白了。”
“我的名声在外可不好听,你接近我,仅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百害要来便来,我皆不惧!”
澹台傲琼心下拂过一股暖流,开玩笑似的说道:“左一句暖话右一句温话的,怎么?想让我离不开你?”
意佪笑道:“离不开我吗?我乐意奉陪。”
澹台傲琼来了兴致,忍不住八卦起来,问道:“那位差点成为你王后的岳采儿,怎么样了?你的子民又是什么反应?”
意佪道:“我的子民不喜她,见着空白的钧火令,都兴奋地欢呼起来,比过节还热闹。至于她如何,我没注意。”
澹台傲琼问道:“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也算执着了,你为何不动心?”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因为不喜欢,她的纠缠只会让我厌恶。”意佪突兀清醒过来,迎面对上她的目光,“我发现你好像有意无意地提到她,还带有敌意。莫非,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澹台傲琼冷着目光说:“你知道的,她是杀害我双亲之人的女儿。”
意佪继续问道:“可你话里话外,除了仇恨,还有别的针对意味。”
“我没心情与你玩笑。”澹台傲琼的目光愈发凌厉,直接质问,“你在拿我的父母打趣我吗?”
意佪突兀意识到到自己的话不妥,“我明白你的心情。他们被杀,我同样伤心。”
“你明白?你怎么明白?”澹台傲琼甩开他的纠缠,“你不必巧言令色,我也不想听你花言巧语。”
意佪见她发怒,连忙安抚,“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伯父伯母待我如亲生父母,养育之恩,我当然不会忘。”
见她的表情有所缓和,意佪向她伸出手,诚恳道:“傲琼,我希望你相信我,与你相处过后,我发现我们的性情志趣有太多相合之处,我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破坏我们的情义。”
“以后再谈吧。”澹台傲琼已经没心情听他说情话,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直接打断他,召唤出八凌镜,坐下来继续看戏。
凄如整理着情绪,走到西宫虺面前柔弱地唤了一声,“西宫将军……”
“你终于来了,本将军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一封魔力书信寄往家中,出乎我的意料,我的父母都满意我们这桩亲事。凄如,过不了多久,你就是我西宫家的人了。”西宫虺边说着边抱住她。
凄如抵在他的肩上,欲一把匕首刺进他后背之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西宫虺许她承诺时温暖的目光与真挚的话语,想到这儿,她掩去匕首的形,回抱了他。
她道:“婢子谢将军不弃,愿一生陪在将军身边,不离不弃。”
八凌镜旁的澹台傲琼见此景,玩味地勾起唇角,“她竟然真的动情了。”
意佪问道:“不过区区叛主之人,也值得你大费周章?”
澹台傲琼毒着眼睛反问道:“不过区区叛主之人,也值得你不惜冒犯我去庇护?”
意佪怔住,忍不住失笑,“你还在生气啊!那日我是怕你被处罚,才去拦你,从无庇护她之意。”
“那我还冤枉你了?”
“你当然冤枉我了!”
“人心隔肚皮,你怎么想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怎么知道。”澹台傲琼态度冷漠,现下报仇雪恨为先,她不想在这个已经不爱他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意佪心下一紧,她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冷漠,总让他患得患失,这感觉真不好受。
澹台傲琼点上八凌镜,画面转为暗通款曲的少熙与莺美人。
一切都如她预料的那般,他们认为凄如为了西宫虺背叛神族,如此感情用事,难成大事,便彻底弃了这枚棋子。
“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既然没了价值……”澹台傲琼轻蔑一笑,手心里的石头碎为粉末,粉末又汇聚为雪白的魔力,绕过云层,穿过回廊,最后飘到西宫虺的眼前。
西宫虺打散魔力,轻轻笑了笑。正巧凄如自门槛走进来抱住他,娇声道:“将军,婢子方才在半道上碰到傲琼长王姬,她让婢子受了好大的委屈。”
西宫虺问道:“那你有没有伤到?”
“险些伤到,不过好在婢子跑得快,不然……”凄如说着又开始嘤嘤抽泣,“将军,你会一直保护婢子的,对吗?”
西宫虺搂住她,目光里的真挚一扫而空,道:“你有点太自以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