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淡漠的昏光拂拭着失落的姑娘,她融进四周寂静之中。
白斯寒打量红叶两眼,不知该不该将心中的劝导与她说清,良久的徘徊过后终是选择了沉默。
不想,红叶倒先开了口:“你认为,我该留下来?”
既是她询问,白斯寒便也坦言:“曾经全是男子管辖的蓬莱岛,由你这女子接管,改一改它的风貌,不好么?”
这话不假,听着也确实合她心意,不过一想到这小子一刻也不曾留过自己,红叶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白了他两眼:“你就……不会舍不得我……”
后半句话她的声音极低,白斯寒是听见了的,但却装作不曾听清的模样又追问了一遍,他知道红叶性子,必然不会再道一遍。
但这回他却猜错了,红叶正色直问:“你舍得将我留在这?”
白斯寒一呆,良久便是失声一笑,觉得她比以前有趣多了,心中虽喜,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要是想我了大可以出岛来找我,也没人拦着你。”
“凭什么我会想你!”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要是想你了,也可以来寻你啊,还是说……”
白斯寒笑逐言开,用戏耍的调调问道:“还是说你就一刻也不愿意和我分开?”
此言一出,没有等到红叶的回复,脑门儿却被她结结实实砸了一拳,接着又没好脸色地推了他一把,身姿一歪差点摔下。
“你干什么呢。”
“让你胡说八道,本姑娘决定留下来,看看到时候谁先找谁。”说罢,她愤愤起身进了宫殿内,把他一人留在台阶上。
红叶的话有一半赌气的成分,白斯寒是知道的。
在旁默默观察许久的旋龟见红叶走远了,才到白斯寒身旁,目光随着红叶离开的方向不解问道:“少主是有意将红叶姑娘留在蓬莱岛?”
“嗯。”
“这又是为什么?”
白斯寒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一句:“你认为她和雪儿,哪个更柔弱?”
旋龟想也没想,立刻答道:“那肯定是小姐啊,自小娇生惯养,一点苦都吃不得。”
像是早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似的,白斯寒眼里带笑却是摇了摇头:“反了,雪儿是外柔内刚,她做事有分寸,也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连我都不及她的坚韧。”
他骄傲的神态不多时又转为深沉,继续道:“而红叶看似好强又孤傲,其实她倒是非常依赖旁人,以前依赖她母亲听命母亲,如今……你看不出来她已开始有些依赖我了吗?”
旋龟扶着下巴思索半晌,微微点头,但还是困惑:“那又怎么了,姑娘家依赖旁人不是很正常吗?”
“红叶半生坎坷,倒是和狸吾有些像,不同的是狸吾是男子,肆意快活,遇事又颇有见地,可即便如此他过得也是苦。红叶是女子,若一直如此,只怕要受更多苦的。”
白斯寒说到此处,眼里少有的闪出一丝怜惜,他何尝忍心将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蓬莱岛。
旋龟大约是听明白了,露出了些调侃之态:“少主就不曾想过将红叶姑娘带在身边,这样即便她永远依赖少主你,也无妨喽。”
“但她未必愿意的,她并不喜云牙山。”白斯寒这话说得恹恹的。
旋龟语塞,谈话便终止了,望着天边渐染红亮,不知何时头顶的阴云已经散去了,看来老天也是如此安排的。
白斯寒闭眸沉吟,一声喟然长叹。
﹉
翌日,蓬莱岛边界碧空如洗,许是老天又安排了最适合离别的天色。
两人站在崖岸边,白花花的海浪一层一层涌动过来,涌进离别人依依不舍的心里。白斯寒抬眼往高阔苍穹望去,见群鸟掠过浮云,画出长长的云尾,一如他们难断的情谊。
三夫人上前拂住红叶的肩头,对着白斯寒笑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
他朝三夫人点点头,又往后方的鹤留影看去:“有什么事请到云牙山报信。”
鹤留影朝他微微俯身,算是答应了。
他显露出的挂心让红叶添了不少愉悦,嘴边的笑意也不自觉加深几分:“瞧瞧瞧,这回是谁舍不得谁?”
白斯寒不置可否,只对她笑了笑:“你决定了?确定要留下?”
“不是你要我留下的吗!”她斜眼反嗔。
他摇摇头,认真道:“你自己怎么想的便怎么做。”
白斯寒的多此一问令红叶费解,救活玉树弄清身世,将蓬莱岛改头换面,这一切不正是他的建议吗?
可白斯寒所期望的并非这些,他真正想探究的是红叶内心的抉择,而非旁人的三言两语便如此稀里糊涂答应。
面对红叶的茫然,他有些许无奈,或许确该给她些时日弄清自己想要的,自己能做的便是不再干扰。
他温声一笑,揽过她的肩头,轻轻抱住,他的怀抱清凉却能救赎红叶疮痍荒凉的一生。
突然的举动实在让人意外,在场的人皆是默默移开了视线,仅将这当作离别的情不自禁。
“保重自己。”他叹息,在她耳畔怅然低语。
红叶有些呆滞,任由他揽住自己,而她没有给这个拥抱丝毫回应,毕竟与他认识许久,从未见他如此柔情过。
直到他松开了手,红叶才回过神来,面颊一红,点了点头。
停在岸边等候许久的旋龟不耐地吆喝了一声,打断了这难舍难分的画面。白斯寒转头应了一声,不再与她多言,踏着清冷无垠的海风背身离去。
红叶还想与他再说几句话,但他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距离了,旋龟催促的声音让她压下心里的话,只伸手挥了挥。
浪水托着二人缓缓游动离去,白斯寒又转过身,刚扬起手又放下,朝岸上越来越小的人影沉沉叹了口气。
“你回去后让青面鬼派些人手去蓬莱岛,时刻观察着红叶。”白斯寒忧心道。
“少主还是不放心呀?躲在暗处的人既然已经杀了岛主,毁了玉树,抢了玉树果,应当不会再回蓬莱岛才是。”旋龟笑道。
“在红叶身世未能确定之前,谁能保证岛上的人不会对她不利,还是谨慎些的好。”
旋龟没忍住,忽然笑了起来。
白斯寒狠狠捶了下厚重的龟壳:“笑什么。”
“笑您小小年纪怎会像个老父亲。”
他听这一声老父亲,先前的疑心与愤怒不禁漫上心头,他家中那位老父亲可不见得会如此爱护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