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想去一些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苏锦并不太想去触碰关于过去的一些记忆,目光转向窗外的天空,思绪仿佛又被再次拉回到了异国远方:“其实那些地方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可怕,相反有一些美好存在,起码我会觉得留给了我一些美好的回忆。”
苏锦收回自己的目光,光洁的手指摩挲着白色的咖啡杯瓷面,又将问题丢回对方:“说说你吧,这些年我一直在外也听不到看不到关于你的消息。”
关于这些年过的如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则言可以一语带过,用一句“相当好”来概括,也可以说很多很多.......
是的,对于事业而言,他真的相当好,他成长为当地甚至全省80后中的翘楚,只不过几年光景,他不仅接手了自家所有产业,原有业务板块生意蒸蒸日上的同时又将业务领域扩展到了医药领域上下游产业链,连妻子的哥哥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每次投资项目都会参考他的意见。
可是他过的也不好,因为没有谁的人生会是完美无憾的。当初选择了与励家联盟以此来壮大家族生意,从与励家女儿相识到结婚,整个过程只不过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彼此又能有多少了解与感情呢。
在外人眼中,他是家庭幸福的,三年时间收获儿女双全,妻子全职在家替他打理着后方,他在外面开疆拓土,二人结伴出席各种场合永远都是人群里闪耀的一对——女方温柔可人,男方多金帅气,似乎常人口中的童话故事大结局常用的那句“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是在说他俩。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厌恶有多想逃离这种家庭生活。励家发迹源于早期的政策法规漏洞与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除了人们都知道的比如投机倒把这些,还有的比如有人传言说是励家发迹于贩卖文物,也有人说是走私,还有更甚者则说财富积攒于在各地开的带色的夜场与赌场里。总之均是连灰色收入都算不上的黑色收入。这样的家族往往是没有什么文化底蕴的,纵使后期励家开始转型从事地产与文化产业,但是骨子里的土俗与野蛮是短期内改不掉的。
比如励家为自己的女儿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是的,她的确叫美丽。励美丽听起来多像一句夸奖—“你美丽”。
“则言,我觉得我如今能长得这么好看一定和我的名字有关,谁让大家只要叫一次我的名字就不得不要夸我一次呢。”
美丽仰着自己那张精致的脸庞对镜自赏着,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都散发着浓厚的只有不菲的香水才能有的金钱味道。
“是啊,所以要谢谢爸妈从小带给你的祝福。”
一旁的江则言敷衍着回了一句,继续刷着手机在网上搜索着关于无国界医生的报道。前一天当他在朋友那里无意间听到关于苏锦已经做了无国界医生的消息时,他正陪着妻子在做微整。是的,妻子这张价值一栋别墅的脸做的真的美极了还看不出半点动刀的痕迹,可是有的东西却是手术刀给予不了的。
每每他和美丽一起参加同学或朋友的聚会时,偶尔会有人问起美丽毕业于哪所大学。美丽总是骄傲地答道,我在美国留学的。不知情的朋友将美丽的家世与美国联系在一起时,都第一反应是美丽定是妥妥的学霸一枚。可是江则言心里清楚美丽的大学是怎么来的,从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以后,她励美丽从内在到外在全都是一沓一沓甚至是一箱一箱的人民币堆砌出来的,她励美丽连英语四级有的单词都认不全。于是当有留学归来的朋友参加的聚会,他不敢带美丽出席,当朋友与美丽聊天时说着说着拽出一句英语时,他会打岔搪塞或转移话题,他怕露馅。他也会想大概自己的害怕是源于自己的好面子,但是每每这样想时,他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出苏锦的面庞,会想起两人一起打辩论赛,一起做实验,一起为一个结论争论的日子。所谓的门当户对不仅仅是指家世财产,其实包括学识,灵魂,能量场,这些无形的东西往往更切中幸福的要害。
以前的江则言不懂何为白月光与朱砂痣,更不敢相信有人能将白月光与朱砂痣的特性集于一体,他觉得那是张爱玲生为女人以及作家的职业习性所造就的骨子里的矫情才写出的文字,而步入婚姻后的他明白了也相信了。
直到去年一个叫舒静的女孩的出现。那天从国外出差归来的他回到公司,在行政部的办公室门口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好熟悉的侧颜,好熟悉的高高扎起的马尾,连穿衣风格都这么相似。他差点误认作是她,若不是女孩转身时颔首低眉地道一声“江总”让他得以分辨出那不是她,他也许真的会将“苏锦”这个名字唤出口。
后来有一次,女孩抱着文件夹找他签字,他又一次细细打量起这个女孩,眼眉相似,笑起来都是新月形,左侧眼角下都有一颗小小的俏皮的小痣,脸型都是小巧型的,下巴尖尖又带点圆润,穿衣搭配都是舒适简单的风格,面料质地均是偏向棉麻丝质的。
“你叫什么名字?”,江则言飞快地在每一份文件下方签着自己的名字。
“舒静。”,女孩答道,声音柔柔的,绵绵的,如果用一种动物来作比喻,那就选择用一只乖巧温柔的猫来形容颇为合适。
“你说你叫苏锦?”,江则言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名字。
同样的名字,长得这么像,穿搭也这么像。
“是舒—静。”
女孩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她想大概是自己刚刚语速有点快或者声音比较低,于是这次特意放慢了语速,并且音调也高了一些,可是这次似乎还是不太奏效,因为对面的江总依然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直看的她内心发憷,心砰砰直跳。
她不得不解释道:“是舒服的舒,安静地静。”
看来这次管用了,江则言发出一声长长的:“奥。”
他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是“舒”不是“苏”,是“静”不是“锦”。其实即便他明白了两者名字并不一样,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因为这是听起来多么相似的两个名字,连长相、身高和气质都这么相似。
“你来公司多久了,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江则言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文件夹问道。
女孩小心翼翼地答道:“入职到今天刚好21天。”
原来是在他出差那天刚好入职的,他又问道:“工作多久了?”
“一年半。”
“哪所大学毕业的,什么专业,前一份工作在哪家公司。”,他一口气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不带停顿,仿佛在进行一场压力面试。
舒静看着眼前的江则言这板的如冰块般的一张脸,内心如履薄冰,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公司里的小同事甚至连自己的上级都一再嘱咐自己面对江总时一定要注意再注意,因为江则言是个严重的完美控,典型的处女座—细节主义。
“我是本科学历,今年24岁,在本市的交大读的行政管理专业,校招时被华厦集团录取为管理储备生,上个月刚刚离职,离职原因是加班严重带来的超负荷工作。”
舒静索性来一番简短介绍,免得再被追问。
江则言听完这通回答,又细细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24岁的女生,仿佛真的看到了24岁时的苏锦,只不过苏锦要比她多了几分不怕事的勇气,更多了很多进取心。苏锦是不会怕加班的,她会为了一个实验结果,执意拉上他一起连着几天泡在实验室里。同样为了证明结论,为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苏锦上可以怼导师,下可以怼他。苏锦如一块金,不甘于落后也不怕外界的捶打磨炼,而眼前这女孩就似一只海底的蚌,小心谨慎的应对着周遭一切的变化,将自己最宝贵的精华藏于体内,不外露也不自知,可是后来他发现也许是自己论断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