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小车飞快驶过。翻起地上的一片积水,弄湿了桀的裙角。
这其实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如果杀人不犯法,真想立马扭断驾车的脖颈。和隐在一起的最后那段时间,去超市买菜回来的路上但凡遇到此事,当时桀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她会特意睁大双眼紧盯着那辆扬尘而去的车牌号,想要将它刻进脑里彻底记住,想着怎么折磨这些可恶的人,尽管有时是无意的,但她清楚得感觉到,一次又一次幻想他们如何惨死,一次比一次激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居然有如此骇人的想法,也会心生怨恨,变得如此恶毒残忍。每每过后,她甚至连自己都胆战心惊。
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女魔鬼,而不是那个从来不会笑的护士阿姨。
她的思想总是与她善良的外表背道而驰。大脑背叛了内心。心里其实根本不愿意这么做。可是语言偏偏就不经过大脑继而脱口而出。行动亦是如此。
了解的人越靠越近。明白她是个需要太多温情的女子。不了解的人亦越离越远,再也无法找到交集。
如同她和隐之间,或许本身就并非适合彼此。她不是他的螺丝,他也不是她的螺帽。
每次她都任由污渍就这么挂在身上,一路气冲冲直到家,换装后直接把它甩进洗衣池里,无论怎么使劲揉搓,都有若隐若现的痕迹。
仿佛隐给予她的无法清除的阴影。
桀原本并不是这样的。
是隐一次次将她的纯真抹杀,将她的温柔侵蚀,然后摧毁,最终把她变成性格凛冽的女子,活在爱的仇恨里。
情绪不一定是主观的。也可以是客观造就的。从而得到彻底改变。
如果周围总是让你感动,让你快乐,哪怕是小小的,你也总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眼泪。你的愤怒,你的冷漠,你的仇恨,你的绝情,将被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温情所覆盖,所淹没,再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唯独剩下的,只是一片来自内心真诚的温情,不带任何杂质。一片无尽的柔软绵延不绝,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而现在,她无暇顾及早已远去的车,无暇幻想他们如何惨死,只是从包里掏出纸巾,在它还没完全渗透蔓延之前,猫腰掐准污渍,迅速提起,不留痕。
桀现出一丝诧异。
很多时候,选择总像量子轨迹,每一次捉摸不定的交集,就是一种新的方向。总是固执地在意错误造成的伤害,往往忽视正确的选择。如果,彼此对调,而后付诸于行动,结果恰恰截然不同。
“我觉得你像一个人。”百里延的面容就这么轻易窜进桀的脑海。
“谁?”
“小说里的女主角。”
“是么?”桀羞涩一笑,“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长得好看,像男主么?”
“呵呵。”他也笑,轻刮她的鼻子,“你是女主,我自然得是男主的不二人选。你的秘密,你的身体,还有最重要一点,你的心,都令我着迷,让我成魔。”
“嘴可真甜。”桀撇撇嘴,“这话说了第几遍了?”
“我发誓,不是第一遍,就不得好死。”百里延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
“还死上瘾了?什么都可以开玩笑,唯独生命不能。”她抓住他的手,示意他放下。
“这不急了,让你信我吗?”他反握住她的手在手心,“说真的,我从不发誓。”
“我还真就喜欢不会发誓的男人。”她倒坦诚得自然。
“哦?”
“誓言敌不过现实。行动比较靠谱。”
“那现在……”他一副温情脉脉投入很深的状态,“行动一个?”
“你……”
“我喜欢你。”他打断她的话,借机表白。
你怎么就这么了解我的心思?她暗想。其实她刚才正打算问他。
但结果却令她神色紧张,目光闪躲,借词开脱,
“可惜我从来不看小说。否则,我要将你的女主发扬光大。”
“为什么?”
“因为剧情里能有这么多真爱。”
“但你的真爱只能是我。”
桀勾起一抹得意地笑,起身继续向前。
桀记得,那里雪白的墙,窗台上淡粉红的落雪泥,烟灰色的大床,还有那张俊美的脸。
只是,一切注定不过是她生命中的折子戏。
“百里延,依如你的名字,你就像这路一样,没有尽头。而我,已经到头了。”
桀靠着车窗,漫不经心看着外头的一切一晃而过,倒退,再倒退。
唯独时间,不能。
风吹干她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