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边举杯投箸之时,那边跛子好不容易地打点好当值的狱警,才得以见到玉璞。
“兄弟,过节了,我来看看你,给你带来点酒菜,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从竹篮里拿出酸闷鱼和辣子鸡、还有一壶川酒、几块月饼,隔着铁栅栏放在玉璞面前。
玉璞看着跛子,禁不住鼻子发酸。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甚至长得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平日里玉璞并没看重过他,除了年龄的差异还有他那邋邋遢遢、问这问那的习惯。
可就是这样一个总被忽略的男人,在阖家团圆的日子,来到狱中看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最不堪的时候,与你不离不弃,而当你得意之时,默默地替你高兴却从不打扰。这就是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好人,用最卑微的人生,做最真心的善良。
“兄弟,你这是怎么回事呀,听外面传说是你对吴家太太动了心思?我不信。” 跛子把手伸进铁栏内为玉璞把酒倒上。
“哈哈哈,有什么不信的,想偷腥反被咬了蛋蛋。咯咯咯”倦缩在牢房另一角的那个淫棍见有人送吃的给玉璞,不免心生嫉妒。
“兄弟,对不起了,才来看你。我以为你在东家那里干得挺好呢,却不曾想会是这样。你在这里吃了不少苦吧,外面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你就尽管说。”
“跛子哥,你听我说,以后你不要来了,你也不容易,不要为我花钱了,这样我心里难受。”玉璞第一次不管他叫跛子而改叫跛子哥。
“兄弟,还真有个事我得告诉你,吴家那个少爷回古城驻防了,现在是驻防团团长;我担心他会报复你,现在外面都说你是勾结土匪杀夫霸妻,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不可能,但人言可畏,我怕那吴团长碍于颜面而对你下手呀!”
“跛子哥,咱们无权无势的,只能相信天理昭彰,别的能有什么办法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也没有用。”
回到风月小筑,石殊已经微醉,想到刚才酒桌上吴钧对穆寒雪、索娅对卓逸凡的那种大胆表露,她不免又想起了为玉璞。石殊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对玉璞这么在意、这么无法释怀!
痴情人被痴情困,谁说痴情是痴人。
石殊她常常问自己是不是前世与玉璞有欠?甚至怀疑是不是孟婆吝啬了那碗汤,到她喝的时候少给了或者兑水了?才让她对过去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应:总在偶然间觉得曾经经历过,似梦似幻似相识!
就比如她对玉璞的那种怜爱,总是不由自主的、或者本能的体现出来,既象姐姐对弟弟,又象小妹对情郎。在没有见到玉璞之前,她还是个超然世外笑看红尘的高冷才女,而自从见到玉璞后那种前缘未了的感觉使她顿时心生恻隐,无法自拔。
她似乎预感到吴钧这次回来将会对玉璞造成极大的威胁,但她即没有能力阻拦、更没有办法化解这场灾难。
石殊独立轩窗,仰望月空,云淡星稀的天际朦胧中可见一行南归的雁阵,此情此景令她心中陡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这情思在秋风明月的怀抱中深含浅吮,把个处子之心,酣吻灼伤!
石殊不知如何排遣胸臆,她走到琴案前,端坐在琴凳之上,皓腕轻抒,流波婉转,抚一曲新近流行的弘一法师填词之《送别》,让新愁旧梦从纤纤玉手中溅起滑落,绕梁清绝;闻之令人忘今怀远、追忆流光。
曲罢,石殊仍觉意犹未尽,思绪奔涌,但见她再度拨指弄弦,朱唇吐芳:
“冷香黄花瘦,金猊绿蚁酒,浅斟轻酌饮心愁,醉倚风月秦楼。谁的箫执在谁的手,谁的故事埋在荒垣沙洲。任它宝奁尘满,衾空枕旧,欲抚还休。
离恨泪青衫,别苦涰红袖,儿女英雄志当酬,壮怀风云春秋。我的眼枉凝你的眸,你的岁月亏欠我的守候。负了山盟海誓,天高地厚,生死白头。”
歌声如泣如诉,宛若子规啼血,又似仙子思凡……。
不知不觉间,雾锁南苑,云漫西楼。
有风裹挟着细雨,透过窗纱,打湿一帘幽梦。
萤飞虫鸣的秋夜,厌然蛰伏的情愫在孤寂的时空中弥漫。此刻,与回忆渐思渐近的便是故乡故人了。那曾被多少名流骚客妙笔粉饰的缠绵乡愁,不过是反复在“落日楼头,断鸿声里”的矫情悱恻,而石殊心中的故乡,则是一抔抔黄土掩埋的思念,是一声声亘古回荡的呼唤!是依稀旧梦里的不堪回首。
地老天荒的童话沉醉了少年心;尽管青梅未结竹马未乘,光阴依旧在不羁和颠狂中悄然驻足又轻轻飘过,还没来得及细数寒暑,时间就已风蚀了记忆斑痕,青春于恍惚之间站成了一尊雕像,隔世而不朽;又恰似远赴一场生命的邀约,洪荒而悲壮。
感慨“人生若似如初见”,奈秋风等闲、画扇何堪。再到后来,任凭把跌跌撞撞的日子修炼成静待花开的岁月,却怎敌它晚来风急,几度秋凉!
曾经以为一畦芳菲可酬三分春晖,曾经以为我不负卿便可真心如来;等到荼靡,等到爱情被世俗消磨殆尽,终还等不到一树花开。那种“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心境,她懂,你也会懂。
今夜,风摧残荷雨打芭蕉,真有点冷了!
明天,风里雨里还将踽踽独行,继续把褒贬、善恶、爱恨装进行囊,与命运一起任凭浮沉。
心若未央,尘缘何殇?
正在石殊怀古伤今之时。突然一阵枪声从不远处的“云梦阁”传来。
“不好!”石殊心中一惊,马上意识到卓逸凡那里出事了,她连忙从墙上取下刀囊扣在臂上,同时喊一声“来人” 随即从楼上一跃而下!
听到石殊的喊声,女总管黑倩倩也持枪跑到楼下,七八个护院也跟了上来。
石殊等人刚刚接近云梦阁,就见几个紧衣束腰的人在两边的树丛中向卓逸凡住的竹楼上开枪射击。黑倩倩手疾眼快,甩手就是两枪,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其它队员也以地形做掩体向匪徒们进攻。
包围在竹楼下面的匪徒急忙回头朝石殊她们还击,就在这瞬间,竹楼上一个白影箭一般飞掠到一棵大云杉树上,又顺着树干快速滑到地面,并以树干为掩护向匪徒开火,石殊看出这人正是卓逸凡。
由于此处地上多有灌木和绿篱,又处在黑夜,双方只能凭借月光和枪声判断对方的位置进行火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