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的齐国比往年的还要冷一些。
大雪漫天飞舞，朔风刮在脸上，京城的大户人家又不知道要添多少炭火了。
正值临近除夕的日子，即使当今皇上昏庸无道，百姓生死不如地苟活在这国家里，富人的生活却是有滋有味，家家张灯结彩，该有的喜庆一个也不能少，鞭炮声噼噼啪啪，稀稀碎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顾浮夕烤着这破庙里面唯一的一团火，瘦小的身体抖着，缩成一个小小的一团。
这里是京郊的一座破庙，传说几百年前也是盛极一时香火旺盛，谁成想，风水轮流转，一个和尚都没了，更别提什么香客。
在顾浮夕冷得丧失知觉的时候，一个弱小的身体从外面的寒风和大雪中冒了进来。
冻得通红的双手抱着一些碎树枝，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手和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烤着并不旺盛的火。
“明日，我和哥哥去山上砍些木头吧。”顾浮夕先开口说道，声音跟着颤抖。
“山上危险，又是冬日，不知道会不会有郊狼出没……”顾浮卿回答，鼻涕直流，鼻子酸得已经没有办法吸了。
他们两个还未满十岁的孩子，在山里变成枯骨了怕是也无人可知。
“那我们去城里，讨些没用的碳来。”
“别人是不会管我们的。”顾浮卿默默得叹了口气，“小夕，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家里那边……也在过年吧。”
顾浮夕没有回答，只是听了顾浮卿呆呆得说了一句，“家里多暖和啊。”
是啊，因为不小心害了大房的嫡子，兄妹二人被罚来庙里悔过，来到这荒庙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去年夏天的时候就死了。
这和流放又有什么区别。
就因为他们是三房的妾室生的，就因为他们的血里流着姬娼的贱命。
顾浮夕也想家，但不是顾家。
她自另一个世界而来，灵魂寄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二十一世纪的冬天可没这么冷，有空调，还有电热毯，有时候家里的小猫还能蹭过来帮着捂手。她不喜欢这里。
顾浮夕转头看顾浮卿，兄妹二人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胎龙凤，多大的福气啊，可惜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因为难产而死……该有的富贵化为一滩血水，而如今自己的骨肉遭到如此冷遇，也不知她是否安息。
“哥哥，别睡着了。”顾浮夕拍了拍顾浮卿，真是一对苦命的孩子。
“嗯。小夕要乖乖的。”顾浮卿眯眼笑了笑，“哥哥记得，除夕的前一天是我们的生日呢。”
顾浮夕笑了笑，生日又怎样，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
老和尚说，这座庙有一个神奇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这座庙的主人，传说他是天人下凡，又有人说是凡人不懈努力修炼成了仙，总之，他法力无边，智慧超群，不仅救了江南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洪水，护了上百万老百姓的性命，而且他修的灵渠水库至今效益无边，那时大国分裂，战乱四起，也是他带着百姓阻挡敌军，守护疆土，不仅如此，还操练成一支百万大军，一举恢复中原和平，放着明晃晃的帝位不要，转手他人，自己逍遥隐居了起来。
因为人们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家族，只能断定这样的神人来自天际。此后，人们修了很多关于他的庙，香火盛极一时，就连皇帝也要来拜一拜。
几百年的和平已经麻痹了普生的心。
也造就了这个传说的死亡。
老和尚经常感叹，也许他是最后一个心存信仰，希望还有仙人救世的人。
顾浮夕醒来的时候，阳光终于照了下来，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所以顾浮卿早早得就出去了。
他们穿的破烂，厨房的斧子还在，想必是去街上乞讨了。她这个哥哥是个懦弱的性子，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有多大的胆量做出害大房的嫡子这样的事来。
顾浮夕打开厨房的一个小罐子，这里面放着前些日子她偷的青菜和腊肉，她是一个身手矫健的，脑子也比顾浮卿活络，与其在外面求施舍，不如自己动手要，满脑子的之乎者也救不了命。
还有一点米……暂且用些雪水熬个粥，再配些腊肉和青菜，今日也只能草草如此了。
顾浮夕叹了口气，今天要下去走走，看看哪家的菜园子里有食物。
顾浮卿回来的时候鼻青眼肿的，岌岌可危的衣服也被撕了一个大口子。
顾浮夕心惊，“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本来包子铺的老板娘看我可怜，给我两个豆腐包，但……”说着，顾浮卿眼中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收也收不住。
“被其他人抢了。”顾浮卿哽咽，“对不起……妹妹。”
不仅没有讨到吃的，还要连累妹妹照顾他。
顾浮夕垂下眸子，她自小就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里待到一定年纪就自己去社会打拼了，她看过很多社会险恶，也无数次放弃尊严屈居人下，她的心早就麻木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拼命忍住泪水，心里一遍一遍得告诫自己，他是哥哥，他是不能流眼泪的，他要保护妹妹，但是泪珠子总是叛逆得掉下里，顾浮夕心里有一点点痛，她很久没有见到别人为她哭了。
“哥哥，把衣服穿好，吃饭了。”
顾浮夕胡编乱造了腊肉的来历，好在单纯的孩子信了。
顾浮卿体力不支，本就是寒冬腊月，又被人打了一顿，早就累坏了，吃完饭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顾浮夕一个人下了山，往城里去了。
火红色的灯笼一排排得挂过去，十分气派，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闻到一阵可有可无的肉香，一些贵人家的孩子，穿着夹绒的袄子，扎着一对可爱的小辫子，欢欢喜喜得奔波在还没扫尽的雪地上，洁白的新雪上顿时全是脚印。
商贩叫喊得十分卖力，屯年货的日子自然要大赚一笔，回家去要过个好年。
顾浮夕走在大街上是一个被忽略和嫌弃的对象，要知道，这些日子是乞丐帮子们最活跃的时候，仗着富人们清理杂物，一双脏手可能还要顺走几个物件。
顾浮夕来到了医馆，她想要跌打损伤的药，如果还能拿到治疗发烧的药就更好了。
“小乞丐上这儿来干什么！”有个伙计远远得就看见了顾浮夕。
“去！去！”连带着做着驱赶的动作，像赶一只狗似的。
“我的妹妹生病了，我想要一点药。”顾浮夕假哭着，“好心人，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她要死了，呜呜呜……”
“有银两吗？”
“呜呜呜……没有。”
“得！可别在我店前哭，留着点力气给你妹妹哭吧！”
“叔叔……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我只有妹妹了。”
伙计有点不耐烦，这下围观的人有点多了，人道是医者仁心，她这样让他很为难。
“救救我妹妹吧，大夫。”顾浮夕跪在地上，泪眼如花，小小的孩子哭成这样任谁看了都伤心。
“小鬼，我这是做生意的，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伙计苦着脸，“再不走就乱棍把你赶出去！”
“啊……不要打我，打死我妹妹怎么办啊……”
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落得这样的下场？众人叹息。
“嘿！你这小贱货，还卖起可怜了！”
伙计立刻走到里屋去拿棍子，本来以为地上的小孩一定会吓得落荒而逃，没想到自己出来的时候，小孩还趴在地上。
若是他真的给这小乞丐几副药那日后城里的小乞丐还不上天了？
医馆开不开他不知道，反正他这伙计是别想当了。
“住手。”
终于，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白色的狐皮袄子落入顾浮夕的眼睛里，腰间金黄的流苏飘过她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