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庄主驻足目送两位殿下,到看不见,才转回头来到稻香院。
稻香院里笑翻天,只因十几个年轻的庄农正在练习骑“可骑车”。
他们在车子后货架上打横扎一根扁担,骑行时先抓住车把,往前跑几步,将左脚蹬上踏板,车子就自行向前驶去;趁这当儿右脚向上一缩,跨过横梁,落在右边的踏板上;屁股也顺势坐到座鞍上。
这样顺行一段路,待车子走不动了,就猛踩脚踏板,车子就飞快向前跑。
特别是下坡时,那个快速省力,那个舒服畅快……
当然这说的是教练李仲焕,他骑起来当然熟门熟路。
而那十几个年轻人初初学车,骑起来难免东倒西歪,幸有后座扁担支撑,也无甚大碍,只是滑稽姿势让人忍俊不禁。
玉丽筝也笑得不行,忽然想起在家乡杭州初学骑车的往事,不由稍稍出神。
待看到车队前头的李仲焕,才略感安慰。
他乡遇老乡,难得幸事。这位老乡初来时三番几次跳水“自尽”,初见玉丽筝时一心求死,现在倒比她还安心扎根了。
爱情的力量?应该是。
时隔半月,李仲焕奉沈娟之命“再想想办法”,造出了最新版可骑车:脚踏板移到了两轮之间;又有了链盘、齿轮和链条;只车轮仍是用榆木或楸木,外包皮革或铁皮。
这就与家乡80年代的28寸相差无几了!玉丽筝暗暗感叹,待看到李仲焕将车子挂牌为“永久”“上海”“凤凰”“红旗”,不由轻嗤一声。
看见年轻人越学越顺,吕盛霖、薛志荣也抢了两辆,歪歪扭扭骑起来。
玉丽筝也摩拳擦掌,又拘于西虞的条条框框,终不敢上前。
这样转眼又是三日,玉丽筝回玉府。
父亲玉远安在永州任通判,正属湘西道灾区,不知近况如何。
到了正厅,见孙姨娘及几个弟妹都在,脸色却不大好。
玉丽瑶迎上来,挽住长姐的臂膀,说一声:“长姐你来了!”
玉丽筝坐下,拉着玉丽瑶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妹妹有什么心事?看你说话鼻音重重的。”
玉丽梅跑过来,将一封信递给长姐:“长姐,父亲来信了……”也带着哭腔。
玉丽筝顿时脸色墨黑,难道……赶忙展信阅读。
原来永州旱灾甚重,百姓已缺衣少食;而酷暑又引发大热症,已暴毙十几人。
而永州史上记载,旱灾兼之大热症,最终引致大头瘟疫爆发,已有不少先例,玉远安预感在劫难逃,故匆匆写信回来,颇有交代后事之意。
因此玉丽瑶几个读了信,不免难过失色。
其中有一封信是写给嫡长女玉丽筝的,这是他第一次给这个女儿写信。有好几处墨迹染开,应该是泪滴信笺所致:
“筝儿,为父远离京城,久在湘西,换了一地,终有时日静思默想,越想越痛心!筝儿,为父鬼魅迷心,偏私护短,致你蒙冤受屈,致你几乎殒命,为父不堪父道也!”
“一年来衔愧怀疚,所积于心,欲写信与你,几度执笔几度作罢。今灾情疫情如此凶凶,不知仍有几日于人世,再不言则再不能言了!筝儿,为父错了!”
“筝儿,知悉你将家人弟妹照顾得甚好,将弟妹教导得甚好,为父深感安慰,本欲在永州勤勉庶务,以期早日回京团聚,奈何造化弄人,天不遂意!”
“今,苏姨娘已身怀六甲,为父几次命其及时返京,然终不肯成行。筝儿,若为父有不测,苏姨娘又侥幸存活,则将其、将玉府皆托付与你了!为父无能,徒有洒泪,就此搁笔,唯愿顺安!”
有什么,一滴滴,沉重地落在信笺上,玉丽筝抬起头时,已是满眶热泪,她咬了咬嘴唇,忍住还要往外涌的泪水。
几个弟妹拉住长姐,小声抽噎。
玉丽筝擦了擦眼睛,转泣为笑,说:“怎么啦?父亲不过来信说了几句丧气话,你们就哭哭啼啼的。”
玉丽瑶等忙止住眼泪,点点头:“嗯,嗯。我们不哭不哭。”
玉丽梅巴巴看着长姐,担忧地问:“可是,怎么办呢?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再想想办法。”许是近来听李仲焕口头禅多了,玉丽筝也跟着这样说,“我,可能要下湘西一趟。”
孙姨娘忙劝住她,湘西眼看瘟疫成灾,一个女孩子孤身前往,怎么行!
船头的浪花层层向两边翻起,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元宇潜、元宇澈、陆锡阳伫立船头眺望两岸,都沉默不语。
以元宇潜为巡察正使,元宇澈为副使的赈灾船队日夜兼程,不到两日就进入武源境内,只是沿途所见越来越令人心塞:大大小小的村庄里竟不见一个人影,也无炊烟升起,一切静寂得可怕。
“哐当”几声响,原来船靠武源码头了。
三人跳下船,环视四周,亦是静悄悄,无人行走,更没有人前来迎接。
幸不远处有城门半开,门边站着几个手持武器的城卒,众人的心才落回原处。
羽林卫和长史官前去城门通报,只见一个校尉模样的对城卒说了几句,城卒就将城门完全打开来。
校尉则往城内跑去,估计是去报讯。
三人拾级而上,走向城门。只见刚刚跑回去的校尉又迎面跑来,跑到元宇潜跟前当即下跪俯伏,大声自报:“武源州城东门校尉耿顺昌,恭迎五殿下,恭迎楚王!”
元宇潜命他平身,问怎不见知府,耿顺昌顿时大恸,说:“我们知府大人,他、他、他殉职了啊!”
元宇潜大惊,问什么时候的事。耿顺昌说:“是前日,知府大人外出巡视灾情,不幸心疾发作倒在路上,转眼就……”
元宇潜叹一口气,问:“现今谁主管府务?”
耿顺昌说:“州府属官外出的外出,病的病,现在是黄主簿暂管,林小姐也从旁协管。”
“嗯?”元宇潜颇感意外,哪个林小姐?还协管?
耿顺昌说:“林小姐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在武源长大,平时也有为知府大人公事分忧。知府大人突然去了,府事竟无人做主,林小姐便请求黄主簿暂时代理。而黄主簿也没主持过大事,因此遇事仍多征询林小姐意见。”
正说着,耿顺昌忽然向前边一指,说:“那位就是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