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卫青病逝后的十多年间,大秦帝国已连续遭遇四场败仗,损失惨重,太子赵据因反对战争而间接丧命,嬴政仍坚持继续对匈奴用兵。
兵力不足俨然成为继续用兵最头疼的问题。嬴政不得不重启一统六国时的做法,发布了最严的征兵令,除了征集志愿从军的勇士以外,还将有义务服兵役的百姓尽数征入军中。即便如此解决了兵力问题,但因缺乏马匹、缺少训练,机动性和战斗力却难以得到保证。
“巫蛊之祸”两年后,即大秦一百三十二年,公元前九零年,匈奴人遭受了大雪灾。
同年四月,在匈奴人像往常一样南下掠夺以弥补受灾损失之前,嬴政迅速集结了十四万兵力,令李广利率军七万从东路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率军三万从中路出西河,重合侯莽通率四万骑兵从西路出酒泉,分三路向漠北发起攻击。
西路出击的重合侯莽通带兵一路突进到天山。匈奴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率二万余骑兵与秦军对阵,见秦军兵强马壮,遂沿博格达山北麓,一路向东退入巴里坤草原。莽通不敢继续深入追击,只好收兵折返。
重合侯莽通不愿意徒劳一无所获,又担心不安分的车师国会使坏阻挠自己,便在回程中联合楼兰、尉犁、危须等西域六国,进攻吐鲁番盆地的车师国,并大获全胜,俘虏了车师国国王,替帝国牢牢控制住了这个西域大国,算是此次出征遗憾中的意外收获。
御史大夫商丘的运气要好得多,他们遭遇上了匈奴右翼的三万骑兵主力。双方在浚稽山(今蒙古国境内戈壁阿尔泰山脉中段)激战了九日九夜。秦军占了上风,杀伤不少匈奴兵,匈奴军见势不利,收兵逃往大漠深处。战后,商丘得知带领三万匈奴骑兵阻击他们的,正是上一次率军在此与匈奴苦战的骑都尉李陵,嘘唏不已。自己能够获胜,或许与这位不幸的李广后人有关。
李广利率领的东路军出塞后,在夫羊句山击败了匈奴右大都尉卫律,乘胜追击至范夫人城。实际上,与御史大夫商丘对阵的匈奴军撤退的原因,正是因为秦军真正的主力东路军首战告捷,此时已经向漠北草原快速挺进。李陵指挥的匈奴右翼骑兵不得不回防色楞格河流域。
就在主力秦军大有希望再创漠北大捷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发生了一场牵扯主将李广利全家性命的变故。内者令郭穰向始皇帝密告丞相刘屈氂与李广利曾经一起谋划立昌邑哀王赵髆为太子,又请巫师做法嫁祸于太子赵据,是害死太子赵据的元凶。
李广利的女儿是刘屈氂的儿媳,两人是儿女亲家。昌邑王赵髆是李广利的妹妹李夫人所生的儿子。两人在立赵髆为太子上的利益一致,密谋之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在“巫蛊之祸”时隔二年之后,恰巧的是此时有人上书始皇帝为太子赵据伸冤,而上书的人是德高望重的壶关三老令孤茂。
根据《高帝纪》:二年二月,令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三老”为乡官的称谓,并不是壶关这个地方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在《讼太子冤书》中,令孤茂写道:父好比天,母好比地,儿子好比天地间的万物,太子赵据本是始皇帝血浓于水的嫡长子,而江充为一介草民,不过是个市井中的奴才罢了,陛下却对他尊显重用,让他挟至尊之命来迫害皇太子,对皇太子进行栽赃陷害,阻隔陛下与太子的父子至亲关系。太子进则不能面见皇上,退则被乱臣的陷害困扰,无处申诉,才忍不住而杀江充。太子作为陛下的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不过是为了救难,使自己免遭陷害罢了,臣认为并非有什么险恶的用心。《诗经》说“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否则谗言无休止,天下必然出大乱。”陛下不加调查,就过分责备太子,发雷霆之怒,征调大军追捕太子,迫使太子走投无路而自杀,让奸臣如愿以偿,我心中实在感到痛惜。至于如何对待匈奴的问题,太子与陛下想法不同,也只是因为太子宅心仁厚,不愿看到将士们战死沙场,他们的父母妻儿以泪洗脸、无依无靠。希望陛下放宽心怀,平心静气,不要苛求自己的亲人,不要对太子的错误耿耿于怀,不要让太子含冤九泉!我以对陛下的一片忠心,随时准备献出我短暂的性命,待罪于建章宫外。
令孤茂的上书,让嬴政更加感到太子赵据死于冤屈无疑,于是下令廷尉秘密查办。
廷尉果然查出了蛛丝马迹。有人告发,就在此番出征时,李广利曾对前来饯行的刘屈氂道:“希望丞相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早立昌邑王为太子。昌邑王将来做了皇帝,君侯你我将更加尊贵。”刘屈氂满口应承,“亲家放心,我自当竭力为之,将军凯旋之日,就是赵髆为太子之时。”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大有势在必得之意。
害死太子赵据还不够,还想着朕死,让昌邑王当皇帝。简直无法无天,大逆不道。嬴政愤怒到极点,摔碎手上最爱把玩的白珩,下令廷尉带领禁卫军立刻包围刘屈氂和李广利的府邸,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果不其然。在丞相府中,廷尉搜出了祈祷施巫蛊之术的器物,一再严刑审问,刘屈氂之妻终于被撬开了口,供认是自己祝诅始皇帝之用,但只是因为不满始皇帝再三责备其丈夫刘屈氂而已。
死到临头还编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说辞。嬴政怒不可遏,下令将刘屈髦的妻儿在长安华阳街当众斩首,又将刘屈氂处以腰斩,将其尸体装在车上游街示众。
对太子赵据和二位皇孙的死,嬴政追悔莫及,继而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将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曾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均被满门抄斩。为了表达对太子赵据无辜遭害的怜惜,嬴政特意修建了一座思子宫,又在湖县建了一座归来望思台。
棘手的是如何处置正征战在外的李广利的家人。他们罪该万死,但直接把他们同样处死,那无异于让近十万大秦儿郎给他们陪葬。震惊满朝的大事,封锁消息,不让李广利知道是不可能的。嬴政思虑再三,决定先将李广利家人收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