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前尘旧事·三十
墨兮是个心大的人,同时心眼小,眼里恰恰只能装下夜倾一人。
她生性有些凉薄。
谁对她好,她便毫不吝啬,千百倍的回馈回去,哪怕豁出性命也乐此不疲。
但反之,若是有人想在她手上占些便宜,她也不介意让人家,尝点厉害。
山道上无数荒诛阙的门人滚倒在地,哀嚎的哀嚎,昏死的昏死,血迹斑斑。
这后山上,由归尘门的两位长老领着,一队人马围上后山,欲要堵死荒诛阙最后的生机。
归尘门有八字偈语——恭默守静,救苦弭灾。
这八字世代传承,轮回往复。
在掌门方丈默施的吩咐下,今日来了两个守字辈的长老,其二人身着袈裟,名号唤作守心守续。
这些人马都是有备而来,安插在林间的毒虫毒草,都不曾伤到他们分毫。
墨兮携着槿琴,在最后关头恰巧赶到,拦住众人。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是何意。”一僧人手持禅杖,正是守心长老。
“这路我封了,你们再不能前进一步。”墨兮嬉皮笑脸,“否则,罚钱哦。”
这两个长老走在前头,枫楠山庄善武学者在后,其中夹杂了一些散碎宗族的子弟,大抵是来撑撑场面的,人手加起来也有好些。
看到路被一女子截断,众人唏嘘,其中一男声道:“你是何人?这不是你一个丫头该来的地方,劝你速速下山去吧,我们不想伤及无辜。”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带着一窄黑琴,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上山来逞能罢?众人便把她归为民众。
四周荒地,墨兮好整以暇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该下山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看她摆出御敌的架势,这才有人顿悟:“原来这个女子,跟那些邪魔歪道都是一伙的!”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只见守心长老禅杖落地一敲:“阿弥陀佛,谨记掌门方丈的交代,老僧等人此行不过是为了了却世间繁琐,还望女施主莫让我等为难。”
“那你们也别让我为难啊,听听我的心里话,虽早已入了冬,还是赶紧下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罢!”墨兮歪着头,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我怕我这一出手啊,就收不住了。”
守心守续两长老双双蹙眉,由枫楠山庄的人首先发难:“黄口小儿,在此叫嚣,不如再回去读上几年书!”
“就是就是。”
“这些枫楠山庄的读书人也来了,有好戏看了!”
人群中陆续传来附和与发笑声,更多的是起哄。
墨兮从石头上站起身,拍拍衣裳,大大方方应下:“是啊,老实说我今年才满十五,自是不比你们这些年迈的。”
她继续道:“只怕是再多给你们半辈子的时间,把棺材都抱在炕头上了,也不见得有什么长进。”
墨兮笑了笑,杀人诛心:“不知你们何时,才能中个举光宗耀祖啊?怕是……祖宗都等急了罢。”
她凉凉一叹,便是气得枫楠山庄来的六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你……!”
六人中,其中一人冷眼旁观,身着白袍:“莫要再与此子多言,劝不听就一同收拾了,莫要再浪费时间,耽误了正事。”
枫楠山庄又一人附和:“贤兄所言极是!”
如此,六人对视一番,走出,来到队伍前端:“小丫头,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不离开,也休怪我们不怜香惜玉了。”
有人在队伍里叫好,墨兮却露出为难状:“其实也不是我不想走啊,实在是赶了好几天的路,腰酸腿疼,走不动啦。”
她想了想,忽而高抬着脖子在人群中数了一番:“二……四……六,啊,加上那两个光头长老,刚好八个!不如你们八抬大轿,送我下山呀。”
她晃着脑袋,满脸狡黠。
人群纷纷炸开了锅,讨伐之声不绝于耳,两个长老纵着脾气:“阿弥陀佛……”
忽而一声冷哼,先前那个穿着白袍的男子,握着长剑就冲了出来。
墨兮眨了眨眼:“啊,那就拿你开刀好啦。”
事实证明,不能被表现欺骗,功力的深厚与否,也不能与年龄挂钩。
只见墨兮指尖一动,注入暗劲,几弦带着疾风刮了过去。
“叮叮叮——”
暗劲与长剑相击,似是拿着件并不甚合手的兵器,这白袍男子左劈右挡,脚步躲闪都略有些沉重。
战局如此,可剩余五人没一个想上去帮忙的,毕竟是个小女子,以多欺少什么的……说出去不好听,有辱斯文。
没过多久,就眼见着那丫头占了上风。
那白袍男子刚开始还正义凛然,一鼓作气。可时间一长,还是喘着粗气体力不支。
墨兮边拨出几弦暗劲,还有空纳罕一声:“看来书中的几位圣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连最基本吐纳都没教会与你。”
听罢,那白袍气急败坏:“妖女住口!”他瞪大了双眼,举剑上前作拼杀状。
她唇畔扯出一抹笑:“满是弱点。比起那只狐狸,你可是差远了……就算是给我喂招,我都嫌丢人的。”
一拍琴案,墨兮十指抚琴,槿琴铿锵作响,倏然从漆黑琴案中飞出一只金色凤凰。
金光大作,将那近在咫尺的白袍男子击退三米开外,男子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一人问:“守心长老,那是何物?!”
守心和尚缓缓道:“若老僧猜得不错……此乃琴灵。”
剩余五人惊疑未定,终是一人道:“看她下手如此毒辣,伤人无情,我们也不必顾及道义!”
“嗯!”
五人对视一眼,便各持兵器相交而上,而众人趁机扶起那白袍。
墨兮自半空缓缓而落,墨发无风自动,一只金色大鸟不断盘旋,引得众人惊疑不断。
五人冲上前,她便一手持着槿琴,以五指弹拨,墨兮正寻着一个绝佳的角度。
墨兮与五人交手,槿琴一扬,琴曲错中有序,层层叠叠此起彼伏,暗劲不断与之武器相交,在空中炸出了火花。
“啊,有了。”她忽而欣喜惊呼,五人警戒。
只见她就地一坐,弹拨从单手改为十指。
引曲毫无征兆的奏响,此曲中战意磅礴,恍惚间,众人眼前仿似瞧见了千军万马,披荆斩棘,踏着沙场浩荡而来!
一时怔住,五人行动一滞,皆露出破绽。
守续长老窄了眸子:“不出两招,枫楠落败。”听了此言,身后子弟皆惊疑不定:“那可是五个人呢……”
“一穿五。”她笑了笑,悠然自得。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局势就落定了,只听琴声铮然,只见五人突然被一阵强烈的气流冲倒在地。
犹如巨浪拍案,五人先后呛咳鲜血。
五人,落败。
自己的设想成了真,墨兮兴奋不已,自上次与血煞几人动手吃了亏,她就一直闭关思考着打败他们的方法。
如今虽是没对上血煞,可有人愿当活靶子给她练手,她也心满意足了。
便是在血煞身上吃了亏,如今换个人找补回来。
学着枫楠山庄这些读书人的说法,点到即止,墨兮也就没追着补刀,否则若是换做先前,她定是会再补上一段嘈嘈切切的。
没有性命之忧,两位长老也耐住了出手。
一人倒在地上,惊魂未定:“这,这是烟渚的<引>!先父辈才得以诗赋二句的曲子,你,你是何人!你这丫头怎么可能会?!”
墨兮一方窄琴,纵琴御敌。
“此曲一声,入魂三分。”她想了一阵,咧嘴一笑,“也不必客气,就唤我入魂引罢!”
白袍男子负了伤,勉强着站起,在人群中慷慨激昂:“你这是助纣为虐!好一个烟渚畔!”
人群中议论纷纷:“这烟渚畔居然也与荒诛阙牵扯上了,难怪他们近年来如此嚣张!好一个烟渚,吃里扒外!”
收了琴站在一边,墨兮听得“烟渚”二字面露不悦:“这话你们可说错了,你们常言邪魔外道,何为邪魔?是你们亲眼所见了?”
她语重心长:“况且我与烟渚畔再无瓜葛,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到了该娶妻生娃的年纪,还是莫作妖胡说八道了……就当给儿孙辈的积德罢!”
一人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嘴巴好生毒辣!”
有一人附和:“一看就是缺管少教!”
墨兮厚脸皮的应下:“是啊,我就是无父无母,就是缺管少教,你奈我何?”她翻了个美丽的白眼,缓缓从笑着的嘴里吐出四个字,“管、你、屁、事。”
一众人被她气得吐血,不知从何发作,只好看向两位长老:“长老,请快动手罢!莫错失了良机,机不再来啊!”
守心守续两位长老,念叨一句“阿弥陀佛”,掌心佛珠一捻,终于出手。
顷刻间,两道人影闪出,一人以禅杖相击,另一人以戒刀相辅。
墨兮一见,纳罕一阵,她倒是第一次见头顶上如此光亮的老者。
比起途老的头顶,还要光溜。
这两位老者每一步都踩出极厚的内劲,身法矫健,连武器也都很特别。
一人手中持着禅杖,另一人手中的则是戒刀。
墨兮与这两位长老对上,照例拨上几弦暗劲试试深浅,守续和尚以戒刀相击,两寸的月牙刀片不断破空。
戒刀戒刀,警戒不杀生的刀。
在墨兮轮番试探了一番之后,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这两个僧人出手,点到即止,伤人,并不杀人。如此,墨兮就抓着这点,回回在二者底线边缘疯狂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