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的小船顺风顺水,远远离开三个主岛,眼前出现一块小高低,杨霏盈问:“前边的小岛上关了人么?”老翁点头,愈发大力地划桨,小舟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杨霏盈放眼望去,前边小岛不过是水中一块高地罢了,乱石野草,几棵不及人头高的小树,哪里像个关人的地方,她面露疑惑,显然不信。柴伯骏举过黑剑,搭在老翁肩头,道:“你若敢骗我们,小命不保。”
老翁直摇头,道:“不敢不敢,小老儿哪里敢欺骗侠士。”小舟很快泊岸,老翁着急忙慌,一脚踏出小船,柴伯骏举拳落下,砰一下将人打晕。
这只是一块水中高地,碎石满地,走在上面,十分硌脚,杨霏盈歪歪扭扭地走,柴伯骏索性伸手一挽,飞身一跃,往里走去。
这湖心小高地,极多大块石头,错落摆放,细看之下,这石头摆放的大有文章,显然是为了方便御敌和躲藏。
柴伯骏带着杨霏盈绕过一块小凸地,眼前出现一间石头堆砌成的小屋,低矮破落,不过人头高。柴伯骏杨霏盈满心疑惑,杨霏盈拉了拉柴伯骏,提醒道:“柴大哥,当心,我瞧方才那老翁很是可疑,可别着了他的道儿。”
柴伯骏脚步一滞,伸手将杨霏盈挡在自己身后,道:“你跟在我身后。”他大步上前,那石屋前面挂着一张草木编程的帘子,柴伯骏掀开帘子,探头进去一看,只见屋中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人,瘦骨嶙峋,精神恹恹。
十人一见柴伯骏,当即坐起,眼里精光闪烁,三分警惕,三分惊慌又透着视死如归的无惧。柴伯骏杵在门口,不进不退,杨霏盈推了推他,问:“柴大哥,怎么不进去?”却听柴伯骏道:“全部出来。”
屋里混杂着一股酸汗味、腥臭味,他一探头进去,一股恶心便在胃中翻涌,几欲做呕。屋里的人丝毫不惧,纷纷起身走出屋,并排而站,杨霏盈满脸震惊,瞧着眼前一排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朝阳照耀下,十来人眼中顿时闪现惊愕之意,眼前一男一女,女子身着淡黄衣裙,清丽如朝开的迎春花,背后负着一副精致少见的青弓碧箭,男子一身黑衣,手持黑剑,鹰眼如矩,冷峻寒咧。
“怎么只来了两人?”当中有人寻思,一人扯开嗓子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杨霏盈道:“他叫柴勃骏,是双阴山的掌门,我们是来救人的,你们是哪派弟子?”众人投来的目光,撒落一地的疑惑,一人问道:“有什么凭证?”
杨霏盈微微一愣,两人前来救人,还要有什么凭证么,当下不知如何回答。
柴伯骏鹰隼冷峻,扫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不愿意走?”众人面面相觑,梗着脖子不做搭理,柴伯骏又道:“是你们不愿走,可不是本大爷不救。”他豁然转身,拉了杨霏盈就走,边走边道:“阿灵,你来作证啊。”
这架势不像是假的,身后的人们一扫心中的怀疑,一人大喊道:“走,走,我们愿意走。”杨霏盈转身,只见十来人一哄而散,朝石屋后飞奔而去,她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问道:“柴大哥,他们做什么?”
柴伯骏摇头,两人随后跟去,探个究竟,这小石屋后有一间大石屋,十来人在门口站的整整齐齐,草木门帘已掀开,一人示意柴伯骏杨霏盈进屋,杨霏盈问:“屋里有人?”
十人齐刷刷点头,两人踏步入屋,屋里宽敞明亮许多,并无异味,正中央端坐写一年迈妇人。那老妇人身影清瘦,鬓发斑白,双眼凹陷,眼珠却炯炯有神,一旁两个妇人已是喜极而泣。
那老妇怀中抱着一个土陶罐,问道:“请恕老身唐突,不知二位为何要救我们?”
柴伯骏一听,冷峻的脸上罩下一片乌云,他此番入江湖救人,心不甘情不愿,只为守诺,最讨厌旁人问及和提起。杨霏盈代他回道:“受人之托。”
那老妇十分满意这答案,由身旁两位妇人搀扶站起,道:“章平氏多谢少侠和姑娘仗义相助。”
柴伯骏有些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要走就快点!”他携了杨霏盈大步走在前边,十几人尾随在后,杨霏盈心头痒痒的,只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一行人很快来到水边,方才那老翁仍倒在地上,面朝黄土背向天。
一人忽然奔上前,将人翻起,惊道:“是老范叔。”他奋力摇醒那人,问道:“老范叔,是谁将你打晕?”
老范站起,只觉脖颈疼痛,伸手指了指柴伯骏,众人当即后退,警惕起来。他带柴伯骏前来营救,柴伯骏却将他打晕,他实在不明白。
章平氏身旁一位灰衣老妇人指着眼前一叶小扁舟,问道:“两位便是如此救人?”一叶小舟,最多能坐四五人,怎能带一群人离开?
杨霏盈顿时窘迫,小声嘀咕:“我们也不知竟囚了这么多人。”她扯了扯柴伯骏衣袖,小声问道:“柴大哥,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柴伯骏直白回答:“我没有法子!”正担忧之际,平阔的湖面忽然出现几艘大船,正朝小高地驶来,风正黑帆悬。柴伯骏乐道:“啊,船来了。”
那叫老范的老翁忽然上前,揪着柴伯骏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来救人的?”他前脚带人上来,后脚就有大船驶来,岂能不怀疑柴伯骏。柴伯骏一把将人推开,道:“与你何干?”
他话一出口,众人神色一凛,章平氏厉声命令:“大家伙快退回去。”众人纷纷撤退,柴伯骏飞身跃起,落在后头,挡了众人去路,一脸不悦,问道:“你们到底走不走?”一人指着柴伯骏鼻子,骂道:“卑鄙。”
柴伯骏只觉奇怪,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利物擦风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只见空中落下一阵箭雨,他大喊一声:“当心。”众人惊慌,掩面窜逃,纷纷躲到大石以后。
“叮叮叮叮……”一排排羽箭落下,插入地上碎石之中,跟着又是“哎哟”痛叫,三人奔跑不及,身上中了羽箭。
柴伯骏忽然担心,目光四下搜寻,喊道:“阿灵,阿灵。”杨霏盈从大石块下探出半个脑袋,道:“柴大哥,我在这儿。”头上的束发金带迎风飘起,后边还杵着青弓的一角。
柴伯骏眼看晴空无箭,蹬足跃起,落到杨霏盈身边,“刷……”又一波羽箭飞落下来,两人躲在大石块之后,杨霏盈道:“柴大哥,我们还没摸清岛上情形,如今这来人,更是不清楚底细。”柴伯骏几乎将她护在怀中,自信说道:“那又如何?”
正说着,耳边响起一阵哀嚎声,“阿宁啊阿宁,阿宁,你不能死啊……”小高地上的大石零散堆放,众人躲在石头后,各自分散。
柴杨二人正要查看情形,身后一人道:“都是你这奸贼所害。”他忽然扑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只羽箭,奋力一插,柴伯骏不及躲闪,肩膀吃了一箭。
杨霏盈大惊,怒问:“你干什么?”她愤然推开那人,羽箭却直挺挺地插在了柴伯骏肩上,柴伯骏转身,挥出千佛掌,一掌拍去,将那人扫出半丈之远,他握住身后羽箭,毫不犹豫拔了出来,扔向一旁,怒道:“你敢偷袭本大爷!”
他鹰眼一瞪,寒意森森,杀气翻滚,众人躲避箭雨,惊惶之际心头为之一抖,只觉这目光比箭雨更可怕。
杨霏盈急忙转到他身后,取了帕子按住伤口,叮嘱道:“柴大哥,你别动啊!”柴伯骏混不在意,道:“阿灵,这伤口入肉不深,不碍事的。”
两波箭雨之后,忽然雨过天晴,空旷的天空却落下一句话:“柴伯骏,你在不在这小荒岛上?”
杨霏盈一愣,果然是冲着他二人来的,柴伯骏正要起身,她急忙将人拽住,道:“柴大哥,不能鲁莽。”柴伯骏道:“他要见我。”杨霏盈道:“他要见你,你就要出去么?”
“当然,”柴伯骏道,“本大爷才不怕他。”杨霏盈急得加大了力道,说道:“我们尚未摸清他的底细来路,你又受了伤,怎能轻易应敌?”
柴伯骏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耳边又落下一句话,“哈哈哈,柴伯骏,你是缩头乌龟么?入湖进到却跑到这小地方来,躲着不敢见我?”
一股火气直蹿柴伯骏面庞,他愤愤不平,道:“阿灵,他说我不敢见他!”杨霏盈生怕他冲动,紧紧拽着他手臂,劝道:“柴大哥,他这是激将法,不能中计。”
那边又传来一声音,“听说你力能扛鼎,敢不敢出来与我一较高下?你敢是不敢啊?”
柴伯骏再也忍不住,挣脱了杨霏盈束缚,跳了出去,站在石头上,只见远处站着一排人,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浑身的肥肉,骠实健壮。
付进寇见了柴伯骏,眉头一皱,挠了挠脑袋瓜子,柴伯骏身形与他大哥无疑,只略微高了一些,一身黑衣,肤色没有大哥白,他疑惑而道:“你这小瘦身板,当真有力气?”
柴伯骏一脸不屑,满腔不服,答道:“大肉球,你以为肥肉就是力气么?”付进寇忽然转身,拨开人群,冲了进去,拎出一只鸡一只鸭,仔细看了看,扬手将鸭子抛了过去,柴伯骏便伸手接住。
岛上的侍卫都知道付进寇食量大如牛,半个时辰不吃饿得慌,随身要带着肉,付进锵坐在大船上,迎着湖风,举杯喝茶,他这个弟弟,力大无穷,如今见了柴伯骏,愈发坚定,弟弟捏碎他脖子并非难事。
付进寇声音响亮,喊道:“你吃饱了再来与我比力气,你饿着肚子,我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有吃的为何不张嘴,柴伯骏盘腿坐在石头上,扯下一只鸭腿,递给身后的杨霏盈。
杨霏盈担心他肩膀上的箭伤,并未伸手去接,柴伯骏问道:“你不吃么?”杨霏盈道:“我不吃,我给你包扎伤口,你坐着不要乱动啊。”
柴伯骏果然端坐不动,自顾吃肉,杨霏盈从自己衣裙撕了一角,包扎他肩后伤口。
大石后边的众人面面相觑,只觉不对劲,那灰衣妇人又问道:“姑娘,你们当真不是与他们一伙?”杨霏盈道:“我们若与他们是一伙,还会与他们对峙么?”老妇人章平氏脸上浮起愧色,道:“姑娘,对不住了。”
伤都伤了,再说何用,杨霏盈也不过多责问,她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远处的付进寇,直吓得一个哆嗦,心道:“两个柴大哥都比不上他一个人啊。”她轻声问道:“柴大哥,你能打得过他么?”
柴伯骏吃着鸭肉,十分自信,道:“哼,你以为他胖就厉害么?猪比他还胖,还不是被人吃了?”“噗……”杨霏盈忍不住笑出声来,依旧提醒道:“你可不能轻敌啊,你受伤了,不能恋战。”
柴伯骏撕咬着鸭腿,口齿不清,道:“我不用恋战,三两下就能把他打倒。”他才吃了两个鸭腿,付进寇已将一只鸡吞入腹中,鸡头鸡爪都不剩,骨头都被啃碎,此刻又抱着一只鹅,埋头吃得咋咋有声,吧唧作响。
杨霏盈心里咦了一声,满满的鄙夷,柴伯骏已然吃饱,还有一个鸭翅,递给杨霏盈,道:“阿灵,你不饿么?”杨霏盈接过鸭翅,站在他身后吃起来。
付进寇吃了一只鹅,又要一只鸭,看到柴伯骏端坐石上,盯着自己看,他又令人拿来一只鸭,柴伯骏问道:“大胖子,你还要再吃几只?”
付进寇将手中鸭子扔给他,带着疑惑,问道:“你竟吃饱了么?食量也太小了,哪里来的力气?”
柴伯骏转头将鸭子递给杨霏盈,杨霏盈道:“柴大哥,我吃饱了。”柴伯骏扬手便将鸭子抛了回去,躲在石头后边的一干人两眼发光,盯着那肥肥的鸭子,又落回付进寇怀里,满心惋惜。
柴伯骏道:“本大爷力气天生天养,不吃也能赢你!”付进寇毫不介意,埋头吃鸭肉,太阳老高了,他才吃完站起,满面肥油,抹了抹手,道:“来吧!”柴伯骏跳下石头,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