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度过后,又行膜拜仪轨。前世迈立开江岸边的牧羊女麦丽就这样变成了现在安济寺里面的沙弥尼妙玄。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梳着学生发、身穿学生装的清纯女生,却多了个削发光头、纳衣洞履的佛门弟子。青灯黄卷,代替了红尘白浪;句句经文,代替了朗朗书声。
仪轨完毕,净月率领一众比丘尼、沙弥尼走出大殿。吴钧正待上前去叫妹妹,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来,大声喊着:
“吴念!吴念!”
正与吴念走在一起的净月闻声驻足,向来人揖首言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禅门净地,不可大声喧哗,请施主自重!”
来人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走向吴念,语调十分焦急:
“吴念,为什么这样?为什么?”
“任施主,世间已无吴念,小尼法号妙玄。”吴念双手合十,神态漠然。
“吴念,我不是什么施主,我,你的老师,你的朋友,任、笑、痴!”任笑痴急切的手足无措,一字一顿地说着自己的名字,似乎要唤回吴念往日的友情:
“你、你为什么这样?这样想不开,这样决绝无情?”
吴念见众人投来咤异的目光,既不嗔怪也不多慌乱,淡淡地道出四句偈子:
“爱如风吹草尖露,恨似日照瓦上霜,
痴心妄念一场空,镜花水月两茫茫。”
任笑痴本就是吴念的语文老师,对吴念所吟的偈语一听便知其意。但他不会知难而退,否则就没人笑其痴了。
“你还记得痴心妄念?别再说什么一场空了!”原来“痴心妄念”是他和她之间的一句玩笑,当时别人调侃他俩是一痴一念,他笑着说是痴心妄念!后来“痴心忘念一场空”这句话就在学校里传扬开来,两个人超越师生友谊的情愫也随之萌发。可谁也不曾想到,那句话竟一语成谶!刚刚奏响起的青春之歌,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吴念,就算我们的感情还不足以让你回头,但你也没必要把大好青春囚锢于高墙古刹之中。你这不是信仰,这是逃避!是对自己、对爱你的人不负责任,是对理想对人生的辜负,是对韶华对信仰的亵渎!”任笑痴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语速和语调都充满了迫切的情绪。
吴念平静的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疾步追赶净月她们去了。
任笑痴哪肯罢休,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便也追了上去。
吴钧远远地看着任笑痴被净月拦住,虽然他听不见净月对任笑痴说些什么,但从任笑痴那副沮丧无奈的样子,知道他的痴情已成徒劳。
是的,一切已经徒劳,吴钧比任笑痴更清楚这一点。对于这个妹妹他还是了解的,如果不是过于伤心,她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而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她就决不可能回头!
在吴钧的心里,吴念和无悔并不像亲妹妹那样手足情深,尽管两个妹妹对哥哥从无隔阂,从小到大,哥哥都是她们的榜样。姐妹俩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离她们越来越远,甚至吴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觉得自己与俩个妹妹之间缺少一种天性的东西,辟如长相,辟如性格等等。特别是对吴念,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的感觉,这可能是因为吴念的言行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使他莫名其妙才导致他的疏而远之。否则他绝不会允许吴念出家!这次来找吴念,只为尽一点兄长道义,而现在看来,就算是走走过场都显得多余,因为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了。
任笑痴呆呆地坐在山门牌坊的台阶上,就像一只受伤的孤雁,再也无力飞上自由的天空;云中锦书、山水远方,都成了回不去的风景。这个寒门学子,用尽洪荒之力也没能跳过心里那道龙门。从省会第一中学毕业后他放弃了去北大深造的机会,回到了家乡古城,在女子中学当一名普通的语文教师。这是他无奈的选择,他得挣钱养家,他的家太穷了,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为给母亲看病欠下了不少的外债,他每月微薄的薪水除了买药治病、买米糊口之外几无剩余。所以他不敢奢望娶妻生子,也没人愿与一个穷教书匠一起过日子。直到接任吴念的老师,他的颓废人生才有了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