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四人休息了两个时辰便即起身,轻手轻脚离开老葛家,也不骑马,一路施展轻功,赶往镜泊湖。
杨霏盈脚力最弱,耐力也不足,落在最后,勉强赶了一个时辰,已是疲累不堪,大口喘气,她连连道歉,“对……对不住了!”
苏好颇能体谅,她也微微疲倦,柴伯骏忽然落到杨霏盈身前,给出一个宽厚的背影,道:“上来。”杨霏盈心下惊喜,也不推辞,乖乖地趴到他背上,柴伯骏轻轻一蹬,迎风而起,去势极快。
韩柏松瞅了瞅苏好,柔声问道:“阿好妹妹,可是也累了?”苏好白他一眼,默不作声,踩起轻功,飞追而去,不过片刻,韩柏松已追上了她,他故意慢了脚步,等待苏好。
夜里凉风吹得身上,凉意十足,杨霏盈缩了缩脖子,蹭到了柴伯骏,柴伯骏问道:“你冷么?”杨霏盈道:“夜里有些凉。”便也提醒他要等一等身后的韩柏松与苏好。
四人来到湖边,湖风一吹,飒飒作响,柴伯骏眼力较好,远远就看见湖边立了一个人影,那正向四人跑来,这人正是谢芊扬。
她与苏奕飞兵分两路,她找到镇上做火药的老头,威逼利诱买了炸鱼的火药,连夜赶到镜泊湖。
杨霏盈从柴伯骏背后落下来,关切问道:“谢家姐姐,你可冷?”谢芊扬摇头,道:“不冷,奕飞哥出门前特意给我带了斗篷。”
她早将火药分成三份,每份十五枚,当下说道:“咱们兵分三路,我和奕飞哥自是一路,你们如何分配?”
杨霏盈苏好自觉站到一块儿,她两人谁也不想跟韩柏松一块儿,谢芊扬却道:“不成,你们两个姑娘打不过敌人可怎么成?”
柴伯骏伸手拉来杨霏盈,道:“我跟阿灵一路,大头人跟阿好一路。”
谢芊扬觉得不错,将火药交到柴伯骏韩柏松手中,交代道:“奕飞哥他们很快过来,船也快到了,一会儿趁着大家忙碌,你们钻个空儿,赶紧溜上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叫人发现了。”
四人躲在黑暗处,片刻功夫,苏奕飞领了十几辆大牛车陆陆续续赶过来,车上载满粮肉瓜果,韩苏杨三人惊叹,岛上七日能吃十八车粮食,真是大胃神仙啊!谢芊扬迎上去,咿咿呀呀伸手比划,又变回了哑巴夫妻,她将怀中银两交给当头一人。
不过片刻,湖里来船了,船只很大,船帆迎着风猎猎有声。船停稳后,走出三个中年男子,满脸横肉,浑身戾气,苏奕飞迎上前,点头哈腰,一番交涉后,他便指挥一道而来的八人将车上粮菜搬运上船。
天色昏暗,暗处的四人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寻找时机。苏奕飞虽假扮哑巴,但指挥人搬运粮菜,却是有条不紊地,突然“噗通”一声。
有人喊道:“萝卜掉水里了,萝卜掉水里了。”苏奕飞谢芊扬咿咿呀呀地乱叫比划着,催促那人去捞。
三个中年男子,上来两人,提着灯笼一看水面,大怒道:“蠢货,快下去捞上来,一根都不能少!”
众人顿时乱了起来,那人连连告饶:“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三人跳入水中,拾起萝卜,一根根递上来。
暗处的韩柏松说道:“上去。”柴伯骏的黑影率先飞出,破风掠去,落到船后,身后一个黑影,化身大鸟,迎风一掠,悄无声息落上了船板。
柴伯骏一落脚,松开手中两位姑娘,苏好立势不稳,一个踉跄,撞到了船杆上。杨霏盈被柴伯骏拎多了,落脚平稳,当即扶起苏好,幸亏前边捞萝卜混乱,没听到声响。
四人按着计划和苏谢两人给的提示,快速藏匿起来。前头乱了一阵,一人还指着众人骂咧咧,一人举着灯笼照看水面,一人数着萝卜,生怕少一根,杨苏韩三人心中泛起鄙夷,“这般斤斤计较,一根萝卜也不肯放过。”
待众人搬完粮菜瓜果,三人急着赶人下船,扬帆起航,别的船都是白帆,这船挂的竟是黑帆。
苏奕飞谢芊扬靠着米袋而坐,知道柴伯骏四人并未被察觉,放心下来,这两人劳累一天一夜,此时甚是困倦,合眼睡去。
柴伯骏望着黑帆,只觉四人挤在一块,着实闷人,杨霏盈小声说道:“这地方……好小。”她与苏好身子挨着身子,被挤在中间,都要黏在一块儿了,苏好眼神无奈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心想这挤一路过去,她和杨霏盈非变成肉饼不可。
柴伯骏忽然出声,道:“挤死人了,我要走了。”三人担心他行事出格,杨霏盈急忙抓住他,追问:“你去哪儿?”柴伯骏低头瞅了她一眼,见她神情难受,伸手往她腰间一抓。
跟着一道黑影飞起,一个黄影也跟着冲了上去。杨霏盈大惊之下,几乎叫出声,好在及时捂住嘴巴。
柴伯骏带她踏帆而上,落到高高的桅杆之上,天色将明未明,放眼望去,茫茫无物,湖风吹过,杨霏盈紧紧抓着横木,手臂微微发抖。
柴伯骏撩衣坐下,她也小心翼翼地坐下,紧紧挨着他,柴伯骏问:“你害怕?”杨霏盈实诚点头,这桅杆有三丈之高,湖风吹过,就微微而动,她心中惊悸,但柴伯骏面色如常,十分享受这湖风吹拂的感觉。
桅杆一动,杨霏盈惊慌之下,一手抓住柴伯骏胳膊,两手抓了实物,她才觉安全。湖风吹了一阵,杨霏盈全身发冷,瑟瑟发抖。
柴伯骏难得察觉到,他问:“阿灵,你冷啊?”杨霏盈依旧点头,道:“高处空旷,风也大了许多啊。”
柴伯骏左右张望,略略思索,最终脱下外袍,披到杨霏盈身上,将她连同青弓碧箭一起裹住,袍内尚有余温,将冷风抵在外边,杨霏盈暖和不少。
两人坐在船杆上,皆是一身黑衣,与黑帆、夜色相融,浑然一体,丝毫分辨不出。船驰水上,一帆风顺,不多时日出东方,晨光撒落,杨霏盈一眼望下,水面金光闪闪,她心情大好,不再惧怕。
船上,苏奕飞谢芊扬靠着米袋,补着回笼觉,睡得正香,韩柏松苏好躲在暗处,透过小细缝,观看两人,谢芊扬裹着斗篷,倚靠在苏奕飞身畔,两人粗布麻衣,像极了乡间的恩爱小夫妻。
韩柏松心里不觉一慌,他瞥了瞥船上那三人,一人正打盹儿,两人眺望船驶前方,与自己相距甚远,他便放心下来,压低声音道:“阿好妹妹,我爹并不难缠,他跟我难说话,跟姑娘家却是极容易说话。”
苏好白他一眼,不做搭理,闭唇不语,韩柏松不死心,继续劝说:“你给我爹过过眼,一面之缘,将他打发回银龙山庄,过后我再找个完整理由,将此事圆回去,决不损你名声,你也不用嫁我。”
苏好强忍心中怒火,帆船之上,敌明我暗,她不想与韩柏松争辩,韩柏松见她不言不语,摸不透她心中所想,追问:“你不说话,我权当你默认同意了。”苏好急忙辩驳:“本姑娘不说话,是不想搭理你。”
韩柏松还要再说,苏好一个刀眼狠狠杀过去,道:“你收声闭嘴,大家都要养足精神,上岛才能救人。若连你爹都救不出来,你多想这些有什么用?”她闭眼转头,不再搭理韩柏松,韩柏松讪讪闭嘴,千般失落,万般无奈,也只能闭目养神。
日头升高,黑帆船迎来了一大片浓雾,茫茫一片,目不能视。苏奕飞谢芊扬睡得正香,韩柏松苏好正小憩,柴杨二人却被浓雾笼罩,杨霏盈伸手抓雾气,什么也抓不着,却玩得不亦乐乎。
雾气飘来飘去,水汽凉意层层袭来,困倦慢慢落到佳人头上,杨霏盈眼皮一合,脑袋儿歪到柴伯骏肩膀上。
一点微重落在肩头,淡黄的束发金带垂落身前,柴伯骏身子微微一颤,僵硬如石,他偏头看向杨霏盈,只见一层水汽罩在佳人脸颊上,杨霏盈睡颜恬淡,眉毛弯弯,嘴角噙笑。柴伯骏挺直身子,不敢动一动,生怕惊醒肩头的人儿。
将近正午,浓雾散去,却只柴伯骏一人知晓,渐渐的日头偏西,韩苏二人觉的有些颠簸,慢慢苏醒,却不言语。
苏奕飞谢芊扬则被腹中神仙叫醒,两人身上带了干粮,大大方方摆在船板上吃起来,两人装哑巴夫妻,不能说话,你递我接,笑容晏晏,船头一汉子道:“你们这对哑巴小夫妻倒也恩爱。”
两人笑意灿烂,脸上虽特意抹了黑,但贝齿白皙,也极是动人,朝那三人唯唯点头,权当道谢。
另一人道:“好马配好鞍,哑巴对哑巴,若让我守着一个哑巴婆娘过日子,我非得天天逛青楼不可。”
三人一阵起哄,谢芊扬心里怒火窜烧,强自忍住,苏奕飞一脸讪笑,朝三人点头,以示赞同,转头却翻了个白眼。
韩柏松在暗处观看,推了推苏好,道:“阿好姑娘,你瞧他二人倒很像一对恩爱小夫妻,为了救人,权宜之计,也未尝不可,你说是也不是?”他依旧不死心,临近岛了还在劝,苏好索性翻身,只留给他一个海棠红的背影。韩柏松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恨得牙痒痒的!
杨霏盈醒来时,天边挂了一轮火红的夕阳,帆船已行到水军处,她居高临下望去,湖面零星散落好多水上小木屋,她心下一颤,低声问:“柴大哥,我们坐在这里太显眼,会不会被发现?”柴伯骏不以为然,答道:“他们若敢动手,本大爷先炸了他们。”
桅杆甚高,他二人又是一身黑衣,与黑帆同色,融为一体,极难辨认,行驶一段,安然无恙,杨霏盈便静静观看西边落日,但她坐在杆上整整一日,屁股生疼僵硬,她小心翼翼站起,虽扶着桅杆,但柴伯骏却矮她一截,总觉不安全,她道:“柴大哥,坐了一日,你也站一站吧!”
柴伯骏依言站起,杨霏盈当即抓住他胳膊,柴伯骏微微一惊,问道:“你害怕?”杨霏盈点头,笑看西边落日,温柔的红光打在她脸颊上,红霞轻柔。
船上的苏谢两人也在赏看火红的落日,两人偎依一块,苦于装哑巴,只能静静看,一言不发,只是苏奕飞的手,不知不觉握住了谢芊扬手掌,谢芊扬半个身子偎依在他肩膀上,两人双目前视,淡然安静。
那三个大汉中,一人仔细瞅了落日两眼,甚是纳闷,说道:“你夫妻二人每回进岛,总要看这太阳,有什么好看?”
苏谢两人位心中骂道:“只识吃喝,粗鄙难耐,岂不知夕阳无限好。”心中虽骂,面上却带着笑意,依旧讪讪点头,淳朴至极。
船舶渐渐迫近岛屿,远远望见三个小岛呈三足之势,旁边零星地散着几个水中小高地,岛上一片郁郁葱葱,越来越近,杨霏盈居高远望,看到岛上花团锦簇。
夕阳只剩余晖之时,船舶进了镜泊湖心,首先泊在静影岛,一个厨房管事模样的男子,引了两个粗壮婆娘和两个小斯,已在等候,那管事拿着单子,一样一样地清点核对粮肉果菜的数量,更细看每一箩筐肉菜如何。
苏奕飞谢芊扬拿着单子,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脸上堆着淳朴笑容,直把两人的脸都笑僵硬了,那管事的才确认所有粮肉菜果无误,又将一张新菜单交到苏奕飞手中,仔细交代一番,方放人离去。
杨霏盈站在桅杆上,小声嘀咕,“难怪苏哥哥说他们小气得很。”柴伯骏目光落下,正见韩柏松、苏好偷偷溜下船,藏匿在水里。
静影、沉璧两岛相距较近,中有浅滩,由一座长长的廊桥连接起来,此刻船泊在静影岛前方,还需绕道背面方到沉璧岛。
那三人便朝一旁的掬月岛驶去,掬月岛岸边,卸货情形与方才在静影岛一模一样,颇是费时,余晖已消,天色开始昏暗。
柴伯骏挽着杨霏盈,轻声道:“阿灵,我下去了。”他蹬脚俯冲,黑影如电,落入木丛中,悄无声息,连苏奕飞与谢芊扬都丝毫无察觉。
最后到沉璧岛,苏奕飞谢芊扬与沉璧岛管事对完所有账目,确认无误,收好下次的单子,才被放离,那管事儿朝船上三人道:“这哑巴夫妻虽不能说话,办事却很是靠谱!”三人已另外安排了小船,连夜送二人出岛。
谢芊扬满脸疲惫,昏昏欲睡,苏奕飞收拾了所有的箩筐,搬到小船上,船上两人,一人早就进了船舱,一人站在船头,说道:“哑巴,你媳妇倦怠了呀!”
苏奕飞咿咿呀呀比划,谢芊扬上了船,与苏奕飞缩在船尾的箩筐里,裹紧了斗篷。
船头那人道:“哑巴,你两好好睡,靠岸了我们叫你。”苏奕飞起身,朝那人点头致谢。小船顺风而去,那人也进了船舱。
苏奕飞谢芊扬相视一眼,真是天助我也,待船舱里响起倒酒划算的声音,苏谢两人解下披风,伪装起来,便悄悄摸下水,泅水上岸,登上沉璧岛。
至此,上岛的六人,兵分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