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继续。”
“是,大人。”
她手执兔毫,抬手补上未完成的画作。
余光忍不住看向君抚,只觉得现如今浑身上下僵硬,如此被他看着,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可君抚却又在她看来时,别开目光,指尖微转茶杯,浅浅品尝。
白藏的天多有寒凉,亭台内的炉子里燃着淡淡火色,周围温着,倒不觉得寒凉。
君抚遥望那千年花树出了神,那翩然而落的花瓣勾起的是一桩又一桩的心事。
他好像看见了百日红下站着一名少女,少女身形清瘦,但眉宇间却是不尽的英姿飒爽,但看见他时,却又是一脸责备。
“君抚,都跟你说了不要用妖术,哪里有种子一夜长成苍天大树,还开了花的!?”
“若你要等它慢慢长成,怕是早就入土了,难不成我还要特意将你挖出来带你看看你种下的百日红开花了?”
“你小子瞎说什么呢,我看你是活腻了!”
“对对对,活了好几百年是有点腻了,那你快和我比试啊,我死之前就想跟你分出谁最厉害,要不然你一直这么拖着,等你死了我找谁去?算了,要是你死了我花费点时间,再找找你,这辈子打不成,下辈子也一样!”
……
司羽落勾出最后一笔,放下兔毫,忍不住莞尔。
“大人,阿落画好了。”
见他一直瞧着百日红出神,她有些不解。
可是在……缅怀些什么?
炉子内‘啪’一声,炭轻微炸裂开来。
君抚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案桌上。
“少了些什么。”
司羽落听闻还未看去,君抚便站起身子,手执兔毫,在画纸上寥寥勾勒。
此时的她窝在他的怀中,显得无比小巧,甚至于脑子一片空白,眼虽看着画纸,但思绪却放空了。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什么出了神?”
司羽落一下便回了神,君抚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只有自己一人在原处发愣。
摇了摇头,看向画卷。
她所画的亭中多了一道身影,背对着,望向那百日红。
“这可是阿落?”
君抚淡淡的应了声,指间捻着一只青色的发簪,干净、素雅,瞧着已有许久的年头了。
他问:“可否?”
她明亮的眼眸一眨,缓缓挪向君抚,低下了脑袋。
君抚将发簪插入,瞧着倒是与她气质很是相符。
司羽落期待的询问:“大人,如何?”
“嗯,很好。”指尖轻颤,收回了婉转流连的目光。
摸到发间的簪子,她不禁弯了弯眉眼,“多谢大人。”
“你与柏南萧有婚约在身,你可是喜欢他?”
君抚有意无意问起此事。
只见少女微红了脸,“大人,连你也打趣阿落。”
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可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询问,想听见她说,自己并不喜欢柏南萧,自己并不想遵从父母之命,可那又如何?
君抚不免心中自嘲。
对,怪他自己,早知那日就不带她出门了,至少晚一日也成,又或者追溯到更早……
“柏南萧,也算是个良人,若是往后待你好……”又想起那句‘视如己出’,鬼使神差的,“那我也就放心了,毕竟,我没有子嗣,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
如此回答也挺好。
不为她带去负担,只要她喜欢便好了,自己如何就再说吧。
“大人……”司羽落不免感叹君抚命运深惨。
“大人,阿落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哼。”君抚被她这认真的模样逗笑。
红了耳朵,一时之间不知该当如何,脑子一热便道:“这些日子不见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是有些子久了……
“四处走走,许久未出过远门。”
见少女晶莹的明眸,君抚顿了下便开始胡编乱造。
“听闻北方有长生珠,这月去了北方。”
“北方长什么模样?”
他阖眼,百年前倒是去过北方,在那儿呆了一段时间,但时过境迁,变化了很多,也不知现如今是何模样。
也罢,反正她不会知晓真假。
“北方人大多豪迈不拘小节。白藏便寒风大雪,刺骨万分,到元序更是寸步难行,但依旧有人不畏风雪在外。”
“雪……?”
君抚指尖一弹,面前那一小片便开始落雪,看的司羽落是惊奇不已。
“这就是雪,我还从未见过。”
飘扬的大雪朝着亭台而来,包围着二人上下悬浮。
雪花在她冰凉的手心中久久才得以融化开来,她不禁想着,自己的身子何时才能好一些,再好一些,才得以离家去那北方,亲眼见一见大雪纷飞。
因着白日里君抚特意为她引来了雪,晚膳过后见府中的花开的正好,便折了些,命阿姝待在院中,同云舟一起去了楼宇。
“大人见到您为他特意摘了花装点楼宇,一定开心的紧。”
云舟跟在司羽落的身后,笑眯眯的。
“大人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过只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司羽落低头轻嗅花香,忍不住莞尔。
云舟见着自然是开心,但一想到如今司羽落喜欢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楼宇就在不远处,他踟蹰几分,“小主子?”
“嗯?”司羽落回头看向他。
他很想告诉她,君抚一直都喜欢着她,为了她更是耗费千年时间,如今日日守护就只是想时常见到她。
如今不过几面,她便喜欢上了柏南萧,现如今更是……
未免也太没有良心了。
云舟难免忍不住心中抱怨,千年来,君抚都是自己亲眼见证着变为了现如今的性子,但总归她是无辜的,她是不知情的。
目光挣扎,想为君抚争上一争,但脑子里有浮现君抚那愁眉不展的模样,那恍然的口吻……
“……云舟便送到这儿了,小主子去罢。”
司羽落浅笑,颔首。
消瘦的背影渐远,直至推门而去,楼宇高门缓缓关上。
他还是不住的叹气。
楼中烛火伴随着司羽落的进入而逐渐亮起,环视一圈不见君抚,拢了拢手,将花瓶收紧了些。
“大人,今日府中的花开的极好,阿落便摘了些来送给您。”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