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猪肛门处下刀,杀猪匠对剖开猪腹一事实在熟稔,闭着眼都能下刀。
手艺不好的杀猪匠,最容易在这个地方失手。
不小心划破猪肠、猪肚儿,那是年轻杀猪匠常犯的,一破肚,猪粪淋洒一身,搞得胸腔全是屎味,肉不好卖不说,都得自家买单。
从直肠处割下‘白下水’,剖开胸腔,取出‘红下水’。
若是要卖肉,杀猪匠还得把猪大卸八块,挑出肥瘦五花,拆解猪脚。
不过这是主人家的猪,也就无所谓了,自有人去处理。
杀猪匠只需要把猪肚割开,洗净里边的猪粪,再分开猪大肠和‘挂油’,他就可以去一旁歇着,等着杀下一头猪。
外祖父请来的两个妇人开始择肠子。
先把肠子和猪挂油分开,不让猪粪沾油脂里,再把大肠翻过来,粗粗洗一遍,而后再翻着,一节一节,直到把水洗得清亮,猪大肠没有明显异味为止。
要说异味全洗干净,那是不成的,许多喜食大肠的重口人,还就贪食这个气味儿,没这个味儿,就不叫吃大肠。
年猪一直杀到晌午,杀猪匠浑身透湿,额上汗干了一层又一层,大家伙儿到现在,大概明白他为什么寒冬腊月的,穿身单褂了。
中午主人家备的菜饭自然丰盛。
外祖父招呼两位妇人,饭不能省,米饭可劲儿蒸,下午还有两头猪,是需要杀猪匠出大气力的,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菜是具体陈塘特色的标准杀猪菜。
蒜泥白肉,大块的猪肉煮熟切片,拿野葱、芫荽、独头蒜、生抽,按比例调成蘸料,喜欢吃辣,就剁点小米辣进去。
蒜泥护心肉,取猪心到猪肝之间的肉,同样的蘸料,肉筋道美味。
猪油渣烧青菜,猪挂油熬成两面金黄的油渣,配上小青菜一起烧,味道比直接吃猪肉还要香!
芹菜炒猪肝,猪肝粉软,加上泡菜,芹菜提香,算上一道不错的下酒菜。
红烧猪蹄,白嫩的猪脚烧得满是酱色,软糯的猪皮儿包裹着骨头,中间或许还夹杂着一层瘦肉。
……
总之,七大盘八大碗的,满满当当摆了一张大圆台。
沉檀早就醒了。
头两条猪嚎叫时,短暂惊醒过她。
小孩子觉大,猪一气绝,她又迷迷糊糊用被子蒙头睡了。
一直睡到第三头猪叫。
几次三番被吵醒,她很火大。
爬下床,鞋不穿就要去找吴放龙。
寒暑假吴放龙带她多一点,她便依赖吴放龙。
平日里,就是去找外祖父了。
家里都是水泥地,脚踩上去冰冰凉凉,脚心窝子冻得疼,不过小孩子也不当回事,她把脚心拱起来,用脚跟和脚趾抓地走。
这样仿佛能缓解冰冻。
没穿外衣,她走出门来,又觉得风吹肩膀凉,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来。
她又两手交叉抱住胳膊,这样稍微好一点。
在阳台的吴放龙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小外甥女,在腊月天里,抱着胳膊光着脚,冻得瑟瑟发抖,依然向他走来。
“你衣服呢?不是教你穿衣服了嘛。”男孩子刚哭过,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吃了黄连,说话的嗓音里,苦得叫人心生难过。
“哦……”沉檀又跑回屋里穿衣服。
小孩子不懂事,但他们天生能察觉到,谁不喜欢她。
所以沉檀不会赖着吴放龙,要求他帮自己穿衣裳。
至于她扣错扣子,裤子穿反,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除非看到,不然没人会帮她纠正。
总归不是亲生的孩子,不会第一眼发现她衣服穿的不对。
等穿好衣服,沉檀又听不到猪叫了。
觉得困意袭来,她坐在床沿上,迷糊睡过去。
在床沿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门口种了颗芭蕉树,树高两三米,叶片大的能睡一整个她。
屋门没关,风穿过堂,进到屋里来,呼呼把她吹醒。
她跳下床去关门,走到门口,又忘了自己是要关门的,直直出去,又去找吴放龙。
吴放龙看到杀猪匠在剖第三条猪,正在掏‘猪下水’——
“吴放龙——”沉檀的声音响起。
“等哈!”吴放龙着急,目光却舍不得从杀猪匠身上挪开,因为木架子有点斜,他看不清全貌,还在试图调换位置。
“我饿了,你在看啥子?”沉檀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不过几个眨眼,小孩子走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