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张飞屠户出身,所以杀猪行当的,都拿他做这行的祖师爷。
也有不计较的,把三人一并做三圣供奉,比如杀猪匠祖上就是如此。
所以杀猪匠一听男人拿关羽圣人调笑这话,当即就想骂他,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杀猪匠拿张飞自比,那是对祖师爷的崇拜,是对自己手艺的自信,这个泼皮无赖,比那阴沟里的臭老鼠,比那阳沟里的葱头莴笋皮还不如!
算得什么英雄好汉,竟敢自比关二爷?
但他走过十里八村,见的人多,知道这种地痞流氓,只会耍嘴花花,要跟他硬吵,那是不成的,得用别的办法整治。
恰巧,这会儿他手里拿着把攮刀子,也就是把尖刀,他摩挲着刀把,说:“好哇,不过二哥你等哈按猪可要按牢靠了,不然猪一拌(方言,形容扭动剧烈的样子)起来,刀子可没长眼睛。”
那刀子锋尖(方言,形容器物锐利),和他说话时的目光一般雪亮,叫人看了就觉得害怕。
仿佛这时,众人在他眼里,和那案板上的猪,没什么两样。
家字下面为豕,也就是猪,猪在国人心里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家,有猪,才有家。
可这并不代表,人人都愿意做那案板上等宰的猪。
挑头出事那男子不敢再逞英雄,往人后面缩了缩,是等时机要溜走的意思。
他不怕妇人嚼舌,不怕小孩尿裤裆,拿刀子放狠话的屠户,他着实是怕的。
一时大家都不说话了,场面陷入尴尬。
收拾公用堂屋碗筷的妇人端着空甑子路过,见杀猪匠拿着刀,一个人坐案板上,便停下来问他两句:“杀猪的,你咋个不喊你娃儿跟到你学杀猪哦?学这个多挣钱,子承父业,你还能有个人搭把手!”
对婆姨,杀猪匠一向都是客气的,他们杀猪匠平日的‘猪下水’,都是家里婆娘处理,虽说没读过书不晓得什么叫尊重人,但仗义二字,演义话本里可都说了。
他把刀尖掉个头来,换个朝向,不指着自己,不指着旁人,这才回话:“老师到我屋头来喊娃儿去读书,说读书有出息。”
“你还讲究。”妇人夸他收刀动作,下一句却问他,“有出息?有啥子出息嘛?”
“老师说,以后娃娃能当科学家。”杀猪匠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样叫科学家。
“科学家?那是啥子出息?科学家比你杀猪还赚得多哇?”妇人平素没什么时间看新闻看电视,也不大爱看这些,懂不到这些知识道理。
“你懂个锤子!”杀猪匠的客气,那是在没谈到娃娃的情况下,但凡提到儿子半点不好,那他就完全是混不吝样子,“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科学家嘛肯定搞科学撒,什么原子弹炸弹,不都是他们研究嘛?卖炸弹还不比我杀猪挣钱哇?”
妇人见杀猪匠动火气,便不多说,笑着打个哈哈,端着甑子走了。
一直到猪儿抬到上院来,把大家伙儿目光都吸引过去,尴尬场面才被缓解。
“把猪洗刷下,抬案板上来。”杀猪匠吩咐。
外祖父二人便依他言,把猪拿清水和刷子,大致冲刷下,不至于多干净,起步不脏。
又直抬到条案上,二人才终于撒手。
扁担落在猪身上,猪哼哼唧唧个没完,不时发出‘嗝——’的声音,声尖且扭曲。
众人感叹着猪儿的肥大,倒是没人提帮杀猪匠按猪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