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娃听母亲说完,便转身往厨房去,男娃前面长得慢,不如女娃个子高挑,他确实够不到灶台,只能叫弟弟搬个板凳过来。
弟弟搬板凳摔了,头上磕个包,哭声惊动母亲,他又讨了顿骂。
自己搬板凳到灶前,学祖母烧火,拿打火机燃点苞谷壳,然后往灶膛里放柴火。
黑烟呛得他眼泪直流,没有母亲看见,他在灶膛前压低声音把委屈哭了个痛快。
他煮了家里挂面,火候没掌握好,水没开就丢了面,煮的面条软趴趴烂烂的,不过小孩子,放点油盐,再挖勺辣酱,拌拌也是一样的吃。
想着母亲也没吃饭,他盛了碗送到母亲的睡房里。
可能孕期的人口味奇怪,母亲吃着没说什么,反而还夸他懂事。
“大娃你要带好弟弟,给弟弟做榜样晓得嘛,妈妈怀着小弟弟,你就要懂事些,哪个妈妈想天天骂自己的娃娃,还不是没得办法,你老汉(方言,爸爸的意思)又不在屋头,祖母要忙地里的活路(方言,事情,事务的意思),哪里顾得上我,我想吃点什么,还要看她有没得空……”女人难得和颜悦色对大娃讲一席话,大娃只敢听着,然后等母亲吃好,把碗端走。
婆婆进厨房的时候,大娃正站在锅边刷碗。
小小的男孩子,底下垫着个高板凳,旁边还放了个小板凳。
碗洗了两个,叠放在灶头,孩子可能没放洗洁精,碗边缘尽是辣椒油。
“耶——我家大娃儿能干了嘛,还晓得洗碗了,不得了!是妈喊你洗的?”婆婆喜笑颜开问吴大娃。
吴大娃从母亲的睡房里出来,就一直在想母亲刚才为什么说话那么细声细气,就像弟弟还没出生前那样,他小小的年纪,还不很知事,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煮了面条。
所以为了不惹母亲生气,他又模仿着祖母,平日里吃完饭,祖母总是会把碗筷收进锅里,一顿洗洗涮涮,第二顿碗筷又干净如初。
吴大娃也来洗碗,锅里没水,就拿瓢舀了冷水放里面,他站小板凳上,发现够不着洗碗,方才煮面条,那是拿着锅铲煮的。
铁锅铲,插着老长一个木柄。
够不着,他就去把坐高桌子的长板凳端了过来,爬上去,够着在锅里洗碗。
小小的身子大半伏进锅里,农村的铁锅,又大又深,他洗得一手油污,黏黏腻腻,手滑得碗都抓不住。
祖母问话,他才从锅里起来,对着祖母摇摇头。
“好了好了,”婆婆还是疼大孙儿,走过去把小孩子抱下来,“一会儿婆(地方叫法,就是奶奶的意思)来洗,你跟二娃看电视去。”
他看了看祖母,把两只油手藏在背后,在后背的衣上无意识的擦油垢。
“去看电视!把弟弟带好,莫惹你妈发火(方言,生气的意思)。”婆婆边说,边往堂屋那边指。
他这才往堂屋里去。
婆婆看大孙儿去了,才转头看锅里的碗,里边还有些断开的面节,她这才知道娘仨晚上吃的水煮面条,挤了点洗洁精,把碗泡起来。
随手拿灶台上的擦锅布擦了两下手,婆婆又赶紧拎着两个木制大水桶往下走,走得一半,想起扁担忘了拿,便回头喊大娃儿:“大娃儿!大娃儿!”
吴大娃就在堂屋,听声音就在堂屋应:“诶!咋子(方言,怎么了的意思)?”
“把我堂屋里扁担拿出来,放背篼旁边的。”往常家里担水吃,扁担总是放水桶旁边,但婆婆个子矮小,水桶高,她不好担,公公出去打工后,婆婆每天打水就拎个桶去,反正家里人不多,吃水也不那么紧。
不一会儿,吴大娃拿着扁担跑了出来。
小孩子没扁担高,怎么拿扁担都拖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响声,叫人听了心里难受。
婆婆把扁担放桶里,走下去,外祖父等这么会儿,差点又扯起噗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