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还是耿副局长溜滑得快:“检查组的同志肯定是按政策检查的,他们是不会捏造的,不过原则归原则,办事归办事,既然县里领导都这样关心,刘局长也一定会妥善处理的。我看还是先吃饭吧,咱一边吃一边谈怎样?”
付跃兵听了也觉得有理,喝上两杯酒更好说话,再说也就到了饭时。
于是站起来:“对对对,耿局长说得是,都准备好了,咱一边吃一边谈。”
看起来这个提议不错,所有人都站起来就要向外走去。
冯清水突然说:“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吃吧。”
耿副局长一听连忙拉住冯清水:“小冯,都到了饭时还走什么!我今天已经安排了大师傅晚上不给你们做饭了。”
吴玉春也接上说:“还是让我们回去吃吧,我们检查有纪律!”他这样说既是告耿副局长,又是故意让刘有才听。
“哎,纪律是纪律,计划赶不上变化,刘局今天都到场了,还执行谁的纪律?”耿副局长看了看刘有才半开玩笑地说。
刘有才看了看随口对他们二人说:“今天破一次例,县长都到了,咱们走了也不合适。”
冯清水和吴玉春互相对视了一下,既想笑又感到笑不出来。
酒过三巡,副县长又提出来让把税款的金额让让。
刘有才与宁副县长坐在正席,酒气上来他有些飘飘然,说话开始放闸。
扭脸对付跃兵:“付总既然觉得多,那多少你就能接受了?”
付跃兵欲言又止,好像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宁副县长连忙给他使眼色:“跃兵你就照直说,刘局长是爽快人,吞吞吐吐什么!”
“没事,有县长和刘局在,坐在一起咱就是一家人,有啥说啥。”耿副局长借着刘有才和宁副县长的口风赶紧在一边打帮着拉风匣。
“那,刘局长,碰了这一杯你我就是亲兄弟,来,干了!”付跃兵说着一扬脖子而尽,把空杯举在空中等着刘有才喝。
刘有才可不想在这种场面上让大家说不够意思,只听一声脆响,满满一杯酒也都吸进了肚子。
大家都齐声叫好。
刘有才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搁爽快地吐出一个字:“说!”
“说吧,心中怎么想就怎么说。”宁副县长吩咐。
“对呀,说吧,有宁副县长给你撑场还有啥犹豫的。”耿副局长一边添酒一边见风使舵地帮衬。
“那,我就直说了,刘局?”付跃兵瞅着刘有才说。
刘有才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边吃菜一边眨了一下眼:“说呗,还啰嗦什么!”
付跃兵慢慢地把手举起来伸出三个指头:“这个数怎么样?”
刘有才一看,心里想,三十万也是不小的数字,真能交了也行,不假思索地:“三十万?”
只见付跃兵摇了摇头,三根指头仍然竖的直直的。
三万?这人也太有点那个,五十多万就给三万。再一想温小强两户才一万多,真要能交了也凑合。
刘有才于是又问:“三万?”
所有人都惊呆了,亏你付跃兵能好意思这样做。
冯清水和吴玉春几乎要失望了,看刘有才的样子是要答应了。
“三千!”那姓付的总经理仍然没有收手,脱口而出两个字。
顿时,刘有才无言了,所有人都愣了,所有的目光从那又短又粗的三个指头上移到了刘有才的脸上,仿佛空气要凝固似的。
好一阵刘有才才有了回应。
他摇了摇头:“不行,这也太少了。万都不上,说不过去。”
“跃兵,再加加!”宁副县长一看有戏忙给付跃兵递眼色。
“对,这个说不过去,弟兄们在你这里都忙了好几天,三千有点少,再加加!”耿副局长见缝插针地附和。
“那,刘局,咱再喝一杯,喝了我就遵命行事。”付跃兵嬉笑着端起酒杯站起来对刘有才说。
“对,跃兵够意思,就看你的了刘局。”宁副县长连忙呼应,“这杯我陪上。”
“我也陪上。”耿副局长也不失时机。
“干脆,连上两位兄弟。”付跃兵端着酒杯朝着冯清水和吴玉春说。
大伙一饮而尽,冯清水没有喝,他的心里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吴玉春喜欢喝酒,但今天的酒喝着并不甘醇。
“我再加两千!”付跃兵把杯子一放说。
刘有才仍然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宁副县长又说:“那就再加加。”
“再加加。”耿副局长在一边吆喝。
“那就——”付跃兵看着刘有才的表情试探地,“八千,我努完力了刘局。”
刘有才没有说不行也没有说行,看上去好像仍不满意。
“不用了,我说吧,一句话,一个数,一万!跃兵经理你在明天一准交进去,好吧?”宁副县长伸出一个指头拍板定案。
付跃兵看了看县长思索了一下心领神会:“好吧。”
“怎么样刘局,行吗?”宁副县长偏着头问刘有才。
刘有才显得很为难很无奈的样子,然后冲盯着身边的县长大人笑了笑:“县长大人都拍板了,我还能说什么?”接着扭过脸来对冯清水他们说:“明天上午就开票入库!”
一万,五十四万,这是什么概念,是什么比率,冯清水他们感到无言以对,百感交集。
冯清水苦笑了一下以示听到,但更多的是苦涩和勉强,甚至悲催。
一场讨价还价的税交易就在酒醉薰薰间谈成了。
冯清水他们的检查工作还会继续下去,他们的工资,国家也不会少他们一分。
辜负的是这次检查的目的和意义,辜负的是胡学治获取源外收益的期望,辜负的是冯清水他们辛苦的付出和百倍的信心,损失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国家!
然而事情远没有就此落下帷幕,让冯清水和吴玉春更加愤愤不平的是,他们发现搁在客房抽屉中的四条香烟不翼而飞了。
是谁,是谁这样贼胆包天,竟然在地税局的客房里偷客人的东西?
吴玉春准备喊住服务员问个究竟被冯清水拉住。
这不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拉屎吗?这不是明摆着向所有人声张在检查期间收受礼品吗?
吴玉春爱吸一口烟看得比较珍贵,在冯清水看来丢就丢了,反正带回去也是送人。
使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当天晚上他们又到另一户企业检查回来的时候,跟温小强一个队的李志刚过来说刘有才叫他们过去。
吴玉春往床上一躺懒洋洋地:“我有点累了,清水你去向他汇报今天的情况好了。”
还没有等冯清水回话李志军就说:“不行,老吴,刘局长让你们都一块过去。”
吴玉春自从那天喝了酒后就一直怏怏不乐牢骚满腹,还劝说冯清水别老老实实瞎用工了,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辛辛苦苦查上几天,赶不上别人一会儿狮子大开口,点个头全给抹个尽光。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能不服从命令听指挥吗?能因为这事和刘有才对立吗?
思前想后,无数件的事情已经说明,根本就没有可以严严格格按规定办的事,适应吧。
社会现象就是如此,官大一品压死人啊。
“他把你我都出卖了你知不知道!要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还不如咱们拿了那两万元钱呢,照样收他十万元,这算啥?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弄了个不是人。”吴玉春怨气冲天。
后来再加上丢了香烟就更是提不起兴致来,到企业也没有了原来的兴致。
当他们走进刘有才的那间大屋子,首先迎门看到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麻将桌。
他们知道,刘有才每天和耿副局长他们几个经常在这里搓麻将。
刘有才和温小强也在里面坐着,这也不奇怪,大家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碰面。
“清水,你们今天的情况怎么样?”刚坐定,刘有才就问冯清水。
冯清水把今天又新进的一户开展检查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刘有才盯着冯清水:“那家公司的一万元钱按时入库了。交到了林源地税局,给咱们顶数,你们也不用再打电话催了。”接着又说:“你们还要加快行动节奏,小强这一队已经查了三户了,入库将近四万,比你们的步迈得大。”
冯清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事情发展成这样真是欲哭无泪。
刘有才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让加快步伐!在他们听来就像老和尚念藏经一样。
“对了。”刘有才像是想起什么来,“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小强他们收到三条香烟,我从清水你们那里拿过来四条,总共7条香烟,你们四个人每人一条大中华,其余的三条烟我留在这里待客,已经抽了一条多了。再,就是为了把这次检查搞好,给大伙每人一千元钱鼓励鼓励。大家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大伙的。今天就到这里,你们把烟收好,耿副局长他们就快过来玩麻将了,你们没事就都回去休息吧。”
丢了四条香烟,换回两条!拒绝了二万元,收到了二千元!冯清水他们的心里难得平衡,更难得平静,也许领导发的钱就不算受贿了吧?
吴玉春问冯清水:“他哪里来的四千元钱?他怎么肯出血奖励我们?”
冯清水回答:“鬼才知道!要不我们把这不明不白的钱还回去?”
吴玉春狠狠的说:“要还你还,不要白不要。”等了一会又说:“说不定他得了几万呢!”
冯清水想了想:“也有可能,那天我们进到付跃平的办公室,他已经在那里了。”
“对。”吴玉春说:“他要不是事先受了大额贿赂,那天能乖乖就范?人家说什么他答应什么?你信吗?”
“这种可能应该是有。”冯清水说,毕竟没看见只是一种猜测。
“还有,温小强他们已经检查了三户,其中刚检查那户比我们查完这家公司的规模都小不到哪里,才入进税款两千多,你说他每天和温小强那样亲密正常吗?跟你说实话,就连李志军现在说话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躲躲闪闪的。一定也在里面得好处。”
“我没发现。”冯清水这样说,其实早就觉得李志军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还真的形容不出来。
检查持续了将近四个星期,连来带去整整25天,稽查分局在林源查补税款40多万元,直接划拔冯阳地税局25万多元。
而陆河县地税检查队在冯阳的检查入库税款是360万元,直接带走210 万元,两下相较几乎入不敷出,将近达到了十倍之多。
胡学治极不满意,他在会上给检查组的分析一针见血。
原因不外乎三种:
第一,人家林源县地税局的征管力度到位,留给检查组的税源不多。
第二,检查不力,稽查队人员素质不高,有税查不出来。
第三,检查人员留了人情放了水。
可以说是打了一次大败仗,彻底的失败之作!
地区安排此次检查的目的也是想通过这次交叉检查彻底清理那些死角和当地县地税局不能动动不得的税源。
一次绝好的检查机会没有把握好,就连林源县的局长也从心里不满意。
按说当时给检查组的户数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大多都是难缠户和钉子户,再就是政府干预户,可以说都是看得见的税款,可将近一个月下来仅仅是这个数!
虽然没有说出来,心里也深是疑惑,此一疑冯阳税务局检查人员素质极差,此二疑检查人员可能存在放水。
刘有才是带队,不是亲临企业检查的人员,即使脸面上也不好看,毕竟有推脱。
而冯清水和温小强是直接检查的人员,无形之中在领导以及所有人的看法上加大了负数。
温小强也许还犹可原谅,因为他毕竟是工人出身,本身素质有限,大家也都是公认了的,可冯清水就不一样了。
况且刘有才在领导面前怎么说不得而知。
不管怎说,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检查就这样灰头丧气地画上了句号。
明天的路将如何走,冯清水心中没有数,感到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