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赶路十来天,去往镜泊湖,在镜泊湖附近的一个村子,暂时歇脚。韩柏松找了村中最大的一户人家,八九间茅草房,他付了足够银两,让婆媳二人整理了两间房,先歇上一两日。
晚饭过后,四人与农户们闲聊,打听镜泊湖的情况,主人家名唤老葛,手上编着鸡笼,嘴巴却十分健谈,侃侃说道:“镜泊湖可大咯,跟海一般大。”韩柏松苏好杨霏盈心下皆奇怪,区区一个湖泊岂能与海相提并论,三人面面相觑,想来这老葛没见过海。
“镜泊湖心有三个小岛,世代有人居住,岛上的主人极少与外人往来,我们祖辈世居与此,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老葛讲得入神,韩柏松几人也不打断他,任由他讲,“入湖十几里,常年有大风大浪,少有人入湖,也不知岛上是什么光景。你们要去镜泊湖,可认得岛上的主人?若没人来接,只怕很难进去。”
韩柏松道:“我父亲病了,听说岛上有奇药,我特携弟弟妹妹们来此采药。”杨霏盈苏好大惊,竟有人诅咒自己父亲生病?柴伯骏倒是无动于衷,躺在树上,黑衣垂下,似乎睡着了。
老葛婆子给老葛送来一碗水,顺势坐下,道:“近来村口那对新来的小夫妻倒是常常出入镜泊湖,可惜跟我们村里人不熟,还是对哑巴夫妻。”
苏好惊讶,追问道:“他们为什么能出入镜泊湖?”老葛扯了扯竹篾,道:“那对哑巴小夫妻是给岛上送菜的,说来也奇怪,镜泊湖几十年不与外往来,近来却频频让那对哑巴夫妻入岛送菜。”
因收了韩柏松不少银钱,老葛婆媳自告奋勇替几人出主意:“你们若想上岛采药,去求一求那对哑巴夫妻,即便不能带你们上岛,能不能把药从岛上带出来。”
杨霏盈苏好谢过老葛婆子的主意,韩柏松瞧柴伯骏在树上岿然不动,也懒得叫他,自与两位姑娘商议,明日去寻那对哑巴夫妻。
第二日,由老葛两夫妻领着,去往那哑巴夫妻住处,远远望见一睹围墙,木门紧闭,韩柏松奇怪,老葛一家是村中最富裕的人家,虽有屋舍八九间,也只弄了个竹篱笆,这哑巴夫妻竟然家有高墙。
老葛婆子道:“那屋子是以前一秀才留下的,哑巴夫妻一来便住进去了,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但那大门啊就没开过,不知今日成是不成!”她敲门许久,屋子里没有没丝毫动静,老葛道:“莫不是不在家中?”
老葛婆子道:“不在家中能去哪儿?”她挥了挥酸痛的胳膊,又继续敲门,口呼:“开开门啊,有事相求!”韩柏松心中寻思着,若再不开门,索性逾墙而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根木棍“啪”一声打了出来。
老葛两公婆急忙躲开,门缝里边站着一人,带着帷帽,挥舞扁担,朝众人咿呀乱叫,显是在赶人。苏好正要上前解释,扁担便从门缝中飞了出来,木门一合,缝也没了。
老葛好像闪了腰,婆子扶着他,抱怨道:“都说吠犬不咬人,这哑巴发怒惹真不得。”韩柏松笑着打趣道:“脾气儿真大。”
他正要再敲门,柴伯骏却转身就走,杨霏盈急忙追问:“柴大哥,你去哪儿?”柴伯骏脚步不减,回答道:“镜泊湖。”他走得极快,转眼不见踪影,韩苏杨三人匆匆返回老葛家,取了马匹,追他而去。
从村子到镜泊湖骑马要半日路程,三人到时,湖风猎猎,迎面吹来,甚是舒畅,苏好不禁加快脚步。湖面开阔,波涛涌动,连成一片,浩渺无边。
柴伯骏坐在一块大石上,黑衣招展,凝望远方,韩柏松下马问道:“大黑影,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么?”柴伯骏道:“哼,明日找条船,进岛便是。”
苏好望着湖面,道:“掌门,风浪极大,恐怕不易进去。湖中、岛上情形如何,我们全然不知,不宜贸然进岛。”韩柏松点头赞同,柴伯骏反问道:“你们害怕?”
两人无奈,知道与他商量不出好法子,移到一旁,观望镜泊湖,柴伯骏转头看向杨霏盈,只见她迎湖而立,鹅黄衣裙随风飘飞,又听她叹道:“这镜泊湖辽阔浩远,丝毫不亚于洞庭湖啊!”柴伯骏道:“阿灵,明日找船入岛。”
杨霏盈思绪被拉了回来,思索片刻,问道:“你去哪里找?找多大的船?入湖需多长时间?遇着风浪迷雾,如何是好?到了岛上,该从何处着陆?见了主人,该如何说?”
一番发问,柴伯骏目瞪口呆,韩柏松苏好微微惊讶,欢喜之情落下心头,暗暗叫好。
杨霏盈一脸温柔,双眼盛满耐心,等待答案,柴伯骏却一下子泄气垂首,她便道:“入湖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柴伯骏无言以答,只能默认。
夕阳渐渐西下,四人启程返回,回到村中,天色已黑,村里黑灯瞎火,韩苏杨三人骑马只能放慢速度,柴伯骏也放慢了脚程等待三人。
途径哑巴夫妻家,苏好扯了扯缰绳,流云马更慢了,她盯着木门,说道:“盈儿,明日我们再上门,求一求这对哑巴夫妻。”
“好。”杨霏盈点头,黑暗中忽然来一男子声音,“妹妹进来吧!”杨苏二人一惊,韩柏松立即勒住缰绳,柴伯骏止了脚步,只见墙头上立着一高大人影,他手臂一挥,向杨霏盈抛去一根绳索。
杨霏盈听着那声音耳熟,妹妹二字似乎在叫自己,伸手便抓住绳索,那人用力一提,一抹黄色身影飞上墙头,那人护着杨霏盈,翻身落入院子里。
柴伯骏心中一急,飞身跃起,黑影一闪,落入院中。韩柏松苏好正要施展轻功,墙上忽然伸出一个脑袋,说道:“二位快将马匹处理好,再来不迟,我们二人恭候大驾。”
韩苏二人相视一眼,心中思虑,两人是友非敌,又有柴伯骏在,杨霏盈定然无碍,便骑马返回老葛家,老葛一家准备入睡,韩柏松苏好放好马匹,急匆匆离去,老葛追问,他只说道:“掉东西了,我们二人也要出去找一找。”
两人来到哑巴夫妻住处,施展轻功,飞过墙头,落入院里,只见柴伯骏背靠大树,杨霏盈与两人并肩坐在树下,走近一看,竟是苏奕飞和谢芊扬。
方才杨霏盈一落地,看清眼前之人,大惊失色,两道惊讶的目光在苏奕飞和谢芊扬身上,来回扫动,问:“苏哥哥,原来你和谢家姐姐就是村民口中的哑巴夫妻啊!”
苏谢两人满脸欢笑,脑袋儿连点了三下却不自知,眼里星光闪烁全是欢愉与自豪。
杨霏盈微微惊讶,带着调笑的口吻,问道:“苏哥哥,你什么时候和谢家姐姐成亲了?”苏奕飞拍了拍她脑袋,笑道:“小丫头,操心大人的事,这是掩人耳目,权宜之计。”
谢芊扬笑得眉眼弯弯,极是好看,道:“借个名儿,方便行事,江湖儿女,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不过奕飞哥是实打实的正人君子。”
她诚意满满的赞许,苏奕飞颇是受用,笑得愈发灿烂,借着淡淡月光,杨霏盈仔细打量两人,苏奕飞一身灰褐色的粗布农家衣裳,谢芊扬挽起发髻,绑了一块碎花头巾,十足的一对村野小夫妻,颇是登对。
苏奕飞问道:“你不跟景行兄一块,怎么独个儿跑这里来了?这会儿又要追什么呀?”杨霏盈答道:“江湖诸派掌门和弟子被劫持了,哥哥和颂言哥哥也被劫走了,我们来找人的。”
苏奕飞始料未及,满脸震惊,杨霏盈又问:“苏哥哥不回蓬莱门,有什么要事呀?”苏奕飞摸了摸脑袋,道:“我向来看不惯师姐的行事做派,跟大师兄告了假,原本想回家一趟。”
只是途中遇见了偷溜出来的谢芊扬,两人交谈之下,竟十分合得来,便结伴同行,一路走来,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解救了卖身葬父、孤苦无依的农家姐弟,惩治了欺压老妇的贪官污吏,更夜入朱门、劫富济贫……
两人同样机智聪明,言语投机,一路游玩到镜泊湖一带,竟意外发现,茶马帮弟子被劫持,囚禁在镜泊湖中。
苏奕飞谢芊扬向当地村民打探湖中情况,谁也说不出一二来,两人这才乔装打扮成哑巴小夫妻,因之前救过这村中秀才,便借了他在村中的院子暂居,只是实在找不到入湖救人的法子,两人常常在镜泊湖边徘徊。
直至一日,湖中驶出一艘帆船,下来的头子见了湖边两人,颇是诧异,叫去问话,苏谢两人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头子颇是惊喜,原来是对哑巴。
谢芊扬兴致大好,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说道:“奕飞哥哥忽发奇想,装作眼神闪烁,视物不清,那头子追问下,我们二人配合默契,一番比划,他终于明白,眼前这哑巴男子还瞎了半只眼睛。”
她挥手拍了拍苏奕飞肩头,苏奕飞立即换了一副神色,嘴巴歪斜,右眼翻白,真像一个瞎子,杨霏盈忍不住笑出声来,苏奕飞忙道:“小声。”
那头子看中两人哑巴又瞎了一只眼,给了苏奕飞与谢芊扬一笔大买卖,两人每隔七日便往镜泊湖里送粮送肉,送菜送果,省了他们再花一天的路程到城里采办。
正说着,韩柏松与苏好飞落进来,韩柏松十分好奇苏奕飞与谢芊扬的经历,好端端的成了哑巴小夫妻,谢芊扬努着嘴儿睨他,苏奕飞甚是配合,只笑不语。
苏好催促两人讲述镜泊湖情况,苏谢两人噗嗤一笑,切入正题,他二人已入湖送菜五六回,谢芊扬半抱怨道:“入湖送粮可是个苦差事,岛上主人颇是古怪。”
“怎么古怪?”苏好迫不及待地追问,谢芊扬道:“岛上许是养了一群饿死鬼,食量大如牛,每回送十几车粮菜入湖,不过几天就吃完。那主人又极其小气,将我与奕飞哥盯得死死,生怕我们漏了他一粒米一片菜叶。”
她小嘴撇起,挂着不满,苏奕飞接过话茬,颇有些小得意,“也多亏他们食量大、心眼小,我们才能入湖去。村里到镇上来回一日,每回我与扬儿需得提前一日到镇上备好他们牲肉瓜果,十几车货物连夜运到湖边,待他们开船来接,随同入岛,约摸一日水程,到岛之后,那厨房管事拿着厚厚的单子,一一查看,对应无误,方肯给钱,连同新的单子一并给我们,又差两个奴仆架小船,连夜送我们出岛。”
谢芊扬给他递了一杯水,接口道:“一趟下来,连着两天两夜不能好好歇息,甚是倦怠,亏得我们是习武之人,一般人只怕熬不住。”
苏奕飞笑嘻嘻地跟杨霏盈介绍:“扬儿每回都装出半死不活的,让我背她。”谢芊扬扬起下巴,道:“即便常做农的活普通村妇,也没有那样的好体力,我若不装一装,岂不叫人生疑!”
“是,是!”苏奕飞连连点头,声音也温柔三分,道:“你不装我也背你回来,何况你是真累了!”韩柏松不耐烦的打断两人,“你们二人背进背出好几趟,这岛上究竟是什么情形?”
谢芊扬不满地瞪他一眼,苏奕飞说道:“这一日水程,头一段水雾弥漫,极易迷路,再往里走一段,水里埋了木桩,钉了铁钩,一旦走错,就得沉船,离岛五六里,常有水军巡视,将湖心岛屿围得跟铁桶似的。湖心有三个小岛,分别是静影、沉璧、掬月,名儿倒是挺雅致的,三个小岛呈三足鼎立之势,静影、沉璧相隔很近,中间有座长长的廊桥联通。”
韩柏松苏好双双皱眉,两人心思一样,这镜泊湖难进难出。杨霏盈问道:“苏哥哥,岛上主人是什么来路?”
苏奕飞坦荡说道:“我们这对哑巴夫妻只是个送粮送菜的小喽啰,见不到主人。不见也知道,十成十是荼灵教爪牙,江湖诸派底下多少有些小九九,但尚且能和睦共处,大家有所为有所不为,劫走各派弟子和掌门,如此举动必非江湖正派所为,肯定是荼灵教,含春谷一计不成,另生一计。”
“说的好!”谢芊扬脸显崇拜,兀自鼓掌。苏好问:“谢姑娘,你们什么时候再进湖送粮?”谢芊扬伸出两个手指,道:“后天。”
苏奕飞道:“既然大家都是冲着救人的目的,不如后日与我们一道儿进湖,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