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的名字轻轻压在喉里唤了一声，只有身侧的花绫临听到了。
花绫临悄悄挑眼朝他脸上看去，只见那双酸楚深情的眼眸已是一刻也不能从那抹身影上移开，仿佛周围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白沐雪压着眉，灵动的一双眼在他们脸上巡了一趟，纵然心中有火她也不肯输了气势。
“谁允许你在我家的。”她朝着花绫临的方向走去，可一想到地牢里她对自己所做的事，脚下又怯怯的停住了。
花绫临有意瞄了一眼狸吾，怪声怪气地说道：“问他呀，是他不让我走。”
白沐雪已然不能冷静，心中猜想着莫非这么多日这两人一直朝夕相处？她皱紧了眉头，眼眶微热，险些就要输给眼前这盛气凌人的女子。
狸吾自是察觉到她憋着气，也不管旁边还站着两个人，直接上前握住她的手，无声相视了片刻才将她拉到旁处。
看不见花绫临后，她终是将紧握着自己的手甩开，背过身不去看他。
“你不想理我了吗……”
强压着想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狸吾胆小得不敢碰她一下，害怕被她拒绝，害怕被她讨厌。
“你误会了，不是我将她留在这里的，我也是今日才来找她的，真的。”心知她介怀花绫临，可当他要解释的时候，气氛就不自觉古怪起来，似乎自己说的话并没有说服力。
“不必与我解释，我是一定会将她赶走的，你若舍不得，就请带回你自己家去。”
“你这什么话，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与她有牵扯了，这几日我给你写的信还不能让你了解我的心思吗？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来气我？”
怒火瞬间在他心间点燃，灼烧感拂过全身，却只触及了片刻又被失落浇灭了下去。只因他看到眼前这连日光也暖不了的冷漠背影，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看。
他在后方痴痴地看着，视线舍不得挪开片刻，他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这样随心地看她。
良久，狸吾才颤颤问了一句：“你心里可还喜欢我……”
他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故而在白沐雪因这话终于回眸看的时候，他急切地阻挠道：“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算了……”
她瞧见了那双慌乱的眸子，里头蒙着不易察觉的雾气，他……似乎很害怕。
白沐雪垂眼思虑，沉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狸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攥紧的拳头连指甲都陷进掌心里，硌得刺痛。
半晌，她回身向他走来：“听那大块头说这几日你都在忙着万花族的事？既是这样，就别放心思在我身上，也不必在意我还喜不喜欢你，专心完成你的计划便是了。”
她心中是有气的，姑娘家虽心肠柔软却也别扭，张口便是违心之论。
狸吾不懂，他只觉得白沐雪待他已十分冷淡，连那样简单的问题都不愿意答复，许是没从前那般喜欢他了。
她不在意他了，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他便难受。
半月来，他接触了从前不曾翻阅的书册，钻研许多自己曾嗤之以鼻的道法之术，外祖父留下的东西他几乎都翻了个遍。
在旁人看来他倾注了所有思绪和时间，只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只有狸吾自己知道，唯有如此他才能不那么频繁地去想她，也只有拥有了万花瑶台，他才能如愿以偿。
他的无言仿佛印证了白沐雪的话，让她添了些反感，淡漠道：“小麒中毒了，我找你呢是想跟你打个招呼，同意我带小麒回云牙山治疗吗？”
得知白沐雪原来并不是来找自己的，他眼里仅剩的光彩顷刻间沉没了，眉宇间淡淡自嘲，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应了她一声‘好’也只敢藏在喉间，但她还是听见了。
得到答复，她便打算就此离去。
狸吾将拳头握得紧紧，似在下什么决定。
终于，他大着胆子，狠狠抓住她的手拉到身前，神情悲切：“你，就没有话对我说？”
不得不承认，她见他如此，有些怜爱，可如今自己命数不定，只想着不能害苦了他。
她抚平动荡的心绪，笑道：“那，我便祝你得偿所愿，得到你想要的万花瑶台。”
这句话叫他笑出了声，酸涩得很，原来万丈红尘终究没有一人愿意看他心思。
缓尔，他又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过失，若不是操之过急，也不会让她深陷金隐城的苦难之中，叫她对自己失去了信任。
是他的错，可他不过是想要她罢了。
“还记得很久以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他松开她，脸上挂上失望而成的漠然，就如他们初遇时，他避忌情感的模样。
“我曾与你说过，人世间的情爱讲究般配，我承认我是想要万花瑶台，承认是想为父报仇，可是我更希望它能让我配得上你。”
狸吾所在意的，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与他半生能安枕无忧，而除了让自己站在最高处外再无他法。
他看着她，眼含不舍，似在描绘，将她的容颜深深绘进眼里。
“如今看来，我依是命无六亲可靠，再如何也是尸山血海里的孤儿，配不得你。”他沉着嗓子，神情落寞。
白沐雪明白他的心意，听着如此嘲言心中更是难受，可她深知自己给不了他期许的未来，又不得不将嘴边的柔情咽了下去。
远处，花绫临探身而来，正巧被沐雪察觉。
对狸吾而言，失去的确实太多了，如今连梅婆婆也走了，若是自己再这般伤他，会不会令他士气大减，真因此败在万花族的叛徒手中，她岂不成了罪人……
“你是说……你想娶我？”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颤巍巍的，从他耳畔悄悄溜过。
狸吾看着她，方才还消沉的意志突然又挣扎着点燃，他轻轻点头，避开她的眼神。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眼里酸，鼻子也酸，唯独心中含了蜜，甜。
狸吾低眸苦笑，上前捧住她削薄的肩头：“因为我怕做不到，如果我没能斗过万花族的叛徒，如果我死了……我怕你会因为这些话守我一辈子。”
白沐雪听他用满是温情的声音道着如此苍凉的话语，心中一揪，红了眼眶。
“那你现在干嘛又告诉我了……”她纠着细眉，嗔道。
“因为……”
带着细茧的大手柔柔地抚她面颊，他眼瞳深敛似海，脑中回想着这些日子的锥心刺骨与后悔不及，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白沐雪认真瞧着他，竟从他眼里窥见了些委屈，她有些疼惜便也不再问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他开始慢慢贴近她，低头垂目，将视线深深探进她的眼里：“因为你，好像不要我了……”
狸吾心里难过，念起她对自己失望的表情，不再依赖自己时的冷淡，忍不住的委屈。
白沐雪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能叫一个大男人如此可怜兮兮，若非心中爱她，又如何能左右一个人的哀乐呢。
她温声笑了。
笑着笑着又去瞧远处的女子，见她沉着脸，白沐雪更是摆出骄横的模样。
气走花绫临，她才称心。
“我哪里有那么重要，你不是还和她牵扯不清吗。”她装作吃味的样子，用眼角勾向狸吾后方的女子。
他转身看去，一见花绫临神情就沉重了起来，就像回想起什么烦心事，许久之后才幽幽解释道：“梅婆婆死了。”
突然转了话题，让沐雪微微一愣，随即也只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复又悄悄瞥了一眼花绫临，发现她已经走了，只留一抹背影渐行渐远。
她恍然大悟，失声惊道：“你，该不会怀疑是她杀害了梅婆婆吧！”
狸吾虽点头称是，但心中却是犹豫的，他不能断定，只是介怀着梅婆婆曾经告诫过他，需得小心铁鼠和花绫临。
二者择一，他依是选择相信铁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