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四人在镇上修养了几日日,养足精神,身上的伤也好了一半,韩柏松取回白虎皮,众人启程上路。
杨霏盈苏好同骑流云马,她与柴伯骏依旧谁也不理谁,一连三天,皆是如此,柴伯骏每次猎回野味,只顾自己吃,幸好几人备足了干粮。
风餐露宿五六天,干粮所剩不多,韩柏松又想吃着野味,看着日头才偏西,他和苏好杨霏盈找了歇脚处,自告奋勇去猎野味。
两位姑娘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归来,苏好便驾马去寻,杨霏盈拾柴看行李。
苏好前脚一走,柴伯骏便随风而来,他左看右看,不见韩柏松和苏好,心中自觉奇怪,却拉不下脸问杨霏盈,黑影一掠,落到树枝上,侧身躺下。
杨霏盈坐在草地上,偷偷瞟了一眼树上的黑影,她并非小气之人,可柴伯骏此番诸多找茬,两人赌气闹翻,心里都别扭不自在,想先开口说话又透着不甘。
杨霏盈一门小心思,转来转去,安安静静坐了片刻,忽觉手背冰凉凉、滑溜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滑动,低头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惊叫跳起,连连甩手。
柴伯骏忽然听到杨霏盈大喊“救命……”,翻身跳下,杨霏盈又跳又甩手,惊惶恐惧写满了脸庞,柴伯骏快步跃去,问:“你干什么?”杨霏盈眼泪哗啦啦地流,哭道:“有蛇啊,蛇钻进我袖子里了。”
看着她这般惶恐的模样,柴伯骏心头仿佛被人捏了一下,当即伸手捏住她左臂,果然握住一条蠕动的小蛇,他五指一曲,大瀛爪顺势而出,扫字诀的“杨柳扶风”,“嘶”一声,扯下了整条袖子,连同那条小蛇,扬手就扔了出去。
他力道没把控好,杨霏盈雪白的臂膀上留下了五道殷红的浅痕。她一抽一抽,哭得梨花带雨,正抹着眼泪,道:“我被蛇咬了。”柴伯骏抓过她手臂一看,果然有两个小红点,他道:“这蛇没毒。”
杨霏盈收起满心的惶恐,却发现自己光溜溜的手臂被柴伯骏握在手中,慌忙抽回,退后转身。柴伯骏还没和杨霏盈讲和,方才情急之下竟鬼使神差地帮了她,此刻也退后转身,正要离去,谁知杨霏盈又是一声惊叫,划破树林。
两人同时转身,杨霏盈直扑到他怀里,惊声叫道:“蛇啊,还有蛇!”柴伯骏定睛一看,只见那浅黄的花丛里确卧着一条小花蛇,只一眼柴伯骏便知那是毒舌,心中不禁感叹,幸亏不是这蛇钻进杨霏盈的袖子里。
柴伯骏拔出黑剑,对准花蛇,轻轻扔过去,自七寸处将那花蛇斩成了两块,说道:“死了。”杨霏盈心有余悸,拽着他衣袖不肯动,只道:“你把它扔了,扔得远远的。”
虽不是颐指气使,却也透着命令口吻,柴伯骏竟十分听话,低身捡起两段花蛇,拋得远远的,脱口回答:“扔了。”
杨霏盈依旧一动不动,又道:“还……还有一条,也要扔得远远的。”柴伯骏依言照做,捡起方才那条起蛇,奋力扔到远处,说道:“都扔远了,你不用害怕。”语气虽平淡,话里却透着淡淡的关心。
杨霏盈转过身来,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还蒙着薄薄的泪水,眼眶微红,盈盈可人。两人目光一撞,又默然低头,最后杨霏盈先开口,低声说道:“多谢。”
柴伯骏忽然上前,伸手揽住她腰身,飞身跃起。杨霏盈一头雾水,惊问:“你干什么?”柴伯骏右手挥来,盖着杨霏盈脑袋,同时出声吩咐道:“低头。”
杨霏盈耳边传来一阵“翁嗡”响声,她心头咯噔一下,脑中冒出两个字——蜜蜂,不禁要抬头一探究竟,却被柴伯骏按在怀中,她隐隐察觉柴伯骏已被蜜蜂蛰了。
柴伯骏带着杨霏盈蹿到树上,穿过枝头绿叶,沙沙作响,虽然速度极快,但蹿跃片刻,依旧甩不开蜂群,反而被蜂群追扰得厉害,落脚不慎,踩了一空,直摔到地上,“咕咚”一声,柴伯骏将杨霏盈护在身下,掩得严严实实,蜂群仍飞绕在身边。
柴伯骏竟不着急起身,他摸出火折子,不管不顾点燃自己衣角,火花燃起,浓烟冒出,蜂群一下向四处逃窜。杨霏盈眼前黑暗,但耳边那“嗡嗡”的响声却没了,她正好奇疑惑,忽觉身边蹿起一股烫热感。
杨霏盈探出脑袋,看见柴伯骏身上着火,顿时大惊失色,闪过惶恐担忧。柴伯骏翻身坐起,利索地脱去外袍,滚了两圈,扑灭身上的火,便吩咐道:“阿灵,你呆在这别动!”他拎着起火的外袍,飞身跃起,追那蜂群而去。
旁人避之不及的蜂群,他却迎头撞去,杨霏盈只见一个黑影隐在大树上,绿叶枝头上白烟滚滚,眨眼的功夫,柴伯骏从树端落下,手里拎着一个莲蓬似的大蜂窝,他满脸得意,洋洋说道:“哈哈哈,我把它端了,烤着吃!”
他霸气十足的模样,全然不在意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大大小小十几个包,红肿得厉害,眼皮上还有三个。
柴伯骏方才将杨霏盈护得周密严实,一只蜜蜂也没蛰到佳人,他却满头红包,杨霏盈忽然心疼怜惜,柔声问道:“你不疼么?”
柴伯骏从小常被蜜蜂蛰,从没当回事,横竖几天就好,他丝毫不在意,道:“不疼啊!”伸手便要去抓,杨霏盈急忙拉住,道:“不能抓!”她仔细看了看,认真说道:“要把蜂刺挑出来!”
柴伯骏一惊,问:“怎么挑?”杨霏盈引他坐到树下,背靠树干,又抬起脑袋,柴伯骏木偶一般由杨霏盈摆布。
杨霏盈取出绣花针,落针之前,又认真吩咐道:“柴大哥,你不许动啊!”柴伯骏点点头,果然乖乖不动,杨霏盈一针一针挑出红包里的蜂刺,她每落一针,柴伯骏便觉伤口被蚂蚁咬了一下,微微一疼,却带来一股簌簌麻麻的感觉,十分好受。
杨霏盈动作轻柔利索,片刻功夫,已将蜂刺尽数剔出,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还有哪里也被蛰了?”柴伯骏如实回答:“只蛰了脸啊。”
杨霏盈放心,又取出凝玉膏,打开一看,不免叹气,太武山深谷,柴伯骏给她上药,下手不知轻重,一瓶凝玉膏只剩半瓶了,她道:“别动啊,我给你抹药。”
沾着凝玉膏的玉手,轻轻抚过柴伯骏脸上的伤口,辣疼辣疼的伤口便迎来一股清爽舒适,恍如秋天的山泉水忽然滴落到干涸的皮肤上,柴伯骏心头怦然一动,说不出的受用。
他一张脸已辨认不出原来模样的脸,又红又肿,一只眼睛上眼皮肿起,一只眼睛眼角凸肿,杨霏盈端看一眼,噗嗤一笑,说道:“真丑呀!”
闻言,柴伯骏原本丑陋的脸庞又耷拉三分,罩上了一层乌云。
见状,杨霏盈忽然被什么敲了脑袋一般,似有所悟,慢慢垂下脑袋,道:“对不住啊!”柴伯骏脸上的不悦消退,惊愕爬上脸来,茫然不解。
杨霏盈盈盈一笑,道:“想来当日我满脸红麻子的模样,也是极丑的,不该因你一句实话而生气。”
柴伯骏的木鱼脑袋仿佛被犍稚敲通了,总算明白当日杨霏盈为什么突然生气,好比他方才的反应一样。
但面对忽如其来的诚意致歉,柴伯骏又颇是不自在,手里暗暗捏起三分忸怩,半晌才道:“扯平。”
杨霏盈浅浅一笑,如梨花绽放,她爽快回答:“好啊。”两人并肩坐着,她又问:“柴大哥,你为什么找莫大哥的茬?”柴伯骏身子一僵,更添三分忸怩,杨霏盈反问道:“有什么不能说么?”
柴伯骏“哼”一声,带着一股子不服,说道:“他有手有脚,干什么要你来搀扶!我踹他一脚,他也没晕没死啊。”
杨霏盈亮晶晶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全是不解,她直愣愣地盯着柴伯骏,原来柴伯骏处处针对莫峥,只因自己扶了他一把,杨霏盈支吾半晌,道:“你……你怎这般小气?”
柴伯骏狡辩道:“我和大头人,就不用你来扶。”杨霏盈道:“莫大哥中毒受伤,怎能与你和韩大哥相提并论?他是我和阿好的救命恩人,我们搀扶他,理所当然。”
柴伯骏一时想不出什么言语,却依旧不服,红肿的脸,蒙着三分倔强,让人看着便想笑。
杨霏盈道:“这事是你不对在先,日后若再见莫大哥,你要道歉的。”柴伯骏大惊,梗着脖子认真回答:“哼,我才不道歉。”
杨霏盈双眉一挑,两眼一瞪,柴伯骏心想两人才刚刚言和,不宜又闹僵,他便收了气焰。
杨霏盈心中也有此察觉,顿时敛了怒容,笑道:“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日后遇到莫大哥,我跟你一同向他致歉。”
柴伯骏不再嘴硬,脸上却挂着淡淡不服,杨霏盈问:“你开一开尊口就这么难么?”
柴伯骏答道:“你干脆打我一拳了事。”“好啊!”杨霏盈应声,拳头迎风落下,果然结结实实打了柴伯骏一拳。
忽闻马蹄声响,一黑一白两匹马儿并肩驰来,韩柏松苏好一下马,看到眼前的两人,大惊失色,一个面目红肿,衣衫被烧了一半,一个左臂衣袖全无,露出一条雪白的臂膀,泛着通红的血痕。
苏好箭步上前,将杨霏盈护在身后,怒道:“柴伯骏,你竟动手伤人!”
柴伯骏面上当即涌出怒色,却听得韩柏松道:“大黑影这脸也被打得不轻啊!”他那才上脸的怒色才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服,他大声辩驳:“我没被打!”
韩柏松瞅了瞅他手里的蜂窝,道:“你脸上的伤是蜜蜂蛰的!”
柴伯骏点头,他又问:“衣服谁烧的?”柴勃骏言简意赅,道:“本大爷。”韩柏松大为惊叹,“柴掌门发狠了竟连自己都烧!”
杨霏盈已将苏好拉到身旁,简单交代了事情始末,苏好才知错怪柴伯骏,不过看着两人握手言和,却是一件极好的事。
韩柏松摇头,伸手指向远处,道:“今晚不宜呆在这里啊,又是毒舌又是马蜂的,换个地方。”方才他去打猎,驰出三四里路,见了一条小溪,溪水潺潺,他便脱了衣裳,跳入溪流中,舒舒坦坦泡澡。
苏好去寻,正好撞见,韩柏松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马蹄声,睁眼时苏好已调转马头,一身海棠红背对着她,脸上却已烧成了盛放的海棠。
两人返回时,韩柏松心想她姑娘家脸皮薄,便自嘲说道:“我不过偷懒片刻,却让阿好妹妹抓了个现行,真是丢人啊!”
此时的苏好已压下了所有的羞赧,大大方方道:“江湖行路,难免如此,只是匆匆一瞥,我不会在意。”
韩柏松惊讶,心道这姑娘心胸倒很宽啊!待他领了柴伯骏几人来到溪水旁,索性让柴伯骏下河抓鱼,柴伯骏真是十分听话啊,转眼功夫抓了三条大鲈鱼。
韩柏松好奇道:“你要跟谁分一条鱼?”他面上好奇而问,心中猜测,十有八九是杨霏盈。
柴伯骏却兀自坐下,怀抱蜂窝,道:“我吃蜂蛹!”韩柏松呵呵两声,看着他一张高肿的脸,笑道:“蜜蜂蛰了你,你就吃蜂蛹?”柴伯骏道:“没错。”
篝火已燃,柴伯骏拷熟那蜂窝,随手抽出一条蜂蛹,拋入口中,嚼烂吞入腹中,回答道:“这臭马蜂敢蛰本大爷,我就吃它。”他难得将手中蜂蛹递出去,虽不言语,但眼神却询问韩柏松吃与不吃,韩柏松摆摆手,自顾烤鱼。
杨霏盈与苏好躲在大石之后,换衣清洗,苏好给杨霏盈臂上抓痕上药,忽然想起自己腰上的旧伤,顺口说道:“掌门真是手下留情了。”同样是大瀛爪,这几道抓痕并未入肉出血,只是微微渗出血迹。
杨霏盈心下一凛,心头漫开异样情愫,柴伯骏伤苏好的抓痕,她亲自上药见过,与她臂上抓痕相比,确实不能相比,当下心头掠过一片羞赧,又觉对苏好不住,思忖片刻,只重复了她的话:“是真手下留情了!”
柴杨二人握手言和,四人救人路上又是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