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返回崖边,发现绳索尚在,他便躺在石块上,悠闲的晒太阳,慵慵懒懒,等待韩柏松四人的到来。
仰望高耸入云、不见尽头的绳索,杨霏盈苏好隐隐犯难,如今两人受伤,要攀爬上去,绝非易事。
韩柏松将柴伯骏叫到一旁,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他:“大黑影,你可能扛千斤?”柴伯骏淡然点头,韩柏松又道:“拉几个人,对你而言,难是不难?”
柴伯骏脱口而出,“小事一桩。”韩柏松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阿好妹妹是被你打伤的,盈儿妹妹是因你才被被打伤的,如今要攀爬上去,实在艰难。你拉几个人,既然是小事一桩,你先上去,再将我们三人拉上去。”
柴伯骏眉头一皱,笼起几分不乐意,韩柏松又道:“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还是你拉不动我们三个人?”柴伯骏双眼一瞪,二话不说,飞身跃起,双臂伸展,攀住崖壁,蹬跃而上,快若猿猴攀爬。
杨霏盈苏好莫峥抬头仰望,柴伯骏身影越来越小,三人不明所以,皆是惊愕,韩柏松开怀大笑,解释道:“大黑影先上去,一会儿他拉我们上去。”
三人一听,能好不费劲地上崖,不禁佩服韩柏松,心中装满喜乐,既佩服韩柏松想的周到,又佩服他能说服柴伯骏。
韩柏松安排众人顺序,他先攀高而上,将自己绑在藤蔓上,而后是莫峥,其次为苏好,最后杨霏盈,四人吊在藤蔓上,攀住崖壁,等了两刻钟的时间,藤蔓忽然晃动起来。
韩柏松道:“大黑影要拉人了,大家都抓紧了。”四人不需费力气,只紧紧抓住藤蔓,藤蔓渐渐升高,愈来愈快,韩柏松笑道:“下崖颇费劲,摇摇晃晃差点摔死,上崖却轻松得很呐!”
四人如绳索上的蚱蜢,随着藤蔓越升越高,很快到达崖顶,韩柏松双脚一着地,立即掏出匕首,割断腰上的藤蔓,柴伯骏再提长藤,露出的竟是莫峥的脑袋,他脸色一沉,当即松手。
韩柏松似乎早有意料,大手一探,抓住藤蔓,道:“两位姑娘还没上来,你这一松手,是要摔死她们啊?”
柴伯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杨霏盈和苏好还在下面,不能松手,他虎着脸、环手而立,黑衣被烈风吹得飒飒作响。
山风极大,韩柏松独自一人拉扯藤条,踉跄不稳,分尽全力拉上莫峥。
两人再合力拉动藤蔓,柴伯骏脑袋微微一偏,悄悄瞅了一眼,只见露出的脑袋上没有黄色的束发金带,便知不是杨霏盈,又收回了目光,愤愤然之情丝毫不减。
苏好一上崖,往下一伸手,将杨霏盈拉了上来。山风强劲,两人衣带呼呼飘飞,几欲站不稳,韩柏松催促众人赶紧离开。
柴伯骏先行,不知为什么又忽然止步,莫峥跟在他身后,不及停步,撞了上去,柴伯骏反手甩去,怒喝:“滚开。”
柴伯骏出力不小,莫峥向后跌去,山风呼呼吹打,推动着他,莫峥如风中幼鸟,退向崖边。
韩苏杨三人大惊,韩柏松踩了轻功绕到莫峥身后,伸手挡住,杨霏盈苏好眼疾手快,一人抓住袖子,拉住莫铮。莫峥止住去势,有惊无险,心中冷汗涔涔冒出。他恼怒于柴伯骏下手太重,却是自己先撞上去,理亏在先,硬生生憋下一肚子怒火,但怒容已爬上脸。
苏好碍于柴伯骏是掌门,不敢大骂,却也满脸怒容,杨霏盈知道争辩也无益,徒费唇舌罢了,便拉了莫峥与苏好,愤然离去,韩柏松叹道:“大黑影,适可而止。”
柴伯骏并非要将莫峥推下悬崖,他转身想叫韩柏松,却被人撞了,本能反应的一推,虽被三人误解,但他也懒得解释。
五人回到太武山附近的镇上,已是饥肠辘辘,韩柏松找了镇上最好的酒楼,安顿下来,又叫了一桌子好菜。
柴伯骏一看到红烧狮子头、酱牛肉、油焖大虾等佳肴,两眼放光,一屁股坐下,先行动筷,韩柏松摸着身旁的白虎皮,说道:“大黑影,你送我白虎皮,我回请你一顿大餐,如何?”
柴伯骏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点头回答:“好好……”
杨霏盈苏好莫峥随后落座,一看满桌佳肴,荤素搭配,应有尽有,莫峥道:“多谢韩师兄盛情款待。”韩柏松道:“客气客气,大家吃好喝好,尽兴才好。”
三人也不搭理柴伯骏,自顾吃起来,柴伯骏眼里只有桌上佳肴,自然也不会在意莫峥。杨霏盈吃了一块梅菜扣肉,口中油腻,目光落向那莲蓬豆腐和地三鲜上,只是相差太远,她伸手够不着,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出。
莫峥瞧出她的为难,夹了一筷子送过去,杨霏盈连忙举碗去接,连声道谢,莫峥看出她喜食清淡,又多夹了几筷子。
桌上沉寂,只有轻微嚼食物的声音,柴伯骏脸上忽然飘来一朵乌云,他长臂一伸,端起那碟子地三鲜,一股脑全倒进自己碗里,脑袋一埋,巴拉巴拉吃起来。
四双筷子停在半空,四人目瞪口呆,柴伯骏分明是故意而为之啊。杨霏盈放下筷子,眼里的怒火,一团一团地扔向柴伯骏,柴伯骏埋头大吃,黑色的头顶挡住了所有怒火而全然不知。
杨霏盈还与柴伯骏怄气呢,实在不想再与他拌嘴争辩,便起身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食。”微风从窗户吹进,一抹淡黄离席。
苏好心中不悦,说道:“掌门,你慢慢吃,弟子告辞。”莫峥也随即离去,桌上只剩下柴韩二人。
韩柏松甚是无奈,嚼着酱牛肉也少了两分味道,他皱眉问道:“大黑影,这地三鲜好吃么,你吃肉不好么?非要跟人家小姑娘抢?”
柴伯骏两手一揽,将几盘肉菜全揽到自己面前,韩柏松翻了个白眼,道:“现在还有人跟你抢么,人都走光了,这一大桌子菜,你吃得完么?”柴伯骏微微抬头,扫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又低头吃菜,双腮一鼓一鼓。
两人一顿饱餐,柴伯骏竟将扫光了桌上所有饭菜,觥筹交错,碟碗狼藉一片,韩柏松满目惊讶,竖起大拇指,道:“柴掌门真是好肚量,可惜全用来装饭菜了。”柴伯骏慵懒懒躺在椅子里,一副满足模样。
韩柏松又问:“你可吃饱尽兴了?”柴伯骏摸着肚皮点点头,韩柏松心道:“你是吃饱尽兴,阿好他们三人却一点儿也不尽兴。”他提了白虎皮要出门,柴伯骏百无聊赖,也跟着出去。
韩柏松找了一家衣店,拎着白虎皮放到掌柜面前,给足了银子,吩咐掌柜的将虎皮细细处理,掌柜的从未见过这等白虎皮,两眼冒光,点头哈腰,韩柏松全看在眼里,道:“明日下午,我自来取,若是弄丢或弄坏,嘿嘿……”
他笑而不语,伸手指了指倚靠在门口的柴伯骏,掌柜的见柴伯骏黑衣如魅,面容冷峻,手握黑剑,不言自冷,不怒自威,吓得咽了一口口水,唯唯称是。
两人离开小店,闲来无事,便在街头闲逛,走到巷尾,转过街头,竟撞上了杨霏盈、苏好、莫铮,三人并排而行,言笑晏晏。
苏好手里捏着一串冰糖葫芦,吃了大半,杨霏盈则一手拿着一串,她一见柴伯骏,脸上笑意如暮春的花儿经了西风,瞬间凋谢,韩柏松哈哈笑道:“这糖葫芦瞧着甚是可口啊!”
“是啊,”杨霏盈道,“这糖葫芦酸酸甜甜,正好消一消肚里的积食和闷气。”杨霏盈说得明白,但柴伯骏是决计听不懂的,她顺手递了一串给韩柏松,问:“韩大哥可要尝一尝?”
韩柏松欢欢喜喜地接过,左右瞅瞅,转身递给柴伯骏,道:“大黑影,你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给你消消食。”
柴伯骏偏转脸庞,轻“哼”一声,抖落满地的不屑,道:“这是小孩儿的东西,小孩才吃。”他一路走来,见到路上尽是小孩儿才手拿糖葫芦,这些年也只见小孩儿吃这红艳艳的糖葫芦。
杨霏盈一口气又堵到心口,说道:“我偏偏就喜欢吃小孩儿的东西!”韩柏松脑瓜抽疼,他找了个台阶给柴伯骏,他吃了这糖葫芦也就无事,谁知他又祸从口出,惹恼佳人。
韩柏松从中调和,道:“这吃食哪里有小孩大人之分?好吃便多吃,盈儿妹妹既喜欢糖葫芦,你多吃些,大黑影没眼光,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又将糖葫芦递给杨霏盈。
杨霏盈气鼓鼓不接,苏好接在手中,道:“韩大哥所言甚是。”他们三人只吃了几口饭菜就揣了一肚子火气,离开客栈,再看什么吃食,都没有胃口,直到见了这红艳艳又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才有些许食欲,苏好提议道:“先吃几串糖葫芦,酸酸甜甜,消了怒气。”
杨霏盈买了几串,莫峥一个大男子也跟着两位姑娘吃了一串,没想到才转过两条街道,竟碰见柴伯骏,不出两句话,又被他一顿抢白,真是好生恼怒。
杨霏盈星眼含怒,不想久留,道:“韩大哥,我和阿好想四处走走,告辞了。”
望着他们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韩柏松无奈叹气,问:“大黑影,你要回客栈么?”柴伯骏道:“不回。”
他看着杨霏盈三人身影,心里一股气堵得愈发难受,长腿一迈,向前走去,不过几步,赶上三人,三人一字排开,悠然慢行,拦了柴伯骏去路。
柴伯骏走势极快,也不叫人,径直从杨霏盈、苏好中间撞了过去。杨霏盈正张口吃糖葫芦,身子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不稳,踉跄两步,糖葫芦掉到了地上。
身旁一股黑风吹过,地上躺着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杨霏盈抬头看向那渐行渐远的黑影,怒火中烧,柴伯骏分明是故意的,他放着大道不走,非要从她与苏好中间穿过。
杨霏盈带着怒火,追上柴伯骏,拽住他胳膊,怒道:“柴伯骏,你撞掉我的糖葫芦,赔钱、道歉。”
韩柏松跟在后边,暗暗叹气,柴伯骏真是小儿行径啊!他和苏好莫峥三人并立,左右各一瞅,看出两人毫不掩饰的怒火,苏好牙关咬紧,心中愤愤然。
看着杨霏盈小脸被气得通红,柴伯骏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也不与她辩驳,长臂探入怀中,摸出一个布袋,塞到杨霏盈手中,道:“给你。”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杨霏盈吃了一惊,带着疑惑,解开布袋一看,里面装着一沓银票,每张五十两,一共八张,那是丁亥临行前交给柴伯骏,四百两分文未花,如今全赔给杨霏盈了。
韩柏松探头一看,啧啧而道:“这个大黑影真是不显山漏水啊,怀里竟然揣了几百两。出手真真是大方,全部给出,分文不剩。”杨霏盈愤愤然,收好钱袋,道:“蛮不讲理,鲁莽行径,活该。”
柴伯骏两番搅和,众人都没了心思,纷纷返回客栈,闲来无事,便在后院闲聊。
花树之下,韩苏杨莫四人各坐一方,柴伯骏已不知去处,韩柏松问道:“含春谷被围、太武山深谷被困,一路走来,诸多坎坷,莫铮师弟,你有何感想啊?”
莫峥当初跟着师父上华山,而后被留在双阴山参加柴伯骏的掌门大典,因此被困含春谷,又被劫到仙灵谷,确实一路坎坷,他轻轻叹口气,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莫峥不才,愿意磨炼心性,不敢言苦,只求有朝一日,能让师父多看一眼。”
杨霏盈苏好投去佩服的目光,韩柏松赞道:“你比留在深谷里的那十个弟子强多了。”苏好便发出邀约,“莫师兄不如与我们一道同行救人吧?”
杨霏盈笑意盈盈,点头赞同,莫峥面上升起惊喜之情,一块瓦片却倏地飞到他脚跟前,“哐当”一声,碎了一地。
众人朝瓦片来处看去,只见屋顶之上,隐着一抹黑影,必是柴伯骏无疑了。韩柏松朗声道:“大黑影,你在屋顶干什么?快下来啊!”柴伯骏竟也听话,翻身落下。
瓦片扔到莫铮脚下,如此无礼,又是针对莫峥,杨霏盈苏好脸色不佳,愤愤然瞪向他。柴伯骏走到跟前,忽然拔出黑剑,横手一招挑字诀的“商鞅立木”,剑气划过,“吱呀”一声,花树轰然倒下。
韩苏杨莫四人一惊,四下逃窜,看着倒地的花树,一树黄花灿然生辉,柴伯骏今日处处找茬,韩柏松百般无奈,问道:“大黑影,这花树好端端地怎又得罪你了?”柴伯骏鼻间“哼”一声,道:“又不能吃,看着碍眼!”
柴伯骏如此一说,杨霏盈当即明了,原来是砍树示意,自己还欠他一顿鲜花点心,他今日连连找茬生事,杨霏盈星眸愠着怒火,俏脸涨得通红,朝花树踩了两脚,愤然离去。
庭院闲聊,又被柴伯骏丢瓦砍树,弄得不欢而散。次日,莫峥辞别离去,先回沙海派回禀几位师兄弟情况,再往昆山派交代另外五位弟子情况。
只是柴伯骏杨霏盈还大眼瞪小眼,不知何时才能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