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明年结果今年栽树,外祖父提起锄头,在山坡上种下一排秋梨。
秋梨并非北方的冻秋梨,它全名叫做秋月梨。
这不是本国品种,外祖父当然不清楚,他买时那人只讲:“这树成枝率高,一年就能开花结果啦!”
就打动了他。
“明年树上就会结出又大又圆的梨子,梨子知道吗?在那片田里,树上我给你摘下那个青皮的果果。”外祖父拿锄头挖着坑,不回头的对沉檀说。
哦,是了,沉檀想起,外祖父家还有棵梨树的。
那树不比桃李,十分高大,就连爬树灵活至极的男娃娃,也少上树去偷梨,完全够不着啊!
再者,它结的梨子皮又厚粗糙,水分不多,也不清甜,每年外祖父摘了都是拿去喂猪。
其实猪也是嫌弃的,只是它们不说。
也不是年年如此,总是间隔一年罢,果子又好吃了,仍旧是丑,但皮儿薄肉嫩,汁水丰沛,嚼了无渣,甜的粘手,还结的多。
这时候,除了个头小的,外祖父又不让孩子吃了,他拿自制的摘梨器,通通摘了赶场天去集市上卖。
就那样的卖相,哪里能卖得出去?
不比城里人,买水果专挑不好看的,买蔬菜专挑有虫眼的,乡下集市,赶场的大多都是农人,买东西就要卖相好。
外祖父站在两箩蔸土气的梨子面前,费力叫卖,不算吹嘘的吹嘘着。
他口才好,来听他吹嘘的人不少。
真买梨的,没有几个。
两箩篼梨子说重不重,但外祖父也是从凌晨四点起,走小路,走山路,走烂泥巴大路,走水泥路,一直挑到晌午十二点,赶场正热闹时,才到的集市。再是不重,这么挑下来,也不算轻巧了。
班车是有的,但车费够十几斤梨子钱,算上来回,得白跑一趟,他舍不得。
不是他艰苦,也不是他抠门,那会儿大家都这样。
草鞋磨破,肩膀磨出厚厚地茧,扁担磨得光滑溜圆。
那天送来非要跟着去,外祖父想着路途漫长,有个伴也是好的,就带着它了。
谁知会发生那样的变故。
来听外祖父吹嘘的人群围成半圈。
“诶七十阿婆吃了我的梨,上楼下地不费力,三岁娃娃吃了我的梨,七步就能做成诗……”外祖父说得起劲,还拿起个梨子吃给大家看。
那梨外表不如何好看,内里肉确实雪白,听外祖父吃起来,也是汁水四溢,看着就格外香甜。
十月的晌午,秋老虎还是有些威力的。
有人口干口渴,想买两个尝尝。
外祖父一边称梨,一边还不忘吹嘘。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一辆面包车从街中间开来,那会儿有车的人实在太少,没人敢上去细看,更别说记住车牌号。
车开到外祖父人群正对那段路就停下了。
下来一个红衣女人,走到送来旁边,抱起狗就上了车。
送来是好脾气,家里有老人小孩,所以它从小被教育不能咬人不能乱叫,怕伤了小孩吵到老人。
因此它直到被女人抱上车,都是乖巧的。
车子启动,黑烟尾气从车屁股后面排出,扬长而去。
送来这才觉得不对,开始呜咽‘汪汪’叫起来。
既委屈,又害怕。
“诶——那是谁家的狗?”
许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许是那女人态度过于自然,围观的人群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叫嚷起来。
外祖父还在称梨,听得街上吵闹,便问周边人:“出什么事了?”
“别拿那么多,吃不完,诶你用心称啊,别短斤少两的……”买梨的人还关注外祖父手中的称,随口回答:“刚来了个四轮车,不知谁家狗被偷走了……诶……诶你干嘛?”
外祖父听得说狗,忙把票子揣进钱包,丢下梨丢下称,到处找自家的狗。
“送来!送来!送来!”外祖父到各个摊下找狗。
哪能找到呢?送来一向听话,且土狗从来不离主人。
不消说,被偷的指定是自家的。
外祖父趟过半生泥泞,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他纵使心中有万般起伏,也不至于悲形于色。
淡定从容回了箩蔸前,方才还围着的人群早已散开,满满一箩蔸梨被人拿得只剩垫底。
没有监控没有天眼,就算人家拿了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