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烟站在邻城北站卖票窗口。
“请问最快的列车几点出发?”
“去哪里的?”
去哪里?是呀,她要去哪里呢?
“都可以。”
“半小时后。”
“有更快的吗?”
“没有。”
莫如烟朝候车厅的检票口看了一眼,还有三五个人正在检票,“现在不是正有列车进站吗?”
“拜托,已经停止售票了!”
“列车不是还没走吗,就不能例外一下吗?”
“例外?”售票员表情冷漠,有点不耐得睨了她一眼,“你要拿你一个人的例外换取那么多人的意外吗?”
她尴尬地‘哦’了一声,“好吧,那就半小时后的列车吧。”
“半小时后有两辆列车,你要去哪儿的?”
“最远的是去哪儿?”
“H市。”
她曾想去哪无所谓,终点便是她的停留。不知是凑巧还是上天故意安排,她报考的学校就是在这座城市里。
她带着惊喜,“那就H市。”
她打开背包准备掏钱。这钱自然是平常打工私藏积累起来的,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根本也没几个钱,但一张车票钱还是够的。
票到手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的瞬间,只听售票员嘀咕一声:这女的怎么跟逃犯似的?
她并不理会,只是淡然一笑。
她在包里扒拉时,瞥见一个绿皮信封,拿出翻开一看,里面装了几张红色钞票,一张银行卡,还附着一张纸条。
——卡密是你的生日,不过里头是空的。方便日后转账。莫如烟,我知道你的倔强。但你放心,这钱是我借你的。
莫如烟血液沸腾,瞬间两行热泪挂在脸上。
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林麦麦的措辞而已。她害怕自己为此感到自责。她设计好这样的台词,目的纯粹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欠林麦麦的实在是太多了。
悠扬空中的鸣笛声,飘散风中的白蒸汽,直奔远方而去。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到了H市。
如果不是因为一大波人流从莫如烟面前蜂拥而过,堵在下站口,某几个还因急躁而踩到她的脚,她甚至都还不愿醒来。
这些人和自己完全不同。不同在于,他们终归是有目的地的。
尽管空间狭小,但她还是慵懒地伸了个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一天靠在车厢里头的过道里浑身酸疼,但她还是觉得太快了。这里即使拥挤,至少还有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下了车,就只剩下自己了。
她突然希望列车带着这副身体能够就这样一直开下去。永远没有停靠点。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量。竟然如此匆忙地就投奔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没有住所,没有工作。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会带来什么后果。否则,她也不会来了。
等你花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没准已经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不知道这种性格是好是坏。
但她总是这样想。至少以前这么做的时候,并没有尝到过什么苦头。
至于现在,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发毛的。
吃了那么多苦,再苦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往车厢周遭望望,来回反复。确定都没有纳下一件东西后才依依不舍地迈开脚步。虽然她根本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一个大背包。
连背包都是林麦麦准备的。
走下站台时,一阵生热的风吹来,和刚才车厢空调的温度形成强烈反差,她才真切感到一身疲倦,这种感觉过于强烈。
已经是夜晚了,至于几点了,她也懒得看手机。
无所谓不是么?
这座城市到处都写着繁华。放眼望去,灯火通明,全是落地玻璃窗的高层建筑,风格迥异。大厦前的一道喷泉像是破土而出,高高散落漫天花雨,在这黑色里显得尤为雪亮。闪烁的霓虹一路铺过去,宛若划过天幕的群星,川流不息,半点想要进入睡眠状态的意愿都没有。
一个不夜城。
莫如烟低头往自个身上瞅瞅,目光能触及到的地方,格格不入四个字很自觉地冒了上来。
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得出神,眼花缭乱,少见多怪。
这样的城市,一身的土气,莫名的恐慌。
H市真的是一个有很多公园的城市。当你想要停下脚步的时候,附近总会有或大或小的公园。
橘黄灯光将树影投到小路上,斑驳陆离,仿佛用木炭笔画过似的。三两个人零零落落地散步或静坐,说着听不清的碎碎语。
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或者满面红光的老头老太们各有各的舞伴,在喧闹的音乐声中灵活的扭动着身躯。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戴着头盔,你追我赶的飞速溜着脚下的轮子。
她庆幸自己能来到这里,至少在她还没有找到地方安身的时候,不用睡在天桥底下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当她熟睡的时候,有小偷会抢走她包里的钱,还有林麦麦送给她的手机;
当有流氓发现她有一头长发时,扒光衣服然后强奸她;
被抢劫犯用刀刺中心脏,鲜血狂涌,死于非命。
这些都成为第二天报纸的茶余饭后的新闻。
她所凭空想象的,现在完全可以不用太担心了。
她真得是很累了,挨着公园的石凳就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