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惶恐尤甚…”吴国太子诚惶诚恐,拱手躬身,额角滴汗。
圣洇流身着便服,执扇一展,毫不客气地步入吴国宫的中堂,坐到皇座,又专注地看那扇子,久久。
吴太子躬身拱手久久,步态酸乏,又兼有惊惶,本就病弱的身子如今更受摧残,对着圣洇流这尊猜不透的大佛更显可怜。
“起来吧。”圣洇流终于开了金口,视线却从来离开过扇子,金扇骨上半张脸如玉,俊采星驰,凤目略一扫,便叫那好不容易缓口气的吴太子再度惶恐。
“不知,太子殿下此次所为何事?”吴太子试探问。
圣洇流向下看他,道:“吴叡,你而今的太子位谁给的?”
吴叡战战,这恶魔不过帮他一次,就要一生为之驱驰了……
他嗫嚅,开口道:“自是太子殿下大恩,叡不敢忘。”
圣洇流敲敲吴国粗制滥造的龙椅皇座,道:“你在这椅子坐过吗?”
吴叡惊恐,更是摇头。
“反正吴王病入膏肓,你怕什么?”圣洇流瞧不起他,“敢跟孤索药毒病吴王,都不敢自己坐一坐?”
吴叡惊得往下一跪,颤手指上首,“是…是你给的药?”
“你…是吴琼娑那个毒妇!”
吴叡竟现在才知道被自己那蛇蝎正妃摆了一道?
圣洇流心里摇头,吴国这块的布置本不想这么快动……但现下时局,也只能提前动了。
吴叡他扶持良久,还真不想这么早就成废子……
“少装些父子情深,没得看了虚伪。”圣洇流皱眉,瞥一眼吴叡。
吴叡立马不敢哭了,颤抖都极力忍住。
“孤只是来问你,吴,愿为圣臣,还是元虏。”
吴太子愕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抬头警觉尤甚。
吴国,真到了这一步?
择主,而自无自由?
圣洇流眼中一派自然天然,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小事。
也是,强国太子,圣国统帅,出入吴宫如无人之境,操纵他……也是年深日久。
当然,是件小事。
他本无德无能,不该继承社稷宗庙…是借力敌国,是由叛国得的本国!
终究与魔鬼做交易,伤的是自己。
这得的本国,也成魔鬼囊中物。
一问似千钧,他吴叡一答,便是国之命运。
而这个命运,很可能就是千古罪名……他,担得起吗?
吴叡心中焦急,再多谋算也在圣洇流不动如山的神色前分崩离析。
他怔怔噩噩,竟道:“…这,这可否容,商议…”
圣洇流睨他,说的什么屁话!
家国大事,在他面前的回话,吴叡还要向自己老婆讨教商议再来回?
便更看他不起。
“吴归圣如何,归元又如何,还请太子明示。”吴太子终于有了点骨气,在圣洇流发怒前说话。
其实他一弱国太子,本就没有资格与这最有可能的天下之主争…多少回预演亡国献国,却不想这一天真的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归圣,归元,你都是臣,无需怀疑这一点,也不必想着在两方间比较讨价还价。”
圣洇流一锤定音,直接封住吴太子欲张的口,“吴国能苟延残喘到今日,你知道是谁的意思,但你知道这个意思又是什么?”
吴太子怔住。吴国能到今日,是因为圣洇流,圣洇流在祁山境内有着绝对优势,正是因圣洇流不攻吴,元国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他这么做又意欲何为呢?
他想了几年也不明白。
照理说,早早荡平三册难道圣洇流还不愿么?
那该事多大的功绩?!
“元,北境草原而来,骁勇善战,自文明太后之后又趋于汉化,这四十年间在中原待得颇久。”
“但中原,总归是汉人的天下。”
吴太子听了这两句话,先是想不明白,这圣洇流,难道还是个恪守礼教传统的文人不成?还有这等气节?
他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你们吴国,是最后的中原,元军眼里最后能得的肥肉了。”
圣洇流看向内殿垂帷,有老人的艰难呼吸声。
“陈国有骨气,表面与圣国友邻,但是自矜自傲,说是不愿沾元蛮子所以投圣,可陈好歹也有立场。”
“卫国虽然被圣攻破,但子民多劫掠入元,也是恨圣国,而非元国。”
“而你们吴人,首鼠两端,左右摇摆,一点立场都没有。”
圣洇流叹气,“孤都扶你登了储位,还想置身事外不成?”
吴叡冷汗滴下,生怕上首说一句“无用”就要换了他。
“储位也许不合吴太子心意,颇束手脚对吧?”圣洇流没要换人,只给他换个位置,“那么吴王,是要做圣臣,还是元俘?”
垂帷风动,吴叡看着,那垂帷随着挣扎的声音起伏摆动。
他不敢动。
苍老的衰朽的声音像潮湿的木头被生锈的锯子狠狠拉扯,他父皇还不愿死,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还不愿死!
他隐隐生气,他父皇若是不立他,不杀皇兄与忠臣,他们何至于此!
他们吴国何至于此!
这个昏君!
锯子停了,一霎极静。
血漫出垂帷,在光滑可鉴的石地流着。
快要漫到他脚下了……
圣洇流下阶,让他上去坐。
说:“再不尽快坐一坐,圣国就要收走了,就没这个机会了。”
他被按坐其上。
圣洇流哪里给过他选择!
看着圣洇流的身影远去,又见一人身法奇异,飞快步入中庭,此人生得亦十分俊秀只比圣洇流面色和缓得多。
他递上一个盒子。
“此为殿下亲笔,吴太子只需照做便是。”末了又补一句,“吴王荒淫无道,殿下可以继位了,成我圣朝第一位吴侯。”
这话一落,门外传来叠声的哀泣:“陛下驾崩!”
吴大子接了盒子置于案上,犹不敢打开。
“吴王不看?”那人挑眉。
吴叡赶忙打开,把信笺拿出细读。
“你们!”他惊得一下站起,又被那人按下。
“太子只吩咐您照做,吴王失态了。”
他按着太阳穴,一阵天旋地转,这,这骂名是一定逃不掉了!
元与圣当今之世两大国,圣踞守东方,千年礼教,志在中原。
而元,傲守北境,志夺中原!这中原即为百年前的册剑国,而今已分为陈,吴,卫三国和数个小邦……圣洇流已攻下陈,卫两国,元吞了数个邦国,又劫掠三册财富……
吴是他们争夺的物品,也更是一个靶子。
以屏障,掩住元军,耗其供给,再辅以反间计。
吴,不论如何都是臣,为圣臣,去国名,王更为侯;为元臣,如此种种不说,还会被圣报复,而元,不到最后局势是不会袭夺中原,只掠夺财物,以备卷土重来…
不降则攻。
这圣洇流,好算计!用吴为战场,财归元,地归圣。
吴叡捂着心口,身下皇座寒凉,面前帛书不堪言。
那圣洇流派的人还宽慰他,道:“吴王,降圣,为臣;”
“降元,亦为臣,还为俘,难道你还指望元军能把吴国一众贵族都带到北境去封侯吗?”
“在这点上,也就同为汉国的圣国还愿意给你们一个虚名。”
那人眼色一厉,“你该谢恩,这是圣太子给你们吴国的生路呢。”
吴叡吓住,说,“是,谢太…太子大恩…”
所谓国家强弱悬殊,就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在他人股掌之中,只求生,哪里顾得别的…
......
夜阑向圣洇流抱怨吴叡是个废物,弄得他都没有威胁兴致,扔了帛书信笺就走了。
还问圣洇流,做什么浪费时间去吴宫……直接传话不就好了?
圣洇流凝神,蹙眉道:“你也知道吴叡是废物,孤多年经营,可不能叫他的废物坏了事。”
又道:“那老吴王早被投毒了十数次,要不是孤一直给他吊命…也捱不到今日。”
夜阑有悟色,惊道:“那吴妃这样丧心病狂…”
“吴叡若早成吴王,吴妃便是国后,就她那贪婪嘴脸,还不把吴国整个儿地卖给元国!”
圣洇流最是头疼这点。
敌人强大不可怕,可怕的是敌人全无头脑,只是疯子。
他这次去吴宫就是探查他以往布置是否有疑,吴叡这个样子,比初见时更窝囊了十倍!
这得派人盯着,不能叫他见吴妃。
想着便叫夜阑去办,又烦闷。这三册的傻子疯子也太多了!
和这群人在祁山纠缠到底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慢慢打,他还能和娇栀过得安生些。
“主子,您把姑娘忘了?”
夜阑很是嘲讽。
圣洇流无语,这个手下也是个傻子。
这吴国一行,不就是为的她么?
......
哪有声势浩大救宠囚?便是救了,日后也多的是人为难她。
娇栀也会被暴露,他们还能有以后么?
就是打着救祁原的名号,那也会把娇栀扯出来……倒不如直接打元军。
反正是吴国打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元国最会搅混水,他就不会了?
圣洇流想定,就自去换了一身衣裳,乔装入元帐了。
“你们几个把那红绸挂正了!”
“欸—还有那边的,妆台,妆台要朱红色,朱红色的!”
“那边,放正了,放正了!”
元帐内张灯结彩,华灯高燃,彩绸制成连棚,丝竹管弦奏起喜乐翩翩…
“公子别见笑,这是我们王爷纳小夫人呢。”
一侍从小心此牵着白绸,白绸另一端是一只如玉修长的手,手的主人听到这话,微一领首道:“无妨”。
便随他一同步入帐内。
“好俊秀的公子。”
“哎,就可惜是个瞎子。”
“瞎子又如何!这等容貌,不干活也是养的起家的,我也愿意嫁!”
“行了!干活去,知道他是谁吗?以为他看得上你?”
婢子们就此散了,笑闹着又忙活起来。
这庆王自小娇生惯养,来三册战场就是玩的,他带的兵马还没有伺候人的仆妇多……
人虽不成器,但对侍女妇孺也是宽和,所以他纳小夫人,还真有些人为他真心高兴。
毕竟大家都知道庆王喜欢的慕容郡主是怎样的杀神……有了小夫人,庆王也该把这可怕的念头收一收了。
那牵引路线的侍从不住道歉:“公子见谅,公子见谅。”。
那公子眼缚白绫,却仍能看出绝世风华,一袭紫边白衣,紫带束发,依旧淡淡道:“无妨”。
嘴角却牵起一个孤度,像是想到什么开心事,又转瞬即逝。
另一室内则装饰精致,洒金纱帐中坐着一个粉白衣裙的少女,身畔男子不断劝慰,却依旧不得改那少女的愁容。
“娇栀,”宇文奇无可奈何,“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倒是高兴一点啊。”
娇栀低着头,眉梢上扬,道:“我高兴着呢,谁说我不高兴?”
“那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个好脸色呢?”宇文奇不满,“可是因珠迤怨我,可你,你与她不一样的呀!”
真是自作多情呐!娇栀无语。
却又听宇文奇道“我这次请了天下第一乐师鹤仪为我们助兴,你一定会喜欢的。”
“弹琴?”娇栀翻了个白眼,虽然她对这类事情都略通一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很没意思的好吧。
“我不想去,好没意思的。”娇栀果断拒绝,倒在床上就要入睡。
“王爷,鹤仪公子到了!”
关我什么事?娇栀听到来报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想被宇文奇连拉带拽地拖走了,还道:“娇栀你不要任性了,鹤仪的琴声很难听到的。”
“你!”娇栀恼怒异常,他竟敢如此不顾她的感受!
宇文奇把娇栀拖到堂前,鹤仪被侍从牵引而入。
宇文奇即道:“鹤仪琴师,本王仰名久矣,明日本王纳小夫人,请奏一曲《风求凰》。”
鹤仪笑了,道:“在下,不事倨傲显贵。”
宇文奇蹙了眉,他还倨傲么?
又道:“琴师想如何?”
鹤仪不卑不亢,“琴,四艺之首。闻,以清心也,王爷心不净,更何淡清?”
“应斋戒三月,沐浴熏香三日,再听鹤仪之曲吧。”
“不行!”宇文奇断然拒绝,“明日本王就要成亲,你让我斋戒三日?不成不成!”
“那便一日,明日大典,鹤仪当献曲。”
清高的琴师鹤仪这又好说话得很了。
“那,行吧。”宇文奇有些扫兴道,又向旁边一看,大惊失色,“娇栀!你怎么了!”
“奇…奇公子。”娇栀滑下座位在阶上虚弱地伏着,楚楚怜人。
“来人!快传大夫!”宇文奇握着娇栀的手,紧张地看着她。
“我,我怕是不行了…我…”娇栀痛苦地捂住头。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宇文奇急得不行。
“王爷,依在下看,”鹤仪突然开口,“这位姑娘,是中邪了。”
“中邪了?”宇文奇不信,“怎么可能?别吓本王。”
鹤仪却也不辩,立在华光璀然的堂前,真如一只鹤般高擎素洁。
“王爷,小夫人她,怕是中邪了。”老大夫摇着长白胡须道。
宇文奇这下慌了神,“那,那怎么办?”
“这…”老大夫踟蹰着,不知该讲不该讲。
宇文奇看娇栀痛苦神色,心不由得一颤,登时踢了那老大夫一脚,抓住他领口道:“快说,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让我的娇栀好起来!”
“这…这中邪是邪魔入心,侵其本体,唯有驱出邪魔,方可…”老大夫略咽了口口水,见宇文奇面色缓和,道:“有两个办法。”
“一是,针刺头部穴位,但风险极大,臣学医于中原,却非中原人,未得真传针不敢行,而头脑是人之中枢,更是危险,一不小心即会丧命。”
“二呢?说!”宇文奇摇着那老大夫。
“二…二,”老大夫被宇文奇按得太厉害了,但犹不敢懈怠,“二即以乐音驱邪,正所谓清心以乐,此法风险小,但非平庸之辈都能成此事,非得乐艺高超,乐赞天下之士不可。”
“乐赞天下之士?”宇文奇松开大夫,目光登时放在鹤仪身上。“公子,快救救本王的小夫人!”
宇文奇抓着鹤仪袖子不放。
“在下说过,不事倨傲显贵。”鹤仪依旧那副淡淡样子,仿佛万物不萦其心。
宇文奇却非要他救不可,道:“公子饱学之士,游历天下,岂可见死不救?!”
“这…”鹤仪迟疑一会儿,笑了笑,倒还开捂,“也罢,这位姑娘既未与你成婚,便不算显贵,我便尽已绵薄之力吧。”
“多谢公子!“宇文奇真心道谢。
又听鹤仪问:“不知要弹多久。”
宇文奇立刻斜睨那大夫,大夫不惊不惧,“邪魔自夜晚侵体,弹…一夜为宜,一夜为宜。”
“一夜!”宇文奇睁大了眼睛,又对鹤仪道:“那么岂不是太麻烦公子了?”
“王爷正好趁能此沐浴熏香,顺便为姑娘祈福,至于鹤仪…”鹤仪顿了顿,“不必忧心。”
宇文奇觉得甚是,夸赞道:“乐圣果然名不虚传,高风亮节!”
又吩咐道:“你等要好好配合乐圣医治小夫人,一切听他调遣!”
“是。”
高风亮节的乐圣半掩了面,咳了几声。
庆王真是个可爱的傻子,比他的堂兄弟们好多了。
“你们都下去,乐理清音的驱邪正曲,只能一个人奏。”
他声一落地,那些侍女便相互推搡着红着脸走了。
鹤仪走到床前,坐在娇栀身边,解了缚眼的白绫。
他把那白绫拂她面颊,佯斥,“见了孤还装睡,谁给你的胆子?”
“殿下!”娇栀高兴得忘形,倏地坐起扑到圣洇流怀里。扯得锁链一阵响动。
“嘘,小声些。”圣洇流轻轻移推开放在她唇前作噤声手势的手指,便再按捺不住亲上她的额头,脸颊,到那如鲜花般的嘴唇时,又只得停下……她年纪小,还得再等等。
然而娇栀却没许多计较,反正被圣洇流都抱得惯了……捡了床上白绫笑道:“殿下,你好会装啊!”
圣洇流挑眉,不回答这个打趣的问题,只抱紧娇栀,喃喃道:“差点儿把你丢了。”
又对娇栀道:“有没有怪孤这么晚才来?”
“没有。”娇栀认真说着,“还没来得及想,你就到了。”
“你啊,叫孤怎么办才好。”圣洇流听了心里如醉,他有时都怀疑这话是不是修改数遍斟酌而出的,怎么就那么戳他心里软处。
但他又清楚,这就是随性说的话,是天然。
所以弥足珍贵,所以倍加珍惜。
因为听者有意,可说话的人……却并非是一样的心。
他如醉,说不定娇栀清醒得很。
不得不提防,恰恰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不能让她算计到。
“殿下,”娇栀的声音自颈间飘来,带着女儿馨香。
圣洇流被这声音撩得心痒,却依旧要装正人君子,坐怀不乱。
他好笑道:“怎么了?”
娇栀挣开来,对着他道:“你不弹琴,那怎么办?”
就对他说句这个吗?
圣洇流:“……”有一点说不上的失望。
娇栀只见圣洇流打了个响指,帘外便有琴音响起,他道:“大夫都安排好了,还差琴师?”
又道“鹤仪之琴声,确实不错。”
鹤仪心高气傲,竟被他来招来喝去?
娇栀心里揣测,面上不显。
又转身钻到圣洇流怀里,圣洇流莫奈何地抱住她一起躺在那张“婚床”上。
“殿下。”娇栀趴到他胸口上,一双星辰似的明眸眨着。
圣洇流又见她这般娇态,不由眼神迷离起来,却仍克制着,只双手揽住她腰身,小心她跌下来。
“殿下,”娇栀眨着眼睛,“鹤仪是谁?那个宇文奇好似很尊敬他的样子。”
圣洇流轻笑一声,道:“鹤仪天下第一琴师,虽有眼疾,但依然琴惊四陆,又清高倨傲…真正尊敬的,怕只有野闲雅人或谪落迁客,一为琴,二为心。”
“至于宇文奇,不过尊这‘天下第一’之名,求新猎奇罢了。”
“殿下与鹤仪很熟?”娇栀又问。
圣洇流想这小人儿今日话总提起鹤仪,稍稍不满,一个翻身便转换了位置,他一手撑着床榻,尽量不叫自己压着她,眼神颇不满,淡淡道:“不熟。”
娇栀只觉殿下今天怪得紧,不熟就不熟,压着她作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
娇栀听圣洇流这句,更是无所措手足,似有些害怕的情愫隐在里面,怯怯道:“殿下你生气了。”
圣洇流最怕看见这种眼神,又想自己哪儿吓到她了,忙回了原位,躺在婚床外侧。
亲她额头安慰道:“孤不生气。”
他现在是怕娇栀哭……
但娇栀不管是细作还是在山中修行,自也不知男女之事,更不晓男女之防,自己克制许久,但还是不由心急,且过于认真了……
娇栀又见圣洇流不知想些什么,禁不住好奇,又扑到圣洇流身上,锁链响动间,幸亏被圣洇流抓着,差点掉下床去。
圣洇流轻笑,又只得幽幽叹一口气,叹得娇栀更加不明就里…
“栀儿,你快些长大吧。”圣洇流抚着她的长发喃喃。
而娇栀早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睡着前还想,鹤仪和圣洇流肯定有点关系…她本疑心圣洇流就是鹤仪,但现今看来,又似乎不是……圣洇流也在故布疑阵吗?还是只是收网呢?
第二日小夫人就病好了,还去了牢房看那“老员外”顺带落井下石。
“小夫人。”
“小夫人。”
娇栀走过之处,看守纷纷见礼,娇栀却一个不理,脸上有着粲目笑容,十分高兴的样子。
牢笼里的祁原听到一阵铃声,晓得娇栀那个能折腾的妖女来了,一阵头痛,又躲无可躲。
经了悬崖一事,他对娇栀竟也有一种害怕,但他将之封在内心深处死死不肯放出,更莫说承认。
“你们都下去吧。”娇栀豪气地一挥手,扯得锁链又一阵声响。
而不远的部属见是娇栀,便跟着一众侍女一起都退了。
娇栀才悠哉游哉地去了关押祁原的囚室,一个巨大的木制囚笼,祁原这个干瘦的小老头儿缩在里面,便显得更是巨大。
娇栀无半点同情,凑近去看,更是不满,凭什么他不戴刑具?这元军的军法也太松了吧!
“哼!”娇栀冷哼一声,又笑眯眯地对祁原道:“夫子,栀儿来救你了,信不信?”
你来气死我差不多?祁原心想着,不吭一声。
娇栀见他这副神情。知道那悬崖一事将他吓住了,不禁大为畅快,“夫子,”娇栀笑得美好,“是殿下让我来的。”
“殿下?”祁原顿时来了精神,离近了娇栀,又悔恨道:“殿下岂可亲赴险地!”
“都是老夫之过!老夫之过!”
但又意识到娇栀在侧,忙收敛神色,又是冷硬无比。
“嘁。”娇栀不屑,祁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价值?以为圣洇流会为他赴险吗?
据她猜测,圣洇流肯亲来,定有大图谋!
不把元军拖下水,也要把元军摆一道。
而她现在这个身份,也不该做什么,等着圣洇流来做就行了。
“殿下去见你了?”祁原直直地盯着娇栀。
“对呀!”娇栀得意道,欣赏祁原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妖女!妖女!”祁原指着娇栀,痛心不已。
“呵呵呵…”娇栀笑得更为欢快。
气死你!哼。
“公子。”侍女行礼后,拦住慕容临:“王爷正在为小夫人祈福,公子请稍侯。”
慕容临听此,心中更为不妙,他查了泻月峰的尸体,除了面目被毁,没有一具与祁原吻合。
当日他怂勇宇文奇杀了这支圣军,而迫于宇文奇之势不得不陪其游乐…便未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而今再想,这段时间,不可能有人逃走,那么就是说,若祁原生还,就必是关押在元帐的那位老者,而那个身缚镣铐的女子,即是传闻中圣军统帅圣太子的囚宠。
试问这样若叫圣军知晓,叫圣洇流知晓,他们还有活路么?
他想挑起元圣战争,杀了祁原而迅速返元,将烂摊子丢给慕容惜,可今已过半日一夜,圣军若早察觉,那…
当今之计,唯有迅速返元!
“让开!”慕容临斥退侍女,进入一间装饰华丽的寝帐。
宇文奇盘膝打坐在蒲团上。
“王爷?”慕容临先试探着唤。
宇文奇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王爷。”慕容临拂起水晶帘向前走。
“王爷!”宇文奇“砰”地倒下,慕容临赶忙去探气息。
“疼死本王了!”宇文奇嚎着,睁开了眼睛,见慕容临在旁,惊道“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干吗?也为谁祈福?”
“王爷”慕容临跪下伏地,“您不要再胡闹了,我们现在得赶紧回元国!”
“回元?”宇文奇想了想,“父皇未催本王,本王想与娇栀把亲成了再走。”
“王爷!你道那个女子是何身份您就敢娶?”慕容临后悔自己找上宇文奇。
这花绣枕头兼草包是好利用,却不受控制!
“娇栀身份本王知道,圣国民女,被祁原所救,后来,又叫本王给救了。”宇文奇最后一句颇得意。
“她是圣国太子的囚宠!”慕容临目光骇人,似要敲醒宇文奇那颗不知装了什么的脑袋。
宇文奇却是别样想法,自顾自地爬起来,摸摸摔到的地方,道:“临,你不必以这种荒谬的借口逼本王回去吧,娇栀是圣太子宠囚?本王都不知什么时候还出了这样一个新词……”
他还不禁点评一下,“这个词倒还别致。”
又慢腾腾将慕容临扶起,“天亮了,本王要去再洗个澡,擦个药,待本王今日与娇栀成了亲,再考虑回元的事。”
“王爷!”慕容临看着慢慢走远的宇文奇,一阵心塞。
宇文奇缓缓走着,头也不回地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慕容临攥紧了拳,一腔怒火无处发!
他又忧惶,这若是圣军真来讨要,那…那慕容惜的驻军冷眼旁观,他们死在这里都是可能!
慕容惜……
宇文奇已经去沐浴了,庆王天潢贵胄,即便因为无军功为人诟病,但陛下疼他,连划给辽王府的三册驻地都容他来捡个军功……
宇文奇当然不在乎,就是这里出了事,慕容惜也会把庆王殿下保住,把所有祸事推到他头上。
便是回了元,陛下也会偏袒亲生,就这么定他的罪!
绝对不能叫慕容惜置身事外!
昨日收的拜帖他暗自毁了,没叫宇文奇看见,这回,该回一封给他的嫡兄了。
陛下幼子,他的安危,是他们元国人共同的责任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