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福揉着蹭破的手掌和胳膊肘，结结巴巴地说：“孟颜，你别生气。我，我没有存心要吓你的意思。”
孟颜已经哭的喘不上来气，她一边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一边胡乱捡起扔在地上的几本书，转身又跑。
李有福从老远的地方找到了被他撇的四散横飞的几只干巴玫瑰，跟在她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孟颜！明天就考大学了，今天我想给你惊喜！我给你买了玫瑰花！”
今天下午，一身白衣、头戴金色发带的孟颜，强烈地刺激了李有福的眼睛和心脏，令他的内分泌突飞猛进，一个头脑发热精神恍惚，就策划和上演了这出他认为会有意想不到效果的“考前惊喜”。
事实证明，“考前惊吓”的效果确实很明显，夜色下孟颜拎着裙子拔足狂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后面跟着一只嗷嗷狂吠摇头摆尾的藏獒。
惊魂未定的孟颜站在家门口的时候，看见自家屋内的灯光，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她怕爸爸妈妈知道，赶紧擦干了眼泪，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确认没什么破绽后，勉强定住心神，走进家门。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妈妈叫醒的，“孟颜，都几点了？你还不起床？九点就开考了啊！”
孟颜迷迷糊糊的听见喊声，一个激灵就吓醒了，看了下表，天呀！快八点了。
她赶紧起床，收拾考试用品，穿上校服，打算吃口饭就往考场去。
妈妈问：“孟颜，东西都带齐了没？带了几只笔？准考证带没？”
孟颜愣住：准考证？
“天啊！我准考证呢？”
孟颜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准考证放在哪里了。
爸爸也走过来：“别急，慢慢想，昨晚睡觉前你把准考证放哪了？”
孟颜这才想起来，她下晚自习前把准考证夹在一本书里，然后抱着那几本书往家走。她突然想起昨晚李有福给她的如同白日撞鬼一样的“考前惊喜”，突然意识到，那准考证夹在了那几本书里。
她赶紧到书桌前，抓起那几本书就挨个抖落。
书里连只鬼都没掉出来。
天啊！是不是她昨晚着急往家跑，少捡了一本书啊！
孟颜霎时间魂飞魄散，是不是准考证恰好就夹在那本丢掉的书里啊！
孟颜站在那里，嘴一瘪一瘪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爸爸妈妈赶紧说，“别着急，挨个书翻翻。”
爸爸妈妈一起动手，不大一会，爸爸从一本书里拿出了一张小纸片，正是她的准考证。
孟颜在明确地看见那上面自己的照片和名字之后，浑身的汗水“哗”一下就从汗毛孔飞溅出来了。
她抱着准考证哇哇大哭。
孟颜红着眼睛坐在考场的时候，瞪着第一科-----语文卷纸，脑袋空白到物理老师说的“抽真空”。
平时她最擅长的那些古文、文学常识、阅读理解，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了。她眼前晃动的，全是昨晚的噩梦------她一会在茂密的暗无天日的森林里被猛兽追赶、一会掉在泥潭里不能自拔、一会听见“啊～～啊～～”一样鬼一般的惨叫声。
当监考老师又一次站起来，将黑板上画着的那只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孟颜才猛然发现，最后一页的卷纸上，作文还没有写。
天呀！还有半个小时就交卷了啊！
孟颜欲哭无泪，赶紧阅读作文试题，是一篇议论文。
平时老师教的什么写议论文的承、解、破、转几个步骤，一个也写不出来；平时倒背如流的名言警句，一句也想不起来。看着那个命题中简短的故事，背后的寓意是什么，想半天也想不明白。她握着笔脑袋里万马奔腾，没有一匹马是带着作文思路而来。
快到交卷的时候，她发现她的钢笔掉水了，将卷纸湿了一大片。
天呀！阅卷老师会不会认定她作弊呀！
开考前监考老师说了，不能半路换钢笔水的颜色，不能故意滴墨水做记号，不能……
孟颜的脑袋晕晕的，看着那一大片污渍，都要哭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她考大学的第一科------语文，她最擅长的那科，作文交了白卷。
下午是化学，她继续着精神游离于肉体之外的状态。
那些谁和谁反应后是无色无味还是变颜变色，在孟颜的记忆里都变成了一股青烟，随风而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倒是变成了一碗浆糊，不知是和什么化学物质起了什么反应。
下午考完她瞪着眼睛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家，扑通一声摔进床里，差点睡成化石。
第二天是物理和数学。
孟颜在拿到物理试卷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让她在新班级里丢人现眼的那道“一木块在30度的斜坡上受到沿斜面上方100牛顿的拉力后……”的物理题。
孟颜瞬间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那道题，在最后半个月自由复习的时候，她请教过杨子东。
杨子东说，“不会的就别整了，把会的复习一遍、记住，就不错了。你以为物理老师会那么厉害、能押中考大学的题？”
孟颜一想也对，从那往后再看到那道跟她过不去的木块题时，总是自动忽略。
现在，那木块就像长了四肢一样极力抓住斜面、还裂开嘴对她一笑的样子，令她的视野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恍惚到眼前晃动的，全是那木块的纹路。
至于数学，不提也罢，孟颜和毓秀高中三年二班考第一的同学那250分的差距中，其中大概100分是因为数学。
第三天，孟颜拿着英语书，提前站在考场外面读了半个小时英语，强迫自己进入考试状态。
若干天后，孟颜高考的分数条上，只有英语这一科及格。其他科目的分数，惨不忍睹。
孟颜落榜了。
她这个从小到大的模范生，遭遇了她十六年平坦人生里的第一次滑铁卢。
孟爸傻了眼，孟妈说不可能。
孟颜的成绩还算中上，怎么会连专科都没考上。
一顿托人查分重新调阅考卷，最后孟爸孟妈只好承认那个最清楚不过的事实：落榜就是落榜，在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谁不小心被挤下去都不算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