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云山以南 01
书名:野花盛放荆棘林 作者:凌翎 本章字数:7480字 发布时间:2020-10-27

刘致致在来到山城的第二天,便找到了她喜爱的工作。那天她独自前往熙街,走过熙街的每一条街巷,先把所有在橱窗或门面上张贴着招聘信息的店子都记在心里。她根据自己的喜好、店子的要求等因素将所有店子在心里进行排序,准备依序进店面试和洽谈。排在她心里第一位的是一家咖啡店,咖啡店在熙街一个僻静的角落。刘致致之所以将其排在第一,是因为这家咖啡店的招聘信息与众不同,并非强调学历和报酬,而是简单的一行字:如果你也喜欢咖啡。

咖啡店的名字带着怀旧气息,叫做念念咖啡。刘致致走进咖啡店的时候,一位年轻女子接待了她。女子看起来大约三十岁,长相并非生而丽质,妆容却十分姣好。她长发齐肩,瘦削的瓜子脸,肤色雪白,身材高挑,眉宇之间显现冷冽气质,但谈吐很是温和。刘致致谦虚地说明了来意后,女子也介绍了咖啡店的工作内容和所能提供的薪水,两人当即达成一致,刘致致即日下午便开始在店里帮忙。刘致致心里那些排列于咖啡店后头的诸多店子,也都成为了不必要。

女子告诉刘致致,她的名字叫许念。显而易见,咖啡店的名字便是依许念这个名字而起。咖啡店除了主体的营业区之外,还有一间小小的阁楼,小小的阁楼被装修成了卧室。以前,许念便住在咖啡店的阁楼里,可熙街的吵嚷常常让她失眠,后来她租住到了别处。许念一开始也觉得,刘致致在这个年龄,不是应该留在学校好好念书吗?但当刘致致告诉许念她因何弃学后,许念理解了她,并告诉她,如果她不介意熙街的吵嚷,可以搬到阁楼里住。于是刘致致搬离了何夕帮她找的那间公寓,从此住在了熙街上。

咖啡店不只提供咖啡,还有甜品。刘致致来到咖啡店后,为了尽快学会所有咖啡的煮调步骤和所有甜品的制作方法,一时间,她变得忙碌起来,发现自己竟没那么依赖何夕了。一个人将生活填满时,感情这种虚空的东西会被抛之脑后。虽然刘致致与何夕之间的距离不足两公里,但自从上次在公寓分别后,两人除了不时发发消息和通过几次电话外,直至今天并没有再见面。然而今天,刘致致不得不去找何夕,因为一向身体强健的何夕,居然高烧入院了。她向许念请了半天假,一早便前往何夕学校的校医院。

上午,林婧和云帆也准备去校医院看望何夕。两人从图书馆出来,走在云湖旁边的一弯小路上。云湖将雄伟的图书馆装入它怀里,湖水被晕染成砖红色。云帆手里拿着一本陈旧的封面是云白色和浅蓝色相间的书,书里有几页页脚卷曲着。云帆一边走着,一边用指尖将卷曲的页脚一页一页抚平。林婧发现了他手上的细小动作,她说:“你很喜欢这本书,这是你第三次借出它了。”

“可能这本书,正好能给我这样的人,一种对待生活的力量吧。”云帆说。

“你是怎样的人?”林婧问。她认识云帆一年多了,但似乎并不了解他。

“也没有别的,就是勉强活着。”云帆脸色淡然。

“勉强活着?”林婧无法理解云帆的话,她觉得在这个衣食无忧的年代,活下去是件很容易的事。她不由得往别处想,接着问:“云诗姐姐给你读过这本书里所有的诗吗?”

云帆沉默。他自顾自看着路旁的那片青草地,青草地刚被园林工人用割草机割过,正散发着清新的植物香气。草坪中间的几棵棕榈树,树干粗大,树叶笔直。林婧见云帆不说话,继续问他:“云诗姐姐给你读诗时是什么样子?”云帆依旧缄默不语,林婧走到云帆身边,把云帆手中的书拿到自己手里。她翻开书本的第一首诗——《阿尔的太阳》。她说:“我也为你读一首,你看我读的像不像云诗姐姐。”说完,她开始读起来: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够/

/朋友更少/

/……/

林婧还没读完,云帆把书抢了回来:“你只是将文字念出来而已。”

“我又不是一个语文老师。”林婧站在石阶上,撇了撇嘴。

“你没借到你要借的书吗?”云帆问。

“可能图书馆没有收藏《呼兰河传》吧,我没找到。”

两人走上校园的主干道。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道路两旁的银杏叶子已开始泛黄。下个月的这个时候,银杏叶子也许就会铺满一地吧。林婧问云帆:“下午你还去补课?”

云帆点了点头,林婧面露失望的神色:“你不是拿了奖学金吗?钱不够用?”

“生活费是够的,但我要存钱买一样东西。”

“不会是房子吧?”林婧好奇。

“算是一所房子。”云帆浅笑。

“云帆,你别生气,”林婧停住脚步,表情认真,“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帮你的。”

“有些事麻烦不得别人。”

林婧与云帆走在一起时,偶尔喜欢跑到前面,然后转过身来和云帆说话。今天她穿得很简洁,搭配一双中跟的鞋子。校医院就在北门旁边,两人很快便到了。他们走进何夕所在的病房,看见了刘致致。刘致致背对林婧和云帆,坐在病床床沿,正在给何夕剥一个深红色的橘子。

“何夕,怎么还住院了?”

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女生的声音,刘致致赶忙站起来,站立在输液架旁,看了一眼陌生的林婧和云帆,又转过脸去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何夕,等着他说话。何夕脸色苍白,嘴唇也有几丝干裂,不过他笑得很灿烂:“昨天早上回宿舍后,我就一睡不起。是室友把我背过来的,居然烧到三十九点五度。”何夕长叹一口气,“都是天鹅蛋惹的祸。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进过医院。”

“何夕,《惊魂记》我看完了,你想知道凶手是谁吗?”林婧说着,隔着一张病床,站到了刘致致对侧。

天鹅蛋?惊魂记?刘致致大概知道眼前的两个陌生人是谁了。在林婧和云帆到来之前,何夕与她聊到了前天晚上的趣事。刘致致微笑着看向林婧和云帆,问道:“是林婧姐和云帆哥哥,对吧?”

“何夕,还不赶紧介绍一下?”来到病房后,一直沉默的云帆,终于说上了第一句话。

“我是何夕高中同学,我叫刘致致。”没等何夕开口,刘致致自己介绍了自己。

“致致,你好呀,以后我们一起玩。”林婧热情地说,回应刘致致满脸的笑容。

“谢谢林婧姐,请多关照。”刘致致点了点头,腼腆地笑起来。

“何夕,体温降下来了吗。”云帆关切地问。

“烧已经退了,这瓶药水输完就可以出院。”何夕抬头向输液架望去,还剩半瓶透明液体,接着他说:“不过医生说我低血压,后续还要回来观察观察。”

林婧听后不禁大笑,拍了拍何夕的肩膀说:“你不仅思路格外奇特,身体也格外奇特吗?发个烧还烧出低血压了。”

然而云帆听后却丝毫笑不出来,只有他知道何夕低血压是因为何夕在前天晚上两次抢夺并吃了他小药盒子里的药。他暗自下定决心,如果何夕这个傻小子以后再抢他的药吃,他绝不让他得逞。事实确是如此,在此后一年多的相处中,每当何夕试图去抢云帆所谓的维生素药粒时,云帆总是恶狠狠地训斥并阻止他。

快到中午时,何夕办完了出院手续,又生龙活虎般地侃侃而谈了。在医院住了不到一天的他,出院就跟出狱一样快乐。四人商议一起去熙街吃饭。周末的熙街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天气好的时候。云帆与何夕走在后头,林婧与刘致致走在前面,两两各自聊天。

云帆向来是个沉默少语的人,便只剩何夕寻找话题。何夕问云帆是否玩游戏,云帆说不玩;何夕问云帆是否看球赛,云帆说不看;何夕问云帆是否追网剧,云帆也说不追。最终,何夕得出结论:云帆除了勤奋学习拿奖学金外,便只会读诗和补课。毫无恶意,何夕不禁觉得云帆是个无趣的人。但何夕所不知的是,正是在他看来无趣的云帆,反而深得他所暗恋的林婧的倾心。

相反,林婧与刘致致的聊天,显得丰富很多。两人可以就衣服、鞋子、口红,香水、耳饰、眼霜等诸多话题,一一展开下去。最令两人欣喜的是,她们同样热爱小说,并发现彼此竟然有许多共同喜欢的作家。林婧本以为刘致致与何夕一样,也是本校的大一新生。但当林婧问及刘致致所学专业时,刘致致自嘲说她现在混社会了。林婧错以为刘致致是社会学系的,但刘致致告诉林婧自己弃学了。林婧鼓舞刘致致走自己的路,因为她曾经也差点弃学。当刘致致提及自己正在尝试写作时,林婧十分支持她成为作家的小小梦想。林婧听刘致致说她在熙街的一家咖啡店上班,便很想去咖啡店品尝刘致致煮调咖啡和制作甜品的手艺。

于是四人一同来到念念咖啡。推开门,便有浓香的咖啡气味扑面而来,柔软的音乐给人以愉悦感。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咖啡店里仅有零星的两三位客人。整个咖啡店都是白的底色,白色的桌子和白色的椅子,以及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许多白色的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放满了书。看见刘致致,许念迎了上来,她今天穿着一件以白色星点为碎花的黑色连衣裙,裙摆像荷叶,她的妆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深红色的嘴唇格外性感,与悬于她耳下的那两只流苏状的耳坠相得益彰。她说:“致致,你回来了。”

“念姐,这是何夕,之前给你讲过。这两位是林婧和云帆,我今天新认识的朋友。”刘致致一一向许念介绍,何夕与林婧向许念点头问好,而云帆,却以别样的眼神看着许念,像看着一位似曾相识的朋友,甚至是情人。

“我叫许念,欢迎你们来。”许念转头看向咖啡店靠里的地方,“阿兰,你也出来打个招呼。”

正当何夕、林婧与云帆都在猜想许念话中的阿兰是她女儿还是她店员时,墙角处慢悠悠走出来一只纯白色的羊驼。云帆脸色平静,何夕立刻瞪大了眼睛,林婧则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立即上前几步,去抚摸阿兰的脑袋:“好可爱,它就是阿兰吗?”

许念点了点头,何夕也围了上去,与林婧一起对着阿兰一阵感叹,全然忘了他们是来吃东西的,而不是来研究羊驼的。云帆似乎对阿兰兴趣不大,总是偷偷去看已站到柜台后的许念。许念在低头看手机,她的长发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云帆的目光流连于那未被长发遮挡的半张脸。不久,刘致致提醒他们:“你们要什么咖啡和甜点?我给你们做。”

三人这才找了一张桌子坐定。点完单后,林婧与何夕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聚集到阿兰身上。阿兰站在墙角,正吃着玉米和青草。刘致致去后厨忙了一阵后,许念走进后厨端来了三杯香草拿铁和一份芝士松饼,她将芝士松饼放到云帆面前说:“致致说你急着去补课,所以先给你做的。”

云帆的眼睛与许念对视的一刻,他回忆里的许多画面就像变成一张张照片,在旋转在坠落,在开放在凋谢。他仿佛觉得胸口有一阵刺痛袭来,提醒他幸福如泡沫而孤独为永恒,提醒他宿命有轮回而希望尚存在。他目光凝滞,哽咽着说出一句“谢谢”时,许念已经走回柜台了。

林婧意识到云帆有心事,拍了拍他手臂说:“云帆,怎么了?”云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我得走了,芝士松饼你们吃吧。”说完,他便急匆匆走出店门。于是白色的圆桌旁只剩何夕与林婧,两人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云帆是赶时间。他们分掉云帆的芝士松饼,一边聊天一边等他们的蜂蜜面包和金枪鱼三明治。

“我总觉得阿兰脸上缺点什么。”林婧看着正在咀嚼玉米粒的阿兰,对何夕说。

“阿兰的脸挺漂亮啊,缺什么?”何夕问。

“阿兰脸上缺点腮红。”林婧从包里取出口红,递给何夕,“你去涂在阿兰脸上,涂了腮红的阿兰会让你大吃一惊。”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涂?”

“因为阿兰更喜欢你。阿兰既然叫阿兰,肯定是只母羊,所谓异性相吸,你是知道的。”

何夕架不住林婧的鼓动,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乐于帮林婧实现她的怪异想法。他接过林婧的口红,蹲到阿兰面前,在阿兰左脸上涂了乒乓球那么大小的一片红色。何夕回头对着林婧得意地笑,林婧也给他竖起大拇指。而后,何夕想在阿兰右脸也涂上一片红色。他刚把口红杵到阿兰右脸上,阿兰便气愤地往后退了两步。突然,阿兰缩起脖子,微微仰头,运足了力气,就往何夕头上喷了一注口水。

见到这一幕,林婧站起来笑得合不拢嘴。何夕吓得赶紧退回林婧身旁,他把口红扔到圆桌上,用袖子擦拭脸上的口水,愤愤地说:“林婧,我算是再一次上了你的当。”何夕话里的“再一次”,意指前天晚上在缙湖中偷天鹅蛋不成而掉入水中的事。

何夕脸上还有一小片青草叶子,是阿兰向他吐口水时喷上去的。直至何夕把所有口水擦掉,那一小片青草叶子还留在他脸上。林婧盯着何夕喜感的脸,笑得更厉害了。她示意何夕,他的脸上有别的东西,何夕伸手在脸上抹来抹去,就是赶不走那片青草叶子。林婧只好伸出手,在何夕脸上拂了一下。何夕感到一瞬间的温柔,短暂划过自己的脸,瞬间又隐去了。他心中因林婧而生的那片湖泊,再次漾起一片涟漪。

刘致致端着蜂蜜面包和金枪鱼三明治走过来时,刚好看见林婧的手从何夕脸上落下。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住,沉默片刻后,她走到林婧身旁问:“林婧姐,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林婧告诉了刘致致阿兰向何夕喷口水和青草叶子的事,刘致致也忍不住跟着林婧笑了很久。何夕却尴尬地板着脸,十分难堪。刘致致很快忘了林婧替何夕拂去青草叶子的这个细节,但她不知道,在经过许多这样的细节以后,一切就都变了。

吃完东西,何夕还是追着阿兰玩,试图修复与阿兰的关系。林婧则在咖啡店里四处闲看,她居然在书架上发现了今天在图书馆没有借到的《呼兰河传》。临走时,她对许念说:“念姐,《呼兰河传》能借我看几天吗?”

“店里的书向来是不外借的,可你是致致朋友,当然另当别论。”许念答应了林婧。

林婧与何夕从咖啡店出来时,不到下午三点。云帆去补课了,林婧觉得回宿舍无聊,便希望何夕陪她在熙街上逛逛,何夕当然乐意至极。他们逛着逛着,来到一家小店,林婧在一对一高一矮的小熊玩偶前站了许久。较高那个小熊的手背在后面,握着一支玫瑰,较矮那个小熊的手也背在后面,握着一颗桃心。林婧忽而说:“何夕,我看得出致致很喜欢你,你不挑个礼物送给她?”

何夕对林婧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转移了话题:“你很喜欢这对小熊?”

“是挺可爱。”说着,林婧走出小店。

“那你为什么不买?”何夕跟在林婧身后问。

“喜欢为什么一定要买?买了或许就不喜欢了,许多东西就是得不到才深刻。”林婧说完,何夕不禁想起云帆所说的话——这个女孩真是歪理很多。但他细细推敲她的歪理,又觉得不无道理,反正他无法反驳。

两人往学校走,走在景苑路上时,何夕看着林婧手里的书问:“《呼兰河传》,讲的什么?”

“你要想知道,就自己看。”林婧说。

“我猜你也不知道,你不也才拿到这本书。”何夕撇了撇嘴。

“胡扯,”林婧语气激动,“我家里有这本书,我读过好几遍,我向念姐借,是因为宿舍没有。”

景苑路连着学校北门,从北门进去,再往前几步,就是梅园。林婧住在梅园。

“林婧,诗社的下次活动是什么时候?”分别时,何夕问。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感冒发烧好利索了吗?”林婧打趣说。

“放心,健康得很。主要是,”何夕停顿了下,“主要是,我想再次见到云帆。”说话时,何夕不应景地咳嗽了两声,他所说的“健康得很”不攻自破。

“你什么时候不咳了再说吧。”林婧笑了笑,“云帆这么有魅力吗?你也喜欢他。”林婧将话里的“也”字说得既轻又快。何夕这个男孩,太过于大大咧咧了,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林婧话里的“也”字。他仍是大大咧咧地说:“云帆人很好,不像你,总是整我。”

“下次你带上致致吧,她现在也是我们诗社一员了。”

“我们诗社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我入社时,可是发表了演讲的。况且,致致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不是学校的学生怎么了?活在世上,何必在意那么多条条框框。我喜欢致致这个女孩,你倒是奇怪,反而不替致致说话。”

何夕被林婧训得哑口无言,俨然一副学弟不敢忤逆学姐的模样。他正好在林婧宿舍楼下取了自己的单车,单车是前天晚上从松园骑过来暂放在梅园的。何夕独自骑着单车回松园,松园与梅园之间是很长的一段距离,就像他与林婧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黄昏时,云帆补完了课。他没有径直回学校,而是又来到念念咖啡。他走进咖啡店时,许念像中午时那样热情地迎上来说;“致致不在,她出去买东西了。”

云帆深情地望着许念,略显紧张地说;“我来找你。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像我姐姐。”说完,云帆便像中午时那样,急匆匆走出店门。许念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当刘致致回来时,许念向她问及此事。然而刘致致也同样迷惑,因为她与云帆相处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三小时,未曾知道云帆有一个姐姐。

对于此事,许念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终于有了些头绪,但也不甚了然。不时地,云帆会独自来到念念咖啡。与何夕和林婧第一次来时,云帆抿了一口刘致致为他煮调的香草拿铁。此后,云帆每次一个人来咖啡店,点的都是一杯香草拿铁,然而就连一杯香草拿铁,他也总喝不完。实际上他无心于此,他的心思在许念身上。许念在店里走动时,他老是偷偷看她。看她有时将长发别在耳后,看她有时将长发纨于头顶;看她有时妆容讲究,看她有时不施脂粉;看她有时穿戴用心,看她有时穿戴随性;看她为顾客端去咖啡时总是暖心一笑,看她偶尔也神色颓然。云帆在看许念时,云诗仿佛就站在他视线里。他将许念与云诗进行对比、区分、融合,以填补痛失云诗的巨大空落。许念当然能够感觉到云帆对于她的格外在意,有一次,她为云帆端去香草拿铁时,忍不住问他:“云帆,原谅我的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所说的那个姐姐,是去世了吗?”

云帆平静地说:“她结婚了,她很幸福。”许念对于自己的盲目猜测,抱以满脸的歉疚。云帆似乎并不在意,他难得莞尔一笑,问许念:“你店里这么多书,那你喜欢诗歌吗?”

许念肯定地说:“当然。”云帆听到这两个字,觉得这一个多月来的无数次偷偷凝望都有了归属,而眼前的许念与他心中的云诗,仿佛在那一刻彻底重叠。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你能为我读一首诗吗?”但是他没有。

不久,林婧也来了一次咖啡店,她来归还她热爱至极的《呼兰河传》。她将《呼兰河传》又细细读了一遍,也许是第九遍,也许是第十遍。这一次阅读,林婧下定了一个决心:她要去一次呼兰河,并带云帆一起去,除云帆之外,不带任何人。林婧刚走进咖啡店,许念像盼望了她许久似的,拉着她问:“林婧,你知道云帆有一个姐姐吗?他最近来了很多次,说我很像她姐姐。”

林婧立刻明白了许念的话,不由得联想到这段时间里云帆如何在许念身上找寻云诗的影子,甚至怀疑云帆是不是已经喜欢上许念。今年夏天的那个深夜,林婧与云帆在南山俯瞰山城夜景时,云帆向她讲述了他的过往,林婧一度以为云诗已经走出云帆的记忆。但她现在觉得,云帆仍旧沉浸于云诗曾经为他营造的缥缈世界。但林婧不会拆穿云帆,她是心疼云帆的,心疼不失为一种深厚的爱。她更不可能伤害云帆的自尊,去戳破他的幻梦。林婧看着许念,认真审视她的相貌,但她发现自己很难找到许念与云诗的相似之处。然而为了维护云帆的那个幻梦,她向许念解释:“云帆的确有个姐姐,她叫云诗,你和云诗长得还真有些像。云帆与云诗感情很好,但云诗现在远嫁他乡,云帆这个人比较怀旧。”

林婧原本希望自己与云帆的感情,最好如细水长流,缓缓汇聚成江海。她可以等他,用时间为他治愈伤口,她可以耐心地将自己的点点滴滴慢慢植入云帆的眼里和心底。但离开咖啡店后,林婧的想法变了。她突然明白,时间和宿命不会等待和将就任何人。她正深爱着云帆,当然可以尽快拥有云帆。她推翻了自己上次对何夕说的话:许多东西就是得不到才深刻。她再次去到那家小店,买走了那对一高一矮的小熊:较高那个小熊的手背在后面,握着一支玫瑰,较矮那个小熊的手也背在后面,握着一颗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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