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许若琰一路飞奔到M大的礼堂的时候,刚好看见孟颜一身白衣,一把古筝,轻颦浅笑、素手轻扬,一首《春江花月夜》用叮咚婉转的音乐描绘了一幅夕阳西下,泛舟江上,游船筲鼓齐鸣的动人情景。
孟颜在台上全神贯注的演奏。她知道,许若琰一定会来,他一定在礼堂的某个角落里,专注地看着她。
因为,她闻到了他的气息。
当一曲奏罢孟颜轻提白色长裙一步一步走下舞台的时候,许若琰的眼睛湿润了:那个野蛮、霸道、厉害的小女生,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端庄美丽、落落大方、优雅从容的大姑娘。
许若琰感到脸上似乎有泪水流过:他的小孟颜,终于长大了。
许若琰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泪水,转身飞奔出M大。
孟颜的演奏一共用了七分钟。为了这七分钟,许若琰冒着私自脱队被军纪处罚的危险,一路狂奔,在两个小时之后终于追上了拉练行进的队伍。
三月份开学的时候,安琪看见孟颜坐在床上,笨手笨脚地在织东西。
安琪抢过来拿给大家看:“看呀!孟颜又出新作品了!”
童雅静上前围观:“咦!孟颜,你织的这是什么?”
孟颜小声说:“手套。”
安琪道:“这是手套吗?这怎么从旁边斜着支出来一个东西?你这手套是五个手指的人带的吗?怎么看着像是六枝儿带的,给残疾人织的?”
大家哄笑。
孟颜十分气恼:“你才残疾!许……才不残疾。”
大学刚入学的时候,许若琰的脑袋接连三次撞顶棚差点撞到脑残,孟颜却乐得在寝室的地中间跑了一圈猪颠疯。而现在,孟颜对安琪说许若琰残疾十分气愤,她难以接受任何人说许若琰的不好,即便这个人是安琪。
孟颜不止一次地看到许若琰的双手受伤,她要给许若琰织一副手套、厚厚的手套,确保许若琰的双手不再受伤。可是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织手套,织到一半才发觉似乎起少了针数,只好在织到手指的位置硬加出来几针。硬加出来几针的结果,看着确实蛮像六枝儿的。
安琪和童雅静拿着孟颜织到一半的手套笑得东倒西歪,孟颜却悄悄的哭了----许若琰新年那天出去拉练,寒假前终于回来了。孟颜看到许若琰的手起了一小块冻伤-----他们到附近的大雪成灾的几个郊县去救援,许若琰的手冻伤了。
安琪看见孟颜哭了,觉得好生无趣,扔下一句:“哭啥啊?以前也这么开玩笑,也没见你哭。”就走了。
童雅静也很惊讶,她抱着双臂靠在床边的梯子上悠悠地说了一句:“能看见孟颜的眼泪,真不容易。”
孟颜的手套快织完的时候,也到了盛夏。
孟颜面临大三的最后一次考试,许若琰早就完成了毕业考试及答辩,他们班全体同学一半到祖国的最北方的那个军事基地去实习,一部分去祖国的最南端,接近越南的国界线那里,镇守国门。
许若琰选择了去北方的军事基地,他父亲许云天曾经战斗和殉职的地方。
许若琰上初二那年,许云天在一次执行军务中殉职。安尚武隐瞒了许云天殉职的消息,收养了许若琰,将他带到黛城—他们部队当时驻扎的那个小县城,转学到孟颜和安琪所在的黛城一初中。
在高考前报志愿的时候,安尚武告诉了许若琰他父亲早已殉职的经过,并鼓励他报考军校,做一名光荣的军人。早有预感的许若琰听完平静地含着眼泪,报考了M市的军事学院----当时录取分数最高的军校。
刚刚几场大雨过后的那个下午,骄阳似火,知了在教室外面的树上叫成一片,树叶勉强打起精神,教室里的学生们也昏昏欲睡。孟颜强撑着眼皮,跟着助教划重点---考试前最后一次答疑。那是一个公共科目,大三的好几个班的同学们都选择了这门课,因此来跟着助教划重点的学生们坐满了一个大教室。
忽然,旁边的同学用胳膊碰碰孟颜,抬起下巴冲着窗外努努嘴。
孟颜向窗外看去,就见好久不见的何英站在窗外,神情焦急的冲她招手。
孟颜忽然想起,何英也到了毕业的时候了,也不知她分配到哪里了。她指指课本,摆口型对她说:等我下课。
没想到何英的脸上更加焦急,冲她连招手带比划。
靠窗的同学递给何英一张纸、一支笔。何英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不大一会写好了,从窗外递给靠窗的那个同学。
孟颜眼看着那张小纸条一路传过来,她拿到手看到上面写着:“许若琰要去执行任务,一会就出发了。你快跟我走!”
孟颜想了下,在那张纸上写道:“没事,他经常出去执行任务。”然后将那张纸条又传来出去。
何英看完,接着在那张纸条上写:“这次不一样!我和欧阳宇飞刚才去看他,他背着欧阳宇飞悄悄求我来找你的!快跟我走!”
孟颜看见那些字,知道欧阳宇飞也在军事学院,有点迟疑,她想了一下,写道:“等我划完重点,就跟你去。”
何英一下子急了:“你傻呀!许若琰是去抗洪!抗洪!他不会游泳!堤坝被冲垮了会游泳的都没用!”
孟颜看完一下子坐不住了。
她悄悄地跟旁边的许紫寻交待了几句,悄悄起身、弯着腰,偷偷挪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但是那个后门关着,孟颜不敢去开门,她怕助教听见声音。
她看着那扇开着的窗子,打起了主意。
她又看了一眼助教,助教正低头看着课本,嘴里不停地在唠叨着,这个地方注意啦、那个地方是重点啦。
她悄悄挪到窗子旁边,先坐到窗台上,拿出小时候练体操的功夫,团身,旋转,一下子就转向窗子外面。旁边的同学们看着孟颜如此灵巧的身手,不由得捂着嘴笑。
孟颜也正暗自得意,没想到往窗台下跳的时候,得意忘形,一个不小心,咕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教室里一直看着孟颜在助教眼皮底下逃课的同学们忍不住轻声笑了,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助教终于发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大家。他疑惑地走下讲台,开开前门,向外张望。
许紫寻赶紧低声喊:“孟颜!快跑!助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