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兄,你说说,咱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那鱼上来?我可是饿得紧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了,你面前摆着这么多菜,还不够你塞牙缝的么?”
“那不一样,我得留肚子吃鱼呢...”
话音未落,门被打开,小二将酒端了进来,身后随之而来一众小厮,定睛看去,原来是四人合抬着一只青花瓷盘,上面摆着一条大鱼,作腾飞状,冒着丝丝仙气,红翠交加,引人入胜。
“这便是我临江楼的招牌,亥都霸王鱼。鱼游潜底,龙腾高空,亥江不尽,霸王出世。二位请慢用。”
尾随最后的掌勺走了上来,朝两人做了一揖。
两人与他点头示意。众人退下。
辛玉两眼放光,将那筷子拿在手里,空夹几下,发出叮叮之声,
“莫兄,不要与我客气,敞开了吃!我可先干为敬了...”
衍之勾起嘴角,正欲说甚么,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不安。
他情不自禁的望向窗外,明明紧闭的窗户,却未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莫兄,嗝,愣着干什么呢,,吃啊!”
衍之未做理会,而是探出身子,一把将那窗户推开。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一年之末,天也黑的早了。酒楼门口停着一辆行辇,红似烈火,旁有七八人围候。
“诶,莫兄,你开窗户做甚,冷死个人。”辛玉手里握着筷子,起身将窗户拉上,继续埋头吃喝。
“辛玉兄,你可知亥都中坐红轿的,除了国师还有什么人?”
“红轿,可是国师特权。其他能做红轿的,只怕是新娘子了吧。”
“那这酒楼中有甚么大人物么?”
“有啊,不过常年霸占四楼的亥都诗圣窦五爷早回家陪老婆了,一楼有位喜爱看戏的梅太师,可这个点戏早散了,他也不应该在。嗯,却是没甚么大人物。”
“那,为何国师会至此...”
“甚么!国师来了?”辛玉猛一抬头,圆睁双目,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辛玉兄,你嘴上还沾...”
“余信!你这逆子!”
伴着喊声,门被一脚踢烂,便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大步流星,闯了进来。
辛玉口中霸王鱼还未来得及咽下,此刻半鼓着嘴,傻愣愣的,与呆瓜平日里的表情如出一辙。
“余三都与我说了,家中半多月不见你的踪影,估摸着是跑出城去了!下午薛府来人赔罪,我才知道你这兔崽子在临江楼,好哇,进都第一件事不是回去找我,而是来找鱼!”
那老头嘴里夹枪带棒,说话间人便到了辛玉边上,他一把抢过辛玉手里的筷子,狠狠掷在地上,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啊?!”
老头面目狰狞,唾沫星子横飞,喷了辛玉一脸。
衍之看这情形,心思百转,当下便明白七分。听国师喊他余信,又喊逆子,再观其名,辛玉,余信,颠来倒去,十有八九这辛玉便是他自己口中的余大少。
余信趁国师出征南下的时间,偷跑出去玩,今日坐轿子回都,正与国师撞上,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发现,这才找上自己,让自己坐入轿中,这样国师发现轿子,派人来查时,他就可以脱身。
甚么佳人有约,甚么惧怕母亲,全都是狗屁!这余信也真是满嘴胡诌,亏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编出一个这样的谎话。
“喔,喔喔!”
余信面无血色,似是被吓傻了,半天只发出几声怪叫。
老头见他半天放不出个屁,更是气结,索性不去看他。
一扭头,却正见衍之坐在那里抱着青花瓷盘,大吃大喝。
“放肆!你这混账!国师在此,竟敢公然无视!”国师身后的随从见此,大声喝止。
“欸,无妨。这位小友,又姓甚名谁,从何而来啊?”
国师暂且放过了余信,转过来盘问,一双眼看上去稀松平常,可直盯得人头皮发麻。
别看衍之面上轻描淡写,似是毫不在意,可心里早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若不是他借吃鱼遮掩,只怕这次要人前出糗了。
国师所带给他的压力虽是不大,可不知为何,一旦靠近,便会教人产生一股危险之感,分外奇怪。
衍之推开盘子站起来,并不敢与国师对视,他抱拳施礼,弯腰埋头道:
“国师在上,小子姓莫,暮寂岭人士,今日来都,不为其他,只求一张镂金红纸。”
“不必多礼。”
国师轻抚胡须,“观你言行,确不是都中人。不过进都买纸,似乎与我这犬子无甚干系,你二人却是为何到这临江楼中来,还点了最难得的霸王鱼?”
衍之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实话实说,全盘托出,只怕余信回去之后没甚么好果子吃,自己也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可若是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国师先前几句话摆明了已经知道余信的技俩,自己此时还矢口否认,可以算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衍之想让余信自己做决定:
“这还需余公子自己来解释。”
“不,我只问你。他那张嘴,我可信不过。”
国师却不给这个机会。
衍之两手发汗,心中暗暗发虚:
“我受人所托,半月前来买红纸,但无甚么门路,就在此时,听闻都中的余大少喜爱结交朋友,于是找上门去。没成想,与余大少见面后一见如故,分外投机,他也同意帮忙买红纸。
于是我在都中落脚,只待后天红纸出售。而就在今天上午,我与佳人有约,为了撑撑门面,便向余兄借了轿子,出都相见,至中午方才回来。余兄帮了我大忙,我分外感激,于是在临江楼请他一顿。至于甚么半月不回家之说,我却是一概不知。”
余信本面如死灰,听见衍之如此一说,十分错愕,瞠目结舌,似是不相信一般。忽的,他反应过来,急忙插嘴进来:
“对对对,甚么半月不见我,只是我不怎么出门而已...”
“果真如此?”
“那当然了,我的亲爹,你宁愿信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也不信我吗?”
余信一开扇子,围到国师身侧,讨好似的扇了起来。
“罢了。”
国师将他一推,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