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宽又指着那帮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说:“外边的钱不是好挣,你们还回来干甚?告诉你们,今年的救济粮,俺是没脸再向国家伸手要了。”
新来的乡党委胡书记是个好大喜功的人,为了展现他上任以来的政绩,他在产量报表上谎称今年亩产过千斤,全乡喜夺丰收年。并严禁上告,上告者按扰乱治安拘留处置。
李家沟村的人闻讯全傻了眼。
上告,无脸告,不敢告;不告,没粮吃,饿肚皮,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活人倒也没让尿憋死,他们在外乡走亲串友,东讨西借,靠求来的那点儿粮食打发着漫漫的寒冬。
李家沟村有个传统的规矩:每逢荒年的冬至那天,村里的人便抓阄杀耕牛,抓住谁家的耕牛便杀谁家的耕牛,供全村人聚餐一顿。
冬至这天,村里的人像一群饿狼似地一早就赶到了打谷场抓阄,结果抓住了李三牛家。
李三牛家的那条黄牛高大、肥壮。
李三牛心疼得像是割心头肉,可他是村里的长辈,不敢触犯族规,只好泪眼巴巴地看着让人把牛牵走。
人们在打谷场的东头垒起了灶,灶上架了个口径一米五的杀牛大铁锅,锅里盛满了水。
人们不住地往灶膛里塞着干柴,熊熊的烈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人们用铁链将大黄牛拴在了古槐上。
大黄牛的四条腿被粗粗的麻绳固定在了四根木桩上。
大黄牛颇通人性,起先,它的眼里闪着哀求的光,惊慌地朝人们张望着。
当铁链越勒越紧时,大黄牛从它那庞大的肺叶里发出了低沉、悲哀的吼叫声。
屠夫是外村的屠宰世家,凶悍、粗壮的屠夫登场了,他将一块大红布蒙在了大黄牛的头上。
大黄牛想奋力甩掉,但它的各个部位都被铁链控制得紧紧的,无法扭动。
当屠夫将锋利的尖刀朝大黄牛的脖子狠狠地捅去时,在场的人们全都惊栗地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李宽宽发烧,病倒在了炕上。
当一股股浓浓的肉香味钻进他的鼻子时,他方猛然醒悟到今儿个是冬至,村里的人定是在打谷场上杀牛聚餐。
他强咬着牙,下了炕,冲出窑洞,操了把铁锹便朝打谷场奔了过去。
打谷场上香味四溢。
人们拿着盆,端着碗,眼里喷着贪婪的目光。
有的人还不住地往肚里咽着涎水。
他们把大铁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村长来了。”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人们全朝李宽宽望了过去。
李宽宽黑青着个脸,“咚咚咚”地走了过来。
人们畏惧地闪开了条道。
李宽宽径直走到了大铁锅旁。
李宽宽二话没说,用铁锹在地上铲了一锹沙土便扔进了铁锅里。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李宽宽“噌噌”又铲了几锹土,扔进了铁锅里。
“王八操的!”人们被激怒了。
眼看到嘴的一锅香喷喷的牛肉被李宽宽毁了,丧失了理智的人们便潮水般地朝李宽宽猛扑了过去。
“打!打!打!”
“打死他,打死他!”
人们狂呼着, 拳头像雨点似地砸在了李宽宽的头上,身上。
李宽宽也不知是无力招架呢还是想以沉默来对抗,他闭着眼,紧咬着牙关,一任众人宰割。
愤怒的人们不住阵地喊着、叫着、打着。
“打死他!打死他!”吼声震耳欲聋。
秋月挺着个大肚子,拼命地跑了过来。 “别打了,别打了!”秋月一边哭,一边大声地哀求着。
人们打得更凶了,打得更猛了。
愤怒的人们在李宽宽的胸前背后用拳头猛砸着。
还有人用脚使劲地踢李宽宽的腿。
秋月“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地仍在哀求着。
人们的私愤仍凶猛地发泄着。
满脸是血的李宽宽被人们打倒在了地上。
人们用脚在他的身上猛踢着。
再不住手,李宽宽就会被活活地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