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躺在沙发里，一只手臂放在额头上，不让灯光直接照进眼睛。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是走神，半是认真的听着电视里播报的新闻。
“今日午后三点，法院正式判决六月九日宣讲会爆炸事件的嫌疑人，以爆炸罪，和危害社会安全罪，判嫌疑人流放。”
电视里的女声钻进了莫凡的耳朵里，她稍稍将手臂移开了些，将注意力放到了电视屏幕上。嫌疑人的脸被打了码，看不太清他的特征，只是这人身材臃肿，宽大的囚服也遮不住他一身的膘。
记得她在社交软件的群聊里看到过同组的人聊过这件事，他们说程方舟那组在抓捕这个嫌疑人的时候废了好大的功夫，还有人受了伤，每个人在那天宣讲会结束的时候都是筋疲力尽的样子，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就没有办法灵活起来的胖子显然并不能够让特别作战课的A级组成员变成描述里的那副样子。
这个嫌疑人肯定是顶包的而已，流放嘛，可惜了一条人命吧。不过，是意料之中了，莫凡将脑袋转回到原来的角度，继续着她的思考。
她满脑子都是本田大平下午说的话，明知道这些东西很大可能都只是唬人的，但她却相信本田的反应，还有她对秘学莫名的兴趣，让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地让自己重新考虑这些话的真实性。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被决定好的，新闻里的爆炸事件也好，林娟的失联也好。如果决定好了，他能不能够看到呢？
该死，莫凡咂了咂嘴，忘了问本田他能不能够看到别人的未来了。
那段话之后，本田之后再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莫凡几乎都不记得了，因为那些都不重要了，甚至了解任务这件事也不再重要了。她的心情一下就变得特别奇怪，是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那种，因为在本田说出那些的那一瞬间，她也好像看到了她的未来一样，但又不能记得。她能够记得的，也只有当时眼前那片灰色的天空，还有望不尽的石碑。
落荒而逃？那不至于，她很确信，自己一定有让自己将最完美的形象保持到最后一刻。说实话，这么荒谬的说法，怎么就会让自己的心情有那么大的起伏呢。
电话铃声响起，莫凡也没有看对面的人是谁，她只想赶快找个人，或者找点事情做，要不然自己怕是要陷入怪圈里了。
“喂？”大概是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喝水的缘故，莫凡的声音有些哑哑的，也有些低。
“喂，前辈！那个，我现在可能有点麻烦，能不能来帮个忙？”是孙亦宸。
“你在哪儿？有什么事吗？”莫凡让自己缓缓坐了起来，躺的久了，整个人都有些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孙亦宸好像有些着急的语气。
“我在地下城的入口，我刚下去之后感觉好像有人跟着我，然后我逛了一会儿就上来了，但那个人还在。我今天和人约好了要见面，有人跟着我担心会有问题。”
孙亦宸用最快的语速和最简单的几句话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莫凡只能听到气声。不过，地下城三个字的发音很快就让她反应了过来，精神也一下子提了上了，全神贯注地听着，也算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哪儿的。”
“北十区那个巷子里，上次我带你来看过的那个。”
“约人几点？”
“已经过了时间了，不过我和他联系过了，应该没问题。”
“我现在过来，你能撑多久？”莫凡已经冲到了衣帽间里，随意拿出了一套适合运动的装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就换上了衣服。
“那人目前只是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前辈过来需要多久？”
“你先四处晃晃，我这里过来不是特别远，特快电车十分钟，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跟着你的人是月人还是人类？”
孙亦宸并不像月人那样，能够分辨出来人类和月人的区别，他只能凭着感觉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像月人，人类应该更好发现一点。”
“好。”
莫凡飞快冲了出去，手指疯狂地在手机屏幕上点击着，将自己出门的消息告诉了吴令妍。原本，两人是买好了食材打算今晚好好做一顿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需要延迟一下了。
今天真是事多啊，莫凡想着。
电车里的时间是没法加速的，她只能跟着预定的路线和时间朝着目标方向移动。她很久没有跑这么长了，说实话，这么点距离，在专门学校训练的时候只要三分钟就能跑完的，没想到进了特别作战课以后反而要跑的少了，到现在竟然退步了，花了五分钟才到车站。
莫凡几乎是贴着电车的门站的，趁着电车行驶的时间，她将簪子插在了头上，做好随时需要战斗的准备。在电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手机扫过一旁的扣费机，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被扫到，她只想马上赶到。
就是那个人吧，那个现在正在屋顶趴着的人。在锁定目标之后，莫凡一脚踏上墙壁，两只手扒拉着房檐，爬上了屋顶。
月人的感官是敏锐的，从莫凡离他差不多有两百多米远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有个人正在快速向自己的方向移动，所以在他察觉到的那个瞬间，同样也做好了需要动手的准备。
他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的时间不超过一秒，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莫凡要做的，是让孙亦宸能够成功进入地下城和人见面，所以和眼前的人打一架无疑是能够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反正自己戴着口罩，脸部大部分的特征不会露出来，时间也不会持续太长，没有问题。
她没有将簪子从头上取下来，只是跳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右臂一弯，直取月人的脖子。
她当然知道，锁喉这种技能对于月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就算真的使出了让一个人毙命的力气，在月人的身上也只不过是稍微晕一会儿而已，但把这招当作控制来用，在月人身上倒是比较有用。
只可惜，这种技巧的时效并不长，对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手肘在莫凡的肚子上给了一下。
这下挺疼，太久没打架，莫凡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下就已经在来的路上。
没办法，莫凡只能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只是，对方的拳头却没有因为莫凡的后退而后退，在手肘击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调转了方向，同时也顺着转身的动作，将拳头送了出去。
莫凡两臂交叉，接下了这一拳。这拳没有想象的重，她还安心了一下，却没想到对方在拳头触碰到她的那一刻竟然将手掌展开，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看来是想试探她的等级了。
啧，真的是太久没打了，这样不行。莫凡眼神瞟着开始流血的伤口，一把将伤口捂上，藏在袖子里准备好的粉末立马融进了伤口里。这样做很疼，比酒精撒在伤口上更疼，但她不能像上次和上官冉那样，因为伤口而再被月人发现自己不是月人的身份，而经过多次的实验，这是唯一能够不让月人发现的方法，就是时效不长，要速战速决。
“你是谁？”那月人问道，并没有想要将继续打的意思，“月旦井的人？”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盯着他？”
“与你无关。”
“那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莫凡本来就没打算和对手有什么交流，所以马上就上前一步朝着对方头的位置踢了一脚。
月人往后退了一步，没让那脚真的踢到，但莫凡接连又来了好几腿，这毕竟是屋顶，再往后退就要下去了，下去地方小，并不适合他的战斗习惯，所以他用手接下了一腿。可没想到莫凡竟然任由自己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断掉那般，腾空扭转了身体，让另一条腿又往上踢了一脚。
会这样战斗的人在这座墙里基本是没有的，在惊愕的那一瞬间，莫凡的腿就碰到了月人的脑袋，而莫凡在收回的时候，那只原本已经扭曲的腿有一次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竟然就这样接了回去。
“你是谁？”这次并不是确认身份了，“你的骨头可以接回去但是伤口没有愈合，你和一般月人不一样。”
“哦，所以呢？我是谁？”
突然，那月人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听到过临碑城里有一个会任由自己骨头一节一节断掉再接回去的人，这是不需要战斗的人。
而就在他意识到之后的片刻之后，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什么消息，莫凡当然不会知道，只是在他看到那条消息之后，他就完全没有了战斗的意识，并且，他也没有了再需要监视孙亦宸的任务。
他向莫凡点头示意，接着，就以一种放松的姿态离开了莫凡的视线范围。
对于眼前这样有些莫名其妙地展开，莫凡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解，刚才的对手为什么突然离开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孙亦宸现在能够放心进入地下去和人见面了，其他的她不关心。
她跳下了屋子，发现孙亦宸早就已经不在巷子里，手机里新进来的消息告诉了她，孙亦宸在刚才发现莫凡在和月人战斗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地下。这很好，这证明刚才那架没有白打。
地下不像地上，店铺不会更新换代的那么快，那些做生意的人也不会一旦赚不到利润就会放弃，在地下做生意，一般都会比较长久，店面也不太会换位置。所以，就算莫凡这次是从和之前不一样的入口进入的，一旦看到收悉的摊子，就会知道该往哪里走，接下去也不太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大概走到离孙亦宸二三十米的地方，莫凡就停了下来。她看着孙亦宸熟练地和店铺的老板交谈着，突然有了点羡慕的感觉。
她看了看四周，一切都和预料的一样，是熟悉的样子。莫凡想着是不是能够再遇见那个上次的老爷爷，但显然今天他并没有在这里。有些可惜，但找他不过是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况且像他这样的人会露面，已经不寻常了吧。
“前辈！”孙亦宸不敢喊得太大声，只好到莫凡两三步前才敢说话，“前辈还特意下来了，其实我本来打算直接上去找你的。今天多谢前辈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了哈哈哈。现在时间不早了，要不然今天我请前辈吃饭吧！”
“没事，我刚好来视察。”莫凡已经习惯了孙亦宸的风格，现在也算能够应对了，“吃饭不用了，我直接回家。”
她是该回家了，今天都没有想到会受伤，还好地下城这种地方有受伤的人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一路上也有不少能够简单处理伤口的摊子，还能买一些消毒水和纱布稍微缠一下。只是，刚才孙亦宸和那老板说话花了不少时间，莫凡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并没有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毕竟是被月人伤到的，她还雪上加霜的将月人骨头制成的粉敷在了伤口上，本来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口，这下怕是没有一个月都愈合不上。
大概是因为地下城的气味本就带着各种难闻的味道，孙亦宸明明就站在莫凡的面前，却没有闻到莫凡身上的血腥气，愣是在起步开始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莫凡的手臂，才发现原来上面缠着一层有些湿黏的纱布。
“前辈受伤了？是刚才吗？”
“嗯。”
“啊，那，赶快去特别作战课处理一下吧。”说着，孙亦宸就想要往去特备作战课最方便的的那个入口走去。
“喂。”莫凡一把拉住了孙亦宸，“你好像对这儿挺熟？傻了吗，我又不是作战中受的伤，去了怎么说？”
“啊哈哈，毕竟现在经常来了嘛。比起这个，伤口更加重要啊，就不要管是为什么受的伤了，还是去特别作战课吧。”孙亦宸一脸担心，他明白现在他们两人在做的其实是属于不合规的事情，但又想不到该怎么做。
“我回家就好。”
“回家怎么能行？这是月人弄伤的，一般不是没办法处理的吗？”
“回家就好，放心，也不是第一次了。”
孙亦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第一次，就代表之前莫凡已经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受伤过很多次了。
“那我送前辈回家吧。”他还是不放心。
莫凡想了想说道：“随你。”
随即，她就给吴令妍又发了一条消息。刚才的那条吴令妍还没回，但新发的这一条软件很快就显示了已阅。既然不回复，那就应该是没问题了吧，反正只要让他看到自己能够处理伤口，就可以让他走了吧。
两人并没有选择乘电车或者巴士，这样还渗着血的伤口如果让群众看到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来接他们的人是一个开着跑车的男人，那人看到莫凡的伤口后并没有太惊讶，全程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但却一直通过后视镜看着两人。莫凡没有见过这个人，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并不属于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但这是吴令妍找来的人，姑且就先这样吧。
回到吴令妍的公寓后，莫凡将一大盒子的医疗用品从卧室里搬到了客厅里，在孙亦宸的面前“表演”了一遍她是如何处理的。
作为中级作战员，他们都知道特别作战课的药和市面上的药是不一样的，虽然外面的包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气味上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原本孙亦宸还担心莫凡只是用普通的药糊弄一下，但在瓶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像莫凡这样经常出入地下的人，大概总是能有渠道能买到特殊的药品的吧。
孙亦宸尴尬地坐着，自己也知道在处理伤口这种事情上帮不上什么忙，他专门学校毕业的时候，最差的那门就是医疗知识，而且这门课里大多都是些最简单的应急方法，考试都是在假人身上考的，这他都没能够考好，更别说上手真人了。
“啊，还没多谢前辈呢，之前那么多奶酪，如果不是前辈给了我地址，我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孙亦宸突然就提起了这件事。
莫凡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识的往其他地方瞟了一眼才说：“没什么，本来就是我让你去做的。”
“没有没有。”孙亦宸两只手在身前摆了摆说道，“一开始确实是前辈让我去调查的，但那个时候是为了作战，可是之后是我自己愿意继续去的，前辈也是问过我的。”
空气里不过几秒钟的安静让这间公寓里的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思维放在了孙亦宸说起的这件事上。莫凡眼睛依旧看着伤口，双手就像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样，就算她的大脑已经开始思考别的事情，没有发出具体的指令，手上的动作也不会因为注意力不在而停止或者出错。
“问你个问题。”莫凡在将手臂上的伤口完全处理完成之后终于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因为抓捕所有的月人是每个特别作战员的责任？”
孙亦宸沉默，他知道他的想法和是不是特别作战员没有半分关系，但为什么他会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他也没有想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他不能只作为一个特别作战员去完成任务，或者说活在这座城市里呢？好像就是和莫凡合作任务的那一次吧，那次的最终作战。
“如果这么做了，所有的月人真的能够被抓捕吗？”孙亦宸嘀咕了一句。
“不能，应该说是不可能。”莫凡想都没有想，立马接道，但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这句话不妥，又加了一句，“你知道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吗？”
孙亦宸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政府知道吗？”
他还是摇摇头：“地下城的人口不是不统计吗？”
“那你觉得他们想知道吗？”
孙亦宸没有懂莫凡的意思，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他感觉的出来她在说一些比较深奥的问题，但可惜他的脑袋瓜再聪明，也没有听人说话不听表面意思的习惯。
“你们最近有接到什么任务吗？”莫凡看出来他没听明白，手边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也吸引了她短暂的注意力，便换了个话题。
“唔... 没什么特别的吧。”孙亦宸挠了挠脑袋，想了想道，“哦，前段时间北十六区那边有个什么，神府外围的塔进了人的传闻，之前管理组把这个资料发给我们了，虽然我们都不是太明白这种事情给我们特别作战课干什么，但是给了就得接，所以我们现在有人经常会在那周围转。”
莫凡的眉毛抬了抬，这可是真的巧了，这不是两天前才去过的地方嘛。
“所以呢，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压根就没在意这件事，这也没有和月人有关的证据啊，所以就一直拖着了。”
莫凡点了点头，手指在手机上划了划，翻出了手机里拍的北十六区神府的照片，把那座传闻中的塔的照片传给了孙亦宸，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更加准确的目标，就当作是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帮忙调查的谢礼了。
“你走之前再问你个问题。”莫凡并没有看着孙亦宸问这句话，只是继续看着手机，“你为什么做特别作战员？”
“为什么...”
孙亦宸有些犹豫，他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一直因为自己会打架，不怕老师而没有好好学习，有时候更是利用自己的这些优势让所有人都不敢来烦他，久而久之，老师同学都开始不喜欢他，而他又不想干那些普通的体力活，总是幻想着自己真正能够干出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所以他能想到的能够利用这身力气的，好像也只有特别作战员。
一开始觉得做一个特别作战员是很酷的一件事，虽然家里人都不是很支持，但还是尊重了他，所以他一直都只是把他当作一件很酷的事情，而且还是所有人眼里的“临碑城的英雄”。直到他发现他打不过莫凡，他才觉得有一个需要追赶的人，再到后来，就是之前的那次任务了，特别作战员的定义好像又变了，虽然他以前从来不会有什么“正义的伙伴“这种想法，但他突然觉得，特别作战员好像也不是听说的那么正义。
“那我换个问题，今天有人盯着你了，所以我再问你一次，如果让你继续跟我在地下城查那些东西，你愿意吗？”
“愿意！”
孙亦宸用力地点着头，只是不知道他是作为他自己愿意，还是作为特别作战员愿意。
“那如果之后不只是调查了，呃... 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想到，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可能需要有一个，第二职业，你还愿意吗？”
“愿意！”如果这会很有意思，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临碑城的英雄”的话。
“那，有一个人要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