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鱼长得很瘦弱,生活那艰辛、苦重的压 迫使她过早地成熟了,心里那超重的负荷使她的脸上常年堆满了病态的忧愁。
她本来就内向、含羞,家境的贫困愈发加重了她的自卑感,就是见了本村人,她连抬头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当她跨进门槛时,见王书 记在,顿时窘得满脸飞红。
她呆呆地僵在地上,犹如根木桩。
“河鱼,有事吗?”王书 记笑眯眯地问。
河鱼用牙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半晌,才慢慢地抬起头。
只见她缓缓地走到坑桌前,从布包里掏出一叠钱放在桌上后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钱!哪来的这么多钱? ”王书 记深感惊异。
李宽宽点了一下钱,整整3200元。
李宽宽将前些日子人贩子来捆富家买小孩的事说了一遍。
王书 记难过地低下了头。
半晌,王书 记才感慨地说:“河鱼,多么好的孩子啊!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可她见这么多的钱都不动心,这是什么?这就是美德,一种既朴素又高尚的美德啊!”
李宽宽犯愁了,问:“王书 记,你说,这笔钱该咋办?人贩子是肯定不敢来要的。”
王书 记说:“按说,这笔钱该上交公安部门。可是,捆富死了,家里没了重劳力,他婆姨又是个精神病患者,一家五、六口人张着大嘴要吃、要喝。这样吧,你跟村里的其他支委碰碰头,这笔钱权当是救济款,补助一下捆富家和其他困难户吧。”
秋月的心里觉得不踏实,问:“这么办,合适吗?”
王书 记说 :“合理不合法。就是犯错误,我顶着,大不了丢了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噢,我差点忘了件事,李猫小家的窑洞上出现了几道裂缝,灌满了雨水,窑洞有塌陷的危险,你们尽快给他家安顿个住处,让他们早日搬出来。唉!咱们应该给乡亲们办的事太多太多了,可好多事都还没去办,真是愧对黄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啊!”
说罢,王书 记便用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自个的头上。
“大哥!”李宽宽的眼里闪着泪花,紧紧地握住了王书 记的手。
李家沟村的人听说王书 记要调走了,说甚话的也有:“好人哩,跟咱老百姓随和着哩。”
“乾隆爷把话早说定了,咱这地方是‘富贵无三辈,清官也难留’啊!”一片失落的叹气声!
“好个屁!”李粉仙幸灾乐祸地说:“好人还能去挖人家的祖坟?他的走,是报应,他惹翻了咱地下的列祖列宗,把他发配到了穷乡僻壤的西脑乡去受罪去了。”
一提起平坟,人们心中的怒火便“突突突”地冒了上来,不由地责怪起了王书 记。
李粉仙趁热打铁地说:“咱们的祖坟被掘开了口,得重新修复祭祀一下,要不风水会跑掉的。”
李三牛他们纷纷响应。
第二天,村里的人们便扛着铁锹,带着贡品赶到了坟地。
李粉仙手拿罗盘,兴高采烈地指点着说:“你们瞧,对面的山势是凤凰展翅,身后的那个山包是二龙戏珠,底下那条沟是百川归大海,通着东海龙宫哩。咱们这祖坟可是块风水宝地啊!谁要是敢再动咱祖坟上的一棵草,咱就跟他拼老命。”
李粉仙他们兴妖作怪,李宽宽全听说了,要不是秋月哭死哭活地拽住他,他恨不得操起铁锹,冲出去,把李粉仙他们劈个稀烂。
烈日炎炎,黄土生烟。
地里的庄稼眼看一天一天的被毒日头晒蔫了。
一些家户的壮劳力都跟麻团外出打工去了,没人担水浇地,急得家里的人团团乱转,哭成一片。
无奈,他们便来找李宽宽。
李宽宽没好气地吼道:“俺又不是龙王爷,找俺顶屁用。”
“你是村长哩。你不管,谁管?”
“俺还算个村长?前些日子,平坟造地,俺喊破了喉咙跑断了腿,你们装聋作哑,谁拿俺当个村长看。今儿个,你们有难了,就想起了俺。不管,不管!”
人们不依,纷纷喊道: “既当村长,咋能不管?”
“不管就别当村长。”
李宽宽气得把头一甩:“奶奶个鬼脚!从今儿个起,这个破村长,俺他妈的不干了!”
人们见李宽宽撂挑子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见没了指望,便蹲在地上哭闹了起来。
李宽宽气是气火是火,但最后他还是把村里的壮劳力全拧在了一起,不分白天黑夜地苦干,硬是从黄河里挑上水,翻山越岭,给家家户户的地浇上了水。
“好俺的村长哩,俺知道你的心是肉长的哩。俺知道你割舍不下俺们,牵挂着俺们哩。”
“宽宽啊,你可真是菩萨显灵啊!你救了俺们的命哩。”
“宽宽啊,俺们可是打心眼里感谢你哩。”
“不用你们谢。”李宽宽将脸上的汗水一抹,吼道,“俺是怕把庄稼旱死了,秋后没粮吃,饿死人,给俺共 产 党丢人哩!败兴哩!”
尽管李宽宽带着一帮子年轻人昼夜挑水抗旱,但毕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地里的庄稼大都被旱死了。
到了秋后,打下的粮食还不够喂麻雀。
外出打工的那帮年轻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他们在外累死累活地干了半年多,结果到头来让四川的一个包工头把钱全装进腰包,悄悄地溜走了,留下个无头案,连官司都无法打。
他们几乎是沿途讨吃要饭才返回来的。
“狗日的们!”李宽宽望着他们火冒三丈:“俺还以为你们在外边发了大财,俺正准备赶上几辆大马车去给你们往回拉票子哩。怎么,就这么熊模鬼样、灰眉土眼地滚回来了。麻团呢?麻团呢?”
半晌,一个年轻人才怯怯地说:“他在外经常赌搏,输了好多钱,欠了好多债,让人给扣住了,自今都下落不明。”
当那帮年轻人听说今年地里没打下粮食,过不了冬,也都急得哭了起来。
“哭顶个毬!”李宽宽愤愤地说:“要是当初听了王书 记的话,平了坟,改造了坡地,安上抽水机,大面积的灌溉,地里的庄稼能旱死?今年能不夺个丰收年?一说平坟,你们就急红了眼。一说往外跑,你们就野了心。”
李宽宽指着李粉仙、李三牛说:“你们不是说祖坟是块风水宝地,今年冬天,你们就去吃祖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