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与宝琉也随着师妹跟踪而进。岩头上茑萝遍布,下有青苔,稍不小心,即一滑而下。龙女体态轻盈,武功卓绝,对眼前危险似乎毫不在意,倒是麟儿以师妹几番受惊,不敢任她恣意行事,暗中叮嘱宝琉断后,略抖双臂,如燕子穿云一般朝她身旁落来。
小师妹微露瓠犀,展颜笑道:“干嘛不和宝姊姊好好断后,却来缠我,小心我不理睐!”
麟儿笑道:“你关心琼姊元弟他们,行动举止已略有慌乱,再不理我,我真为你担心呢?”
霞儿回眸笑道:“我确实有点心慌,说不定这是预感,琼姊元弟们如再有差池,我真不想活了!”
麟儿正容劝道:“对方神出鬼没,武功之高为生平仅见,目前,我们处处落在下风,出人意料之事在所难免,以韩老前辈言,武功经验终臻绝顶,却于片刻之间死于非命,逆事之来谁可预料?师妹得恩师真传,佛道精深,凡自所为,必须多加考虑……”
霞儿在他耳旁低声细语道:“我之所为必须多加考虑,你那轻举妄动的腻人行为,已把我气死了。”
宝琉已掠近身旁,最后两语听得清楚,不由粉脸通红,娇羞万分。龙女把他朝后一推,却挽着琉姊,故作娇嗔道:“我和姊姊先走,留你断后,不听唤,绝不准挨近身来。琼姊元弟等人就在附近,必须留神!”
麟儿对这位赛似仙姬的师妹自然无限倾慕,只好跟在后头。她们低声细语,还不时把头回顾,故作诡秘之状。麟儿微一怔神。
两女如同燕飞一般朝岩西跃落。这一带可算是乱石丛中,两部马车在离岩下约五箭之地静静停放,拖车的马已不在旁边,松潘二义更不见人影。
嘉麟暗吃一惊,知道事情恐不寻常,细看两女已在乱石丛中不住张望。
突闻宝琉招呼:“麟弟快来!”语音中似乎略显抖动,龙女已如奔雷掣电朝右边便纵。嘉麟不怠慢,一耸身掠近宝琉,瞥见龙女静悄悄地立在一块大石之前,似在发愕。石上却刻着大字数行:“乱石之前,纲罗大张,论彼狂且,弃剑速降,阴山至道,远震遐荒,敢有违背,自取灭亡!”底下虽未落款署名,却画着一条双蛇舌箭,字如龙飞凤舞,系用一种奇异指力随手书成。
霞儿唤了一声:“师兄,这是什么人不自量力,擅发狂任?小妹真想和她单独斗斗!”俏妮子也卖弄功力,疾伸柔黄素掌,朝碑上轻轻拂去,一阵石屑应手而落,竟把石上字迹全部毁去。麟儿知道事情要糟,正拟朝霞儿身前纵落,突闻有人冷笑道:“贱婢狂妄,自己找死!”
这声音冷峻无比,细听似是女人所发,音向迷乱,东西南北,游移莫定而且,有一种慑人心神动,使人胸腹间似受重压,而且直朝上冲,难受已极。
麟儿武学集数家精华,忙用天运神功暗把力道化去,并以朗笑道:“既以江湖长辈自居,偏生行事却如此鬼祟,季某绝难佩服……”
还未讲完,一道白光如电闪雷奔,疾朝麟儿胸口来。乍看,此物似从麟儿对面发出,但附近又悄无一人。美麟儿惊叫一声,朝左避开,不料暗器太快,提脚时,来物已到,一下中个正着。
宝琉和龙女这一吓,不但玉容失色,梗直魄落魂惊。尤其龙女,平素少小娇憨,早已落下泪来。姊妹不约而同朝着麟儿身前扑去。
又是一支双尖蛇舌箭!此物不上不下,正插在麟儿胸口下方,露出部分,不过两寸长短。龙女惨叫道:“麟哥哥,碍不碍事?”
伸手就想把箭拨出,双眸热泪,不断长流。宝琉赶忙喝阻,道:“霞妹不可鲁莽!”
她疾伸玉腕把麟儿扶住,正待察看伤口,眼前紫光一亮,突从西北方一石笋之后闪出一位妇人。
宝琉倩霞暗中叫苦不迭,知道来者不善,绝非寻常。暗中仔细打量,这妇人确实生得别致:芙蓉面,柳叶眉,凤髻龙纹,紫服锦带,衣着奇古,论年龄,只看得四十开外,背上所负紫光夺目,细看原是一面铜盾,左肩上却搭着一张乌亮奇弓,箭袋在右胁之下。
这位中年美妇,论人材确是十分,但仔细看去,却使人有一种阴森森的奇怪感觉。
龙女似觉此人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由皱眉思索。
陡闻那妇人阴森森地冷笑发话道:“你们两人总该觉悟了,还不把季某狂童身上所背之物面缴老身,随我同返阴山,一同纳福!否则,双尖蛇舌箭厉害无比,眼前所见,便是榜样!”麟儿身子业已抖动,箭镞深入胸腹,自然伤及五腑,如果用力拔出,说不定更使人伤上加伤。阴山派每种武功和兵刃暗器,莫不与毒药互为关连,如不及时取出箭镞,毒伤逐渐扩大,对病者更不相宜。
两女进退失据,不由芳心大乱。霞儿突然忆及:“这妇人,和袁素涵有七分相似,明是他的母亲追踪到此。”不由更加着急。
果然,她一步一步逼近身来,两眸精芒乱闪,注视霞儿,点头冷笑道:“你大约是昆仑派司马子阳之女,怪不得素儿经常在我面前一味称赞,果然娇姿绰约,明艳照人。和素涵合在一起,确是天造地设,而且童贞未失,更属可取,来,还不和我亲近,有甚好等?”
她愈说愈为得意,但全身却满蓄功劲,防范之念丝毫不苟。
宝琉拿手朝霞儿轻轻一推,暗中促她设法抵御,不料这妇人哼了一声道:“那些欺师灭祖的淫婢,如敢在我面前来耍花样,老身可要让她吃尽苦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霞儿见她辱骂琉姊,玉郎更受伤惨重,不由五内如焚,娇声怒叱:“你骂谁?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两度暗施毒手,卑鄙无耻,可恶已极,看我饶你不!”
对方粉脸一沉,衣裙带风,往前便扑,五指微张,朝龙女身前狠狠便抓。
这一式,分寸拿捏至准,五丝透骨寒风兜胸而至。龙女只觉呼吸间闻到一抹微香,还夹着几分腥味,知道厉害,忙把麟儿往宝琉身上一推,右手疾朝上搭,蓦地一翻腕,手臂一圈,十指如钳,朝对方胁下扣去。这是扶桑姥姥传她百步飞环之术“翻云问雨”,为蚩尤宝中独门秘技,招式奇险,还配合昆仑派灵猴幻影之术,身法掌式,综邪正之长,而且她知道来人为阴山玄风道人嫡配,武功狠辣,一招出手,变化随之而来,娇躯欺近,招式不老。
冷云仙子绝未想到,一位十四五岁的娇弱少女会有这种奇技,吃惊之余,前扑之势立被人家封住,当即撤招后退。那紫色衣缘被她旋身疾转,朝外一撑,一阵佩玉铿鸣之声,点点碧芒映目,朝四方激射,来势疾快,竟有意想不到之奇。
龙女本拟用“欺身附影”跟纵而进,一见来势不对,立把娇躯朝上一跃,拔空不过三尺有奇,左臂一挥,立掌如刃,掌带寒风,疾若奔雷,目标正是对方百会要穴,而且那绰约娇躯似乎沾附在对手衣缘之上,轻灵曼妙,难以言表,掌法却是诡秘险绝。
冷云仙子一声怒啸,衣缘立落,双手朝前一圈,螓首微仰,避开龙女攻正面,那身子便立似陀螺,往斜刺里跃落。
她退下左臂铁弓,搭取囊里乌箭,并喝令龙女取剑,一决生死。
霞儿反手一带,骊龙出鞘,银光闪闪,刺人双目,冷云仙子却不断注视这宝剑,满脸诡秘之状。
霞儿遽喝道:“我尊你年长,就请发招!”
对方慢条斯理冷笑道:“我这弓,原是九顶神物,你可小心!”
人随声起,晃身之间,不退反进,弓弦响处,一支如飞利箭,猛射龙女右边太阳要害之处。这女人果不愧是阴山掌教魔宗,武功奇高不说,单是这一箭,来势之快,以龙女武功之高,竟迫得无法御防,骊龙神剑才划出一道银光,双尖蛇舌箭业已临近。宝琉惊叫一声,欲待出手救援,业已不及。
眼看龙女就要惨伤箭下,一阵龙吟啸声发自麟儿口内,胸腹之间所中利箭,竟如闪电奔雷,斜飞而起,嘟的一响,前尾撞着来箭双尖交叉之处,立把方向打斜,反朝冷云仙子所立之地反弹而去。
紫光连晃。冷云仙子将手一抄,立把利箭收回,麟儿也从宝琉怀里一挺而起,大眼睛朝着琉姊和霞妹眨了一眨。龙女早已扑近身来,握着麟儿手臂,一双妙目紧注胸前,见他连衣服也全未伤,不觉大喜过望,连声娇笑道:“麟哥哥,你真行!”
宝琉则倚立身前,满脸欣慰之状,一双妙目,却注定冷云仙子,凝神蓄势以待。
对手虽然出手失利,但形色上绝未带有半点慌张,依然怀抱铁弓,手搭利箭,背上盾光闪烁,如半面金球,受阳光一照,使人眼花缭乱。
她粉脸微沉,目视麟儿冷笑道:“你倒学会装死,那三个老鬼,别的本事未传,这大约就是他们压箱绝技。”
麟儿见她辱及恩师,立大声疾喝道:“你也只学会用暗器袭人的本领,对付你这种毒恶妇人,唯有以诈应诈!”
冷云仙子漫不经意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借肌肤蠕动之力,能获取暗器,装死欺人,倒也不是什么新奇本领,下次自然不会有人上当。不过我还会各式煞着摆在后头,你是否能抵挡到底,只恐眼前似无法断定吧!”
麟儿突然想到:“琼娘、衡春和惠元等人身受奇伤,待药治疗,眼前灵药到手,人又失掉,莫非这妇人做了手脚。”遂大声问道:“季嘉麟身入江湖,饱经奇险,早打算把这条命和那些为害人群的恶徒同归于尽。不但我本身如此,同行的兄弟姊妹无一人不此想,如果你挟人以待,迫我违背初衷,那是梦想……”
妇人怔了一怔道:“我也不愿当作无谓之言,你身上既然拿着天慈妖道的紫羽拂云扇,倒要接你发招。但是话在前头,有甚本事,只管尽量施为,发暗器也不必招呼,谁胜谁负,均无怨言,即此为定。”
麟儿笑答一声“好”,还道了一句“有僭!”
纵身往前一跃,立欺近对方跟前。冷云仙子也展开身法,但见一团紫影侧闪而出,当的一响,那长约两尺五寸、宽愈一尺五六的天心神盾已拔取在手,神盾护身,光芒滚滚,借着她那奇快身法,竟从麟儿侧面疾攻。寒风疾掠四周,把麟儿紧紧裹住,铁胎弓如毒蛇出洞,配合神盾一守一攻,同时间,使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手法和兵器,虚实莫测,变化离奇,梗直使人摸不清来路。
宝琉和龙女担心夫婿失手,四只妙目不离麟儿。这位俊绝人寰的武林一支奇花,刚上手即被对手用快招缠住,不由心中陡生怒意,立把拂云扇朝神盾一挥,用罡风往对手封去。冷云仙子把手中神盾一侧,铁胎弓“开山通流”,一道乌光直指而出,同时腰身疾转,所着紫衣又发出佩玉锵啷之声,如渔翁撒网疾卷而来,一甩之势竟含着内家真力。那衣帛似有弹性,疾伸竟有八尺以上,朝麟儿腿上狠狠便绞。
龙女惊叫:“麟哥哥,这是阴山派毕罗挥星的奇异身法,可得留神!”
语音未落,金光往上一闪,麟儿身子已冲空而上,不到一丈,又折身直下,“黄鹤穿云”与“河汉飞星”两式奇招几乎混而为一,快得使人眼花。紫羽拂云扇更是不闲,真力微注,扇风潮涌,当头疾罩。
宝琉和龙女不由脸露笑容,暗忖:这是元妙恩师嫡传心法,倒看对方如何破解?冷云仙子将手中神盾朝上一翻,把头顶护住后,人从罡风里倒纵而出,衣袂飘风,玉佩锵鸣,所使身法比扶桑姥姥似乎更快更诡。
麟儿朗笑道:“神盾果然高明,再接一招!”不容对手出语,身形暴缩,羽扇前驱,疾如脱弦之箭,朝冷云猛扑。双方相隔不到三尺,手上拂云扇挥扫之间,幻成一片紫影,把对方日光迷住,左手骈食中二指,疾扣期门。
不料冷云被他奇快身法激起一片杀机,神盾起落,把麟儿指势封住后,趋势一转,硬接拂云扇飞来一击。双方都是十成力道,但闻震天价一声巨响,如铁锤打在礅上,云翻雾漠,山谷齐鸣,冷云后退三四步,才勉强定住身形,麟儿徒把双肩微晃,身子却未移动。
这孩子存心厚道,未继续再施辣手。
陡闻嗖嗖数响,三支利箭划空而来。龙女咤道:“妖妇无耻!”妖躯往前一跃,手挥七宝金幢将麟儿护住,三支利箭都被金幢击落。
冷云仙子不发一语,身躯微晃,往东北一跃,乱石如林,几个起落便失去踪迹。
龙女忙道:“师兄,这妖妇虽然未曾得手,但尚无败证,撤身而逃,是否有诈?”
麟儿双眉微蹙,叹息道:“我心头屡起警兆,事情是否如我所料,不得而知,说不定你我又将受敌挟持……”
龙女惊道:“你是说她挟人为质?”
“目前情况,很有此可能。”
这孩子回头望了宝琉一眼,朝她搭讪道:“宝姊姊,你说是不?”宝琉含羞答道:“从速追踪,实地观察,是与不是,便知分晓,何用多言?”
三人几于同一时间,往冷云仙子所逃方向追去。林木乱石,层层密布,四周却悄无人踪。
突从一株老松之上飞落一段松枝,无巧不巧,却朝麟儿头上疾落而下。这孩子眼明手快,一式“绿芰擎霜”把树枝打斜,如风吹落叶,往石笋之下飞去。枝叶内,突滚出一位化子人物,乌木杖和那特长的叫化袋,几使麟儿叫出声来。
老叫化大声嚷道:“死约会,不见不散。”
一式鲤鱼打挺,竟飞落一根石笋之上,复双眼一瞪,朝麟儿喝道:“此处已布下天罗地网,而且阴山掌门夫人已亲自出马,如果你能重施狡计,逃出罗网,老叫化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麟儿笑道:“鹰愁涧鹅毛不浮,尚无法把我困住,太乙迷宫之术也不过尔尔,你有何法把我圈住?”
语罢,身子一翻,从七来丈的岩上直泻而下。还未落地,乱石丛中突闪出冷云仙子,纵声喝道:“狂徒,还不弃剑受缚!”吆喝之后,行若无事地往一块岩石之旁退去。
麟儿急于知道对方怀什么诡计,纵身往前一扑。
冷云仙子朗笑一声,把手朝石后一招,突闪出一位形容猥琐、怀中抱人的老道。
龙女宝琉一见,不由怔在当场。
这道人正是阴山派的六盘老道,怀中所抱却是多灾多难的陈惠元。果然伤者被人劫取,复埋伏高手,以人为质,迫使投降,手段之辣,无出其右。麟儿和两女又气又急,但一时却又发作不得。
冷眼默察惠元,他面貌黧黑,几不成人,身子软软地被人搭在肩上,那情形凄惨之极。宝琉、龙女,疚意重重,可不敢在敌人面前示弱,只好佯装不睬。六盘老道把鼠眼一眯,头部一缩,朝着冷云仙子怪笑道:“小老道背着死人,静候夫人吩咐!”
冷云仙子连正眼也未瞧他一下,却朝麟儿喝道:“你降也不降?”
“降又怎样?”龙女故意和她拖延,静候时机。
“降则抛刃弃剑。”
“不降呢?”
这一问,立时激起对方怒火,抬腕挥掌朝惠元头上狠狠拍来,冷笑道:“不降者便以此为例!”
龙女哦了一声,粉脸变色,正待扑身相救,但见麟儿和宝琉却端立不动,只好隐忍。这一掌来势极凶,还未接触,六盘老道立耸身纵开,媚笑道:“夫人,暂时贷他一死,不怕他们不降!”
岩后又爆出一声银铃似的娇笑,香风飘拂间突现一位玄衣女人,头挽盘龙髻,体态轻盈,绰约多姿,一双妙目可以慑魂夺魄。这女人正是六妙淫姑,崆峒一战,铩羽而逃,不料此次竟又倾巢而出。
她朝老道做了一个笑脸,嗲声嗲气道:“师兄,你怎能背着别人逃跑,不让掌门夫人惩罚这般无知孽障?”
随着浪笑,身子一闪,径往惠元头上便拍。这淫女一向手辣心黑,动作奇快无伦,麟儿怒咤连声,纵身而出。卧云丐隐立把身子往前一横,遥空劈出一掌,立时,风啸雷鸣,尘土四起,把麟儿攻势逼住。
眼看六妙淫姑掌招立落在惠元头上,不料,突从斜刺里飞来一块巨石,直往淫姑右胸打来。石势疾愈流星,力道奇大,加以这女人又是前扑之势,撞击自然更猛更快。
淫姑惊叫一声,咬碎银牙,皓腕疾招,立把来石一托,但因势猛石重,几乎立足不稳,石压前胸,喉头一股血沫扑鼻而出。
事变起于俄顷,就在此时,一条白影突从石笋之后飞驰而出,掠近六盘老道身前,须手一抄,竟捞出惠元身躯,往龙女跟前便跃。
因来势太快,连冷云仙子也迫不及防,眼睁睁地看那少女把人夺去。但她极工心计,虽然已吃大亏,却还是不动声色,一见卧云丐隐须眉皆动,正待挥杖疾击,遂故意招唤道:“道友,暂时住手,听我一言!”卧云丐隐虽然桀傲不驯,但冷云之言却是如奉纶音,立把身子朝后一跃,双手微拱,含笑答道:“愿听夫人吩咐!”
那女人颔首笑了一笑,道:“我之为人,一向考虑极周,本门绝毒手法伤人素来不留痕迹。适才那顽童原是崆峒弟子,不知何时被百衲秃驴收归门下,竟敢与本门为仇作对,涵儿恨他入骨,我也早有除他之心。这一次,天赐其便,竟落在我的手中,原本以他为饵,而今人已入彀,却也无须再费手脚了!”
麟儿见她话语有因,而且那帮助自己夺回元儿的,正是蛇女,不由一怔神,赶忙朝她身前扑近,细看伤者,见她已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由热泪如线,簌簌自落。
蛇女粉脸低垂,愁容满面,抱着人,不肯擅作一语。龙女对她又怜又爱,已扶着她的香肩,姊长姊短,叫个不停。宝琉却笑慰道:“妹子含兄丧之戚,不计前嫌,赶来助阵,复又救出元弟,这种恩德,实使我们没齿难忘!”
陡闻冷云仙子喝道:“明人不做暗事,他已中了我百毒蛇掌,你们还想他可以活么?”
麟儿一怔神还未答话,蛇女已恨声道:“你这妖妇,将我哥哥害死,我和你实有不了仇恨,今日不见真章,谁也别想下山!”
她一时气愤难忍,就想出手和敌人比划,瞥见麟儿望着伤者发愕,忙道:“我赠你的药物,正好把他治疗,何不给他服食?”
麟儿喜道:“你是说百毒蛇胆?”
蛇女微微颔首。宝琉龙女喜孜孜地把瓶子取出,喂了两匙让惠元服食后,立请蛇女代护伤者,好让三人出手制服来人。
阴山派除冷云仙子以外,其余的人都往四周散开,这一来,无形之中已成了一种严密包围。
美麟儿把眼神往四周一扫,反手拔出轩辕剑,猛可里一声怒喝:“这一次,也轮到你们受骗了!”抬手之间,剑划十彩流光,朝正南方一棵大树之内穿去。人影带剑,竟从枝叶之间倾泻而下。
那是一位矮小而貌相丑恶的道人,细看正是六盘老道。他原已散开,却仗着身材细小,复又返回,无意之间竟被麟儿看出,就此赏他一剑,六盘老道血染当场,立时气绝。
冷云已气得变颜变色。蓦地,这女人从囊中取出一十二支双尖舌箭,觑准麟儿,张弓待发。
蛇女立把惠元让龙女持抱,空着一双手缓缓走出,并朝麟儿招呼道:“季公子,不劳你动手了。阴山派和我无怨无仇,偷去灵药尚还不说,却把我哥哥和乳母杀死,这笔帐,我得向他们找还!”
麟儿忙递过宝剑道:“赶快接住!”
就在这一刹那,冷云仙子发出阴险险的一声冷笑,弓弦连响,利箭如雨。
这一次,蛇箭划空之音与前两次迥然不同,麟儿来不及拔取双钹,只好朝上疾跃。一支利箭,正射向他的跨部。他原可利用蠕肌护箭之法把箭吸住,但对方这一次正是用的十成力道,不敢大意,只好闪身,箭贯长裤,挨肌而过,就在大腿之上划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虽然伤口不深,出血也少,但立觉腿上一麻,知道剑蕴奇毒,忙用秘穴之法把全身封住,拔取背上双钹,准备和敌人一拼。
蛇女和宝琉都用剑护着全身,可闹得手忙脚乱,不料六妙淫姑突从一石笋之上闪身而出,竟飞出一根蛟索,手法之快,如怒龙旋空。
蛇女只注意到把利箭击落,绝未料及敌人有这种巧着,略一疏神,黑影盘头而至,一圈立把脖子套个正着,那身子便如秋千一般朝左飞去。
麟儿不由大感吃惊,人在空中双臂一抖,身子一侧,疾落鸢旋,朝左一掠。不料对方狡狯无比,把蛟筋一抖,蛇女武蓉的身子往上一弹。这力道奇大无比,蓉儿立即昏迷,手中宝剑一松,光华缭绕,直泻而下,立被麟儿顺手接住,但蛇女竟为六妙淫姑所获。
冷云仙子朗笑道:“六姑,我这计谋如何?”对方笑答道:“我囊中如果没有这根蛟索,你狡计如何得逞?”
这话对掌门夫人而言,未免有点骄纵,但六妙淫姑依恃自己得宠,在阴山五老中左右逢源,一向不把别人看在眼中,连冷云仙子也不例外,在阴山玄风掌教过分专横。
冷云仙子不好发作,一味隐忍不发,但此时,她当着别人面前出此口吻,不由进发怒意,立即冷笑道:“好,算你有功,把这贼婢交给我吧!”边说边将盾牌往前一挡,将麟儿逼退之后,翻身朝后跃来。
六妙淫姑粉脸一沉,取下蛇女项上绳索之后立朝林中疾退。冷云仙子也跟踪而进。丛林之中,树木极多,蓑草没胫,一阵响声过后,立感人迹杳然。
陡闻龙女惊叫:“师兄快来!”麟儿关心惠元,但也舍不下蛇女,一时倒无法决定。只好先顾眼前,晃身之间,已扑近龙女,就着惠元脸色细看,眉目之间,也已渐现白色,知道这百蛇胆液确是解毒圣品,不由放下一重心事。
忙着师妹把惠元放在自己身上,用丝绦扎紧,待他醒转,并着手寻找松潘二义,以探明琼娘蘅春下落。
宝琉缓缓说道:“阴山派已大批涌现江湖,劫运已临,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以免惹事!”
龙女笑道:“难道姊姊就眼前情况已看出有什么蹊跷不成?”
宝琉反问道:“你如不看出事实真相,如何会有此问?”
龙女笑了笑,突问麟儿:“武蓉之兄是否冷云仙子所杀?”
“可能另有他人?”
宝琉忙道:“既然我们都有此推测,前途越发不能大意了,琼蘅二妹处境危急,伤毒危险之期也就在这一两天,如不能将人找出,所获灵药也无用途!”
东南方突传来一声佛号,音虽细微,几不可辨,偏生这男女三人却听得极为清楚。龙女忙道:“我们快追踪此人。”立循着发音方向跃去。
这一带树木特多,找人之难,几和大海捞针没有两样。三人都觉心情沉重,尤以麟儿龙女为最。
攒行一阵,毫无所获。一株树干之上,竟有人刻了一只蒲团,还在中间画上一根箭镞。
麟儿心中已有所感,上下仔细瞧了又瞧,突朝一株松树之上跃去。
两女已知他有所见,略事迟疑,突闻麟儿惊呼道:“霞妹宝姊姊快来!”
这是一株千年老松,枝浓叶密,上树之后,两女几乎不相信自己双目。原来靠近松梢枝丫之处,正坐卧琼娘和蘅春,虽然面貌黧黑,毒气直透华盖,但心头尚有微温,而且还在跳动,麟儿正在向蘅春施用解药,双眸里也落下泪来。
龙女宝琉已分别持抱二女,又悲又喜。
麟儿笑道:“这真是上苍见怜,不知是哪位佛门高僧把她两人救出,这一来少费我们多少心力!霞妹和宝姊赶紧施展佛门绝学助药力运行,不到一时半刻,说不定她们即可脱离险境了!”
两女不敢怠慢,忙施展佛门灭魔绝学和大般若功,纯阳热力源源而出,直往伤者丹田之内输去唯有麟儿将惠元放在腿上,行若无事,不须臾,点点汗珠竟从伤者身上进出,这种以神御气为内家至境,效用之奇,实出人想象之外。
就在三人用功疗毒之时。绝岭山麓南坡,冷云仙子与六妙淫姑业已发生事故。原来淫姑将蛇女背跑之后,冷云仙子勃然震怒,遂也施展奇快身法从后追来。
陡闻树林之中簌簌作响,似有人在林中走动,冷云仙子不由大疑,遂闪动身形,躲在一株大树之后,暗道:“如果是这荡妇走来,我得好好治她!”
枝叶抖动之声业已临近,冷云仙子一晃而出,出手便是一记百毒蛇掌,一阵腥风,住前穿去。对面行来的人,也大声喝:“何人敢施暗算?”也挥手劈出一掌。
由于树木太密,双方动作都疾快异常,来不及分别对方为谁,先想把人制服再说。一阵狂风厉啸之声,尘土四起,树折枝扬,冷云仙子心头微微一震,对方却狂叫道:“何人懂得母亲这种掌力?”
这一句把冷云仙子叫得一颗心直欲跳出口来,忙从断枝之上纵跃而过,大声唤道:“来者可是涵儿?”
“娘,你还在这儿作甚?”树后突闪出一紫服少年,全身武生装束,身后未背宝剑,却带着一柄银光夺目、式样奇古的利斧。少年双眉上挑,面容俊美,但生就一副三角眼,使人感觉到他阴险狡诈之极。
冷云仙子早已跃上前,拉着他的手,不住关怀道:“适才娘不知是你,胡使出七成以上的掌力,没有伤你么?”
袁素涵未作下面回答,却反问道:“娘,你想打谁?”
“昆仑派那姓季的狂徒,正潜踪此山。”
“你还没有把他捉住么?爹曾说过,对付敌人可以不择手段,毒药、暗器、阴谋、恶兽、奇攻、巧袭,只要能克敌制果,无一不可使用!”
冷云仙子嘿然笑道:“你父亲的话,我岂有不知之理?他离此不久,也许就要返回,此山业已四面包围,敌人插翅难飞,季姓小子,迟早在我掌中,急他作甚?”
“山中豢蛇的人,还有那百蛇胆液,可曾获得?”
“灵药全获,豢蛇的人已被你父亲用掌击毙。”
袁素涵惊叫道:“那不是兄妹两人么?女方在最近五六年才逐渐出现江湖上,见她的人无一不说是绝色丽姝,难道统统都把他们用掌击死?如果这样做,又何必让孩儿千里赶来?”
冷云仙子笑骂道:“论你父亲原意,却须把蛇女武蓉打死,但我把你心意说出之后,他才未再坚持己见,仅道一句,朱家小妮,绝不能轻轻放过……”
“那蛇女呢,是否仍在山上?”
冷云仙子嗔道:“你可找淫姑要人。”
袁素涵一听,竟不再管母亲,迈步就朝前走去,冷云仙子怒喝道:“站住!”
袁素涵一听,俊脸一沉,冷冷答道:“怎么了,你连路也不让孩儿走了么?虽是我娘,但也不能过分将我束缚!”
“那女人明和你搅得密里调油,如胶似漆,暗地里却在嫉妒,更不让你好好结婚。朱云英的变心就是她毒计得售。蛇女中计被缚,她却不愿把人交出,一走了之,娘气愤不过,才追了来遇上你,还以为是那贱人呢!以娘所见,最好是.....”
袁素涵一脸气愤之色,恨声道:“干脆,我和娘把她毁了,只要造成既有事实,爹虽然气愤不过,却也不能把你我怎样?而且他和她不干不净,暗往明来,你我说出来,他总得有点顾忌!”
冷云仙子笑道:“世间上如你父子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为了这么一位烂污女人,连长幼尊卑之序也皆忘了。”
袁素涵佯装未曾听到,心中却在窃笑道:“阴山派对男女之事素来听其自然,谁有干净的份儿?你和朱涟,不过做得保守一点。”
到底她是母亲,总还有三分顾忌,不敢当面说出,只好尽情敷衍,遂献计冷云,分从两面包抄,谁遇上,立用暗号通知,冷云仙子自然采纳。
就在山麓南坡,袁素涵已发出一声清啸,冷云仙子大喜过望,竟从树梢之上踏枝渡叶而来。
一块草地之上,四周都是树木环生,袁素涵和六妙淫姑,并坐一处,蛇女早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冷云仙子素来阴险,倒要看看这宝贝儿子和淫姑搅些什么?六妙几乎躺在他的怀里,娇笑道:“你娘朝我乱耍威风,好不容易才把这女人捉到,她偏要我立即交她,可不想想,这是最好诱人之物,那姓季的小子不会不来,只要他能入伏,哼哼,那还不听我随时摆布?”
袁素涵不免暗恨道:“原来她还不忘情那季家小狗,真是面首三千,多多益善,我得尽情把她惩治一番。”
淫姑突作媚笑道:“这几日,你难道不熬得难受?”
淫徒狂笑一声,就势把她身子一转,胸唇相贴,竟着意温存起来,那丑态实不堪入目。
冷云仙子原潜身一株松树之上,居高临下,看得至为清楚。但见他们两人脸红似火,星眸微闭,似浑忘天地间所有一切。女的身上全酥,浑如无骨,头部微翘,袁素涵好比一只饿狼右手搂着人家的纤腰,左手却把着人家的后脑,拿嘴压在对方朱唇之上,咂咂有声。
六妙淫姑更发出模糊不清的细语:“你快点……”
正在热情最炽的当儿,身后突有人冷哼道:“做姑姑的不能教导侄儿,更诱他走入邪路,这话该怎么说?”
两人耳目早已失灵,身后有人全然不觉,闻语一惊,睁眼后见是冷云仙子,不由又恼又愧。
女的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就赖在袁素涵的怀里不肯起来,淡悠悠地道:“安知不是素涵诱我?这只怪你家教不严,而且别人的烂帐,我照样清楚,如果大家隐瞒不说,二一添作五,秋色平分。谁也不管谁的闲事,否则,哼哼,只好请出五老,打开中堂,大家评理,真正是一清二白的人,那还有什么话说?不过,像你我,谁都一样……”
这句话刺伤冷云仙子的心。她一向保持着庄严的面孔,自以为一切诡秘逾恒,所作的事人不知,鬼不觉,但不料秘密举止,却还落在别人眼内,这一来,更坚定她的意念。她冷笑一声,满怀杀机,凝视着六妙淫姑道:“我,除掌门以外,掌握着阴山派生杀大权,谁像你这淫婢,朝秦暮楚,秽乱人伦,诱污涵儿,更怀着那奇异嫉妒之心,眼前你自有恶报!”
六妙淫姑突从袁素涵的怀里跳了起来。冷云仙子往后微退一步,双眉朝上一挑,两眼发出一种慑人心神的光芒,大声喝道:“你还想动手!”
六妙淫姑也冷笑道:“一切听便,你和朱琏的鬼祟行动,可瞒不了我。真正动起手来,大家闹翻了脸,事情让掌教知道,虽说本门男女关系随便,但你为本门表率,却做出这种事情,恐怕也难免一死。”
“这不过是血口喷人,朱琏他是晚辈,而且还是有妻室的人,我和掌门同练武功,绝无闲暇,一切举止,自可一一向掌门交待。就凭你这种无耻诋毁,血口喷人,断难宽贷一死!”
讲到此处,她阴恻恻地长笑一声,自视袁素涵道:“涵儿,速行将她拿下,按门规惩处!”袁素涵的两道目光,从未离开蛇女,乃母所言,似乎未觉,这不啻给六妙淫姑吃了一颗定心丸,心说:“我们两人这般恩爱,你和她纵是母子之情,他也不会向你!”
心念未已,袁素涵突从地上一跃而起,快如星驰电掣,两指朝淫姑腰间轻轻一戳,所中之处正是笑腰麻穴。六妙淫姑意想不到,作为面首的人竟会朝自己下这种毒手,立时和蛇女一般痛瘫地上。
袁素涵纵声狂笑道:“母命难违,你只好受点委屈吧!”语罢,竟不再管她死活,却把足尖朝蛇女胸前轻轻一踢,续道:“妙人儿,我虽然解开你的穴道,但可别心生二意,只要你逃,暗中使用真力,立时气血逆行,七窃流血,喷血而死。如能乖乖等我,看完这台好戏,保有你的乐子!”他回顾自已的母亲,得意一笑,立即垂手候命。
六妙淫姑破口大骂道:“薄情人,我什么全给了你,不料你包藏祸心,助纣为虐,往后看我饶你!”
袁素涵劈面唾道:“你还想活命么?眼前唯一方法只可略减死时痛苦。错骨分筋,缩阴剖目,甚至于乱箭攒心,都是我处罚别人的好方法,任便一项,你想求死也难。娘惩人的方法,更是新奇别致……”
六妙淫姑不由浑身战栗,语带哀求道:“你失去九天云雾剑,费了我不少心机,不但打点你父亲,弄得力尽筋疲,其他四老身前,更是体奉得无微不至,这才大事化小,使你平安无事。却不料你恩将仇报,得意忘形,反用种种恶毒方法,把我摆布至死,我为鬼为厉,也不轻饶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