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古观魔踪(下)
书名:武道玄天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5025字 发布时间:2022-01-02

宝琉黯然地笑了一笑,也未答话。

岷山在松潘之北,为岷山发源处所,山势奇高,尽一日行程,已到达山南之麓,这已是三更时分。江流滔滔,月上枝头,清风徐来,尘怀尽涤。

宝琉忽然走到麟儿身前,敛衽微笑道:“愚妹想独自上山,暂时不和你们一道,这样不但可收分攻合击之效,而且救人方面,也可争取许多时间。”

麟儿和龙女,同吃一惊,连忙劝阻。

宝琉笑了一笑,把头摇摇,那意思似极坚决。龙女流泪道:“怎么姊姊突然要单独行动起来,如再有个阴差阳错,岂不把他急死!”

宝琉淡淡一笑道:“我和你不是长得很相象么?任便一个,能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再说,分开上山,原是为了救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生离死别,怎会这等依依难舍起来?”

她含情脉脉地携着龙女的手,为她整理了蝉鬓散发,又偎依着麟儿,软语娇音,计议了一会,然后含笑走开,略一回首,星月之下,似觉泪光隐隐,但恐麟儿发觉,旋即一耸身,几个飞跃,立没于丛林乱石之中。龙女嗒然若丧,竟当场啜泣起来。

麟儿拿手拍了拍师妹肩头,一脸郑重神色,急道:“师妹,宝琉姊姊对敌人有拼命企图,我们赶快上山驰援,如果能赶在她的前头,由我和岷山师太,亲自动手,其余即不足为虑了!”

龙女依依问道:“麟哥哥,是不是宝琉姊姊为了此事,暗自里和你意见相左?”

麟儿对这位娇憨师妹,不由又爱又怜,忙温语劝慰道:“夫妇之间,贵能相互体谅,绝不至有意见互不相容,大约因为韩老前辈之死,使她负疚极深,为着表明自己心意,故不惜冒险犯难,竭全力搭救春儿,宝姊姊表面虽然温柔,但骨子里却极为刚烈,凡事一经决定,一时极难劝解,我们只有赶快上山,应情施变!”

语罢,一塌腰,朝着正西险峻之处,往上飞跃。龙女和麟儿走个并肩,肤香泌鼻,喘息微闻,如一只彩凤瑶凰,凌空飞驶,奇快之极。

山林里,静悄悄的,除偶有几阵松涛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息。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麟儿不免笑问:“师妹是否已累!”

“麟哥哥,今晚我总觉有点异样!耳鸣心跳不说,而且我还感到怯场,这情形,自从学武以来,从未曾有!”

麟儿笑道:“也许因为韩老前辈被人害死,而琼姊元弟等人,又复被人虏劫,震于敌人狡诈狠毒,无所不用其极,一颗心静不下来,故有这种异样感觉。师妹,你力劲功深,更得释道绝传,如能摒除杂念,物我两忘,悟彻真知,活活泼泼,自然觉得心平气和了!”

还未落音,突闻龙女一声惊叫:“师兄,快看!”顺着她手指所示的方向瞧去,麟儿也暗里吃惊。

原来离自己落足之处,约有数里之遥,山半腰上,似觉白雾弥漫,星月之下,还能看出闪烁红光,不过时隐时现,目力稍差的人,难于分辨罢了。

麟儿沉吟道:“看情形,那就是毒龙潭的上空!”

“为什么会有白雾?”

“白天天热,潭水蒸发,晚上较凉,散而为雾,这倒没有什么稀奇?”

“师兄,以你目力,总可瞧出,那白气之中,还有红光,却是何物?”

这一问,麟儿竟无法答得出来。龙女抿嘴笑道:“你也有江郎才尽之时么?”

麟儿突把师妹拦腰一搂,低唤一声:“有人!”右斜方树林之内,发出一种轻微破空之声,一丝黑影,朝着两人立足之处,电闪而来,霞儿秀眉一挑,皓腕微抬,伸手接住,细看,原是一段三寸来长的竹枝。

龙女正待把来物随手打出,麟儿却一把将她脉腕扣住,低声道:“万勿鲁莽从事!”树林之内,簌簌作响,显系有人见机而逃,霞儿不免埋怨道:“凭什么我们专上人家的当,不予还手?”

麟儿从师妹手上,接过竹枝,拿在鼻上一闻,竹枝之内,摇动时似有“嗒嗒”之声,立将竹枝扳开,原来前面有节,后段中空,里面竟塞了七颗黑丸,却用棉花把顶端堵住。

龙女莫名所以,当场怔住,忍不住又问麟儿:“送药的人,用意何在?药有什么用途?”

麟儿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连日的事,把我也弄糊涂了,先把药丸藏下,急赴毒龙潭!”

一阵飞驰,已到潭边,毒龙潭形势极险,环山合抱之中,绝壁千寻,水面离岸,约莫有二十丈左右,从潭底不时冒出阵阵白雾,而且还夹着呼呼风声,阴寒之气,刺肌砭骨。

忽闻一阵涛声,隐若春雷,竟从潭内冒出一圈一圈的红烟,飘荡于弥弥白气之内,但此白雾极浓,星月之下,极难辨认。龙女低声惊唤:“麟哥哥,我们适才所见,原是此物!”

麟儿含笑不答,一双星眸,却在注视头上的红烟白雾。说也奇怪,他和龙女站立之处,那白雾红烟,似乎纷纷消退,不敢拢边。

麟儿把师妹一拉,附耳低告道:“此处被老尼弄得乌烟瘴气,我们得密切留神,稍一疏忽,性命难保!”

语罢,自己朝前一纵,却往潭内便落。

龙女一耸柳腰,夫唱妇随,从后跟来。潭里浪涌波翻,寒气袭人,而且还有一股奇腥异臭,扑入鼻内,立使人头昏脑涨,耳鸣眼花,两人幸有玉佩护体,佩能祛毒除邪,轩辕剑上,更有解毒味,略屏呼吸,即可无害。龙女如凌波仙子一般,凭丹田一口真气,盘旋数匝后,立把双臂一抖,冲空而上,飞行间,还招呼麟儿:“下无落脚之处,毒龙洞口,一时无法找着,我受不了这种奇腥之气,只好从上设法,再行下来,麟哥哥,你可等着!”

嘉麟清笑一声,双臂一抖,搏风而上,一手搂着霞儿纤腰,恰似天马行空般,纵落岩上,悬岩满布青苔,滑不留足,身子未定,脚下一滑,霞儿惊叫一声,彼此不约而同的借力使力,点足弹身,又复冲天而起,往斜刺里倒纵,立即飞身而上。

霞儿拍了一拍前胸,幽幽一叹道:“这儿真险!”

嶙儿已抽出琼娘的金牛剑,砍了几段碗大的树枝,投入潭里,低唤一声:“师妹,事不宜迟,加紧搜索!”

霞儿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娇声唤道:“麟哥哥,我有一点儿冷”

“冷?”

这对麟儿无异乎是晴天霹雳,他知道师妹功力精纯,如无特殊变故,决不怕冷,忙道:“霞妹,你用本身真元之气,护住全身,默察有无异样?”

霞儿闭着双眸,静了一会,立即睁开眼来,娇笑道:“你这法子真灵,果然毫无凉意了,麟哥哥,我们下去吧!”

这一对侠女奇男,立又携手双双,重往崖下直跃。

龙女抖擞精神,翠袖轻抬,人如电掣,竟用“鱼鹰跃水”之式,往潭里直泻。

麟儿恐师妹逗发童心,临敌误事,疾把丹田真气一沉,身子前伏,下落之势,又轻又快,不一会,竟在霞儿之先,潭面上,浪涌波翻,寒气袭人,朦朦白雾之下,却现出几段浮枝,霞儿稚气十足,如获至宝,抖臂拳腰,竟落在一段松干之上。

麟儿却凭丹田一口真气,旋空未落,目光炯炯,专在寻觅毒龙洞口位置。

龙女娇唤道:“麟哥下来,我有话说!”一条青影,直泻而下,却笑问霞儿:“师妹是否已有所见?”

“你看,白雾中的淡淡红烟,都以潭的北面最浓,而且距离水面两三尺,红烟稀薄,你目力能透视云漠,何不仔细观察一番?这情景是何道理?”

几句话提醒了麟儿,双足一弹,贴水跃出,潭面浮枝,四处都是,正好作为落足之处,麟儿注视北方,这一方,形势险峻,有异寻常,石面南倾,使潭面显得下宽上窄。

麟儿正凝神注视间,似闻“骨嘟骨嘟”之声,起自斜壁阴暗之处,而一股奇腥异味,也从该处不断传来,透视烟云,离水面不远,石壁之间,竟有一条高可及人的隙缝,淡淡红烟,系从隙中飘出,从森森白气之中望去,若隐若现。

四周因涛声拍岸,浪涌波翻,而水上并无多大风声,使人涉想:“山有积水,暗通潭里,故有此状。”

“哗哗”之声,突起自麟儿身后,回首反顾间,霞儿竟施展雪山溜冰之法,一脚点着一段木枝,如白衣仙子,凌波而至。麟儿忙告以所见。

倩霞苦笑道:“这大约就是毒龙洞口了,只是我受不住这种红氛毒雾,总觉头昏欲吐,胸部梗涨,痛苦难言,适才有照你所提,用佛门般若功,想把这种现象消除,无如已愈来愈重,麟哥哥,今晚情势,严重异常,说不定你和岷山师太交手时,小妹不但不能助阵,反使你多添累赘。……”

讲到伤心之处,这妮子,竟落下泪来。麟儿最怕师妹伤心,忙道:“你我有玉佩护身,按说,原不应有中毒之事,但岷山师太,得邪正所长,毒龙潭里,白雾红烟,可能就是一种山岚恶瘴,佩玉效能,有其限度,恐已稍沾恶毒,轩辕剑上有避毒珠,你把骊龙给我,快将我的宝剑背上,这一来,大约不妨事了!”

龙女忙道:“这怎么行?师兄一身,不但关系武林安危,而且眼前姐妹们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如不幸中毒,小妹也只有死路一条,这番盛意,恕我不能接受!”

麟儿正色道:“恩师天运神功和伏魔内罡,用来防身,百无一失,而且铙钹玉笛和羽扇,各有巧妙不同,只要你能勉力支持,即使不胜,总可打得出来。”

霞儿倒也不敢违拗,换过宝剑后,两人靠壁走近。麟儿拨取羽扇在手,携着师妹,附耳低言:“如此这般,可收奇效!”

两人脚点枝头,朝上一耸身,霞儿先不入洞,却附身石隙之上,“倒挂金钩”,静待麟儿。

玉郎手中羽扇,朝洞口一挥,把那淡淡红烟,往两旁拨散,身子一晃,已贴近罅口。

迟疑间。突闻阴恻恻的冷笑,似从对面划空传来,立有千丝寒风,往洞口激撞,麟儿恐这种阴寒之气,有伤师妹,赶忙耸身上跃,羽扇一挥,风声飒然,扇上竟似有一股无形压力,朝着寒气一冲,潭水哗然一响,浪花四溅,麟儿和龙女衣装上,也溅了不少水滴。

龙女嗔道:“你看,头发和上装,都湿透了,水淋淋的像只落汤鸡,不把敌人笑掉大牙才怪!”

麟儿笑了一笑,携着师妹,一式“云里秋千”,摇摆间,已进入石隙内。

那呕人腥臭味,真使人如入鲍鱼之肆,无法忍受,龙女哇的一声,把腹中食物,全部吐了出来,这可把麟儿急得六神无主,探手囊中,无意之间,触及适才新得的七颗药丸,忙拈了一颗,塞在龙女口内。一股清凉芬芳之气,透颊生香,不但呕吐立止,而且那种腥臭异味,似觉消失于无形。

龙女忙低声告道:“麟哥哥,这丸药很灵,你也不妨噙上一颗!”

“师妹噤声,说不定这是敌人的根本重地,我已施展真气内行之法,不假呼吸,可以维持很久,再厉害的奇毒异味,也难伤我分毫。这丹丸,正是避毒之物,多用一颗,即少去一层保障,不用为我担心!”

石隙很窄,仅可容一人通行,麟儿在前,龙女在后,朝里搜索。

离身前约有五六丈,似有无数点淡绿光华,时隐时显,时远时近,同时,阵阵阴风,其寒透骨,不断吹来,龙女立觉毛发悚然,紧靠一步,前胸几乎贴着麟儿后背,喘息微微地唤了一声:“师兄,这是鬼府!”

前行愈走愈宽,沿着石壁两旁,几乎尽是点点绿火,似莹虫无数,贴壁飞舞,这还不说,一股腐尸之气,还带着一种特别奇腥,也愈觉强烈。

瞵儿虽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第一奇人,艺高胆大,但这种凄凉奇异之象,倒还是第一次所见,不由暗里吃惊,慎重之心,特愈寻常。

身后霞儿突然惊叫一声:“师兄,你留心石壁两旁,那是什么?”

事实上,麟儿已早发觉师妹一击成功,不由大喜过望,紧握着师妹左手,半晌不放。

龙女心头一甜,低笑道:“凝神待敌,切勿分心,再往前行,看完这段人间地狱,早把姊姊元弟救了出来,也了却你我一重心事!”

忽又想到琼娘、惠元等人生死不明,宝琉也怀着以死救人之心,生死也在不明之数,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麟儿也觉心中一酸,连忙安慰道:“师妹,快莫乱想,一切都怪愚兄学养不到,稍假时日,必再用功,以不负师门期望和师妹一片深情!”

霞儿凄然笑道:“我只怨自己太蠢,以致中了敌人诡计,害得姊弟们生死未卜,受苦受难,怎么样,也绝不至怀疑师兄武学!”

麟儿低慰道:“谁能保得自己没有被愚之时,易地而处,我和师妹还不是一样么?”

小夫妻鹤蝶情深,洞中可又风平浪静,只是死秽难闻,好在麟儿已闭气内行,不假呼吸,霞儿口中却噙着一粒丹丸,芳香满颊,尸秽无功。

正拟前行,一探究竟。

一丝奇异音响,突又惊破了洞中岑寂,那是一位妇人的口音,但语音却拖得特别细长。

“你们来了么!血债血还,总该知道,本门二弟子裴杰和副教主冷残子,都死在你们昆仑派之手,而且杀副教主的人,正是那季姓小狗,而今自来送死,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哈哈哈……。

话声小而笑声大,阵阵音波,震人心肺,麟儿和龙女,只觉四周如千斤铁锤,狠狠重击,但两人都用真气把全身护住,倒也未曾受害。

麟儿故作轻松,纵声一笑道:“岷门师太,你枉为一教之宗,人家既敢来你根本重地,你却龟缩不出,传之江湖,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里面有人哼了一声,突然接口道:“姓季的乳臭小儿,不好好等死,却敢在此狂吠,自以为本门教主,无法惩治你么?”

“垂死的人,何必与他斗口,你也不怕晦气?”

这是一位少女的口音,龙女低告麟儿道:“这两人,分明是归元生和朱兰英,音从里面发出,一干妖孽,必在洞底,我们何不直捣巢穴,搅他一阵?”

麟儿却把手捏了师妹一下,朗声笑道:“身入魔窟,即未计及生还,只是你死我死,犹未定之局,如今即把话说满,到时无法兑现,岂不后悔不及?”

龙女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也冷笑道;“他们大不了拿死尸吓人,臭味呕人,自已也不过是尸居余气,此刻黔驴技穷,不久便是死路,何必与她们多说废话?”

只闻,那老妇人似又长笑一声,轻蔑问道:“贱婢,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这毒龙洞,纵深极长,布置也巧,眼前,你不过跨进大门而已,所见所闻,百未及一,就敢夸下狂言么?有胆,不妨进入一试!”

语罢,声音寂然。

壁上磷儿,似听指挥一般,汇聚成团,载沉载浮,直朝洞里飞去。四周围,立时显得一片漆黑。

龙女笑道:“她把鬼火撤走,剑上珠光,还不是一样可以照明?”轩辕剑柄上,嵌有夜照珠,把柄罩一揭,立有一蓬径可愈丈的银光,十尺之内,照得通明。

倩霞天真雅气,却暗问麟儿:“鬼火怎能控制,莫非岷山师太懂得妖法不成?”

麟儿忙道:“人兽之骨,日久生磷,这东西,随风飘忽,明灭无常,岷山师太,内功精堪,真气收发由心,故能将风向弄得由外往内吹,一举把磷火引入里面,以示神奇,其实,见怪不怪,其怪必败,师妹只需保持沉着,给他个不理不睬,她就无所施其技了!”

两人在珠光之下,并肩随行,不约而同地暗里忖度,下一手可不知岷山师太用什么恶毒手法,对付自己等人。四周围,突响起一片咝咝之音。

石洞两旁,不但死骸累累,而且壁上似有不少小洞,那咝咝之声,就从洞里发了出来。麟儿、龙女大疑,停目端祥,半响又杳无所见,龙女气道:“这妖婆,花样真多,干脆不理,硬行闯入。”

她说干就干,弹身点足,一纵而入。蓦闻一声大喝:“贱婢找死!”也不知里面的人,隐身何处,珠光之下,只觉一蓬红丝,朝着龙女,直罩而来,麟儿大声惊叫:“这是红云散花针,师妹大意不得!”

霞儿已早发动,珠光照着剑身,进出一片紫芒,剑刃迎风,响起轻雷一片,十彩流光笼罩之下,她挥动手中宝剑,剑气护往全身,只闻一片咝咝嗤嗤之音,红光竟被弹得纷飞四射。

桐棺腐尸,如被针射中,尸躯上,立喷出一丝细水,奇臭无比。麟儿知道,这种邪门异功,害人极深,尸水更是奇毒异常,如果沾上皮肤,立可使人发生溃烂致死,岷山师太,素穷此术,毒必愈常。

忙着师妹留神,自己也挥动手中羽扇,微风飒然,把自己和倩霞的身子护住,那打来的红云散花针,竟随着扇影所及,如磁吸针,不一会,红光已尽,羽扇上,都插着数不清的红针,纤细有如牛毛。

里面有人噫了一声。“奇怪!这是捕风捉影的奇特手法,为岷山绝传,这小子从何处偷学?”

“是不是二恩师被害之时,他身上怀有本门秘本,被那小子得去!”

说话的,正是归元生的口音。

“我和副教主的武功,都得自祖师口传,并无任何秘本,这一猜想,岂不有误?”

麟儿闻声大笑道:“捕风捉影之法,载诸太华宝箓中,岷山派作恶多端,焉能据此独有!”

里面也无人答话。洞旁石壁小孔之内,已冒出千丝红烟,启眼望去,漫漫长洞,尽被这种红烟布满。霞儿素衣白裙,如碧落仙子,临风小立,这时,却就着珠光,凝视红烟。白气之中,红烟滚滚,从珠光之下望去,却似碧蓝天际,现出朵朵桃花。

霞儿突忆及岷山复仇的事来,“冷残子用五毒烟云瘴,把昆仑搅了个天翻地覆。”这种桃花状的红烟,明是一种奇毒恶瘴。她惊叫一声:“麟哥哥,这是桃花瘴,可得留神!”

一语提醒了麟儿,不由惊心万分,因为这种瘴气,绝毒无比,云贵之间,川林山泽,行人商贾,视为畏途,桃花瘴乃是最厉害的毒瘴之一。

红烟和白雾,已愈结愈浓,缓缓往霞儿立处推来。倩霞移动娇躯,剑交左手,皓腕激抬,娇咤一声:“打!”

掌随声出,雷鸣风生,佛门大般若掌,二度打出,狂风匝地而起,卷起红烟白雾,朝洞里直送,也算霞儿经验不够,因为进洞之时,一掌把毒气逼散,以为对方功力,也不过如此,于是发了一掌后,略事疏神。

陡闻:“贱婢也接我一掌!”

被那掌风卷去的红烟白雾,似被一股无形巨力,立即撞回,而且速度奇快。

龙女被这一震之力,半边身子已麻木不仁,眼看就被人家打回的掌风,撞个正着,麟儿大吃一惊,行功运掌,已来不及,只好搂着师妹,朝上一纵,攀着洞顶岩石,避去那狂飚正面。

羽扇一挥,将狂飚风力打斜,风动雷鸣,响了一阵后,余风已息,两人始一跃而下。

麟儿、龙女,仗着宝扇神剑,朝前一冲,石洞似已到尽头,但四周似乎有不少通道。

龙女不由一皱眉,满脸困惑道:“麟哥哥,这妖婆躲在何处?我们不能瞎摸?让她笑话!”

“师妹勿急,愚兄已看出端倪!”

麟儿说着,已从囊内取出天狼钉,此物能碎石穿洞,犀利无比,抬手间,一道乌光,脱手而出,朝着中间石壁一撞,竟裂了一个径可愈尺的石洞,灯光从洞里透了出来,旋用阴阳罡力,把钉收回,立将师妹朝左一带。还未隐身。

只闻嗤嗤之声,银光四射,敌人竟从里面,发出数十把柳叶苗刀,刀穿石壁,几至没柄,激起一片碎石和火光,错非龙女和麟儿,就得伤在这种碎石之下。

龙女突然惊叫:“这是一道石门,再发天狼针,碎门而入?”

麟儿纵声大笑道:“师妹,别再孩子气,有道是客来投主,无心将人家石门打坏,已算失礼,堂堂岷山派也不是江湖道上的下五门,哪能不开门相见?”

一阵隆隆之声,石壁豁然自启,果然是两扇石门,嵌诸壁内,可向左右推开。归元生罗英,和圣手华光徐凯,竟已从容而出,见着麟儿和龙女冷笑道:“教主有命,两位要来请进!”语毕,也不再管麟儿,返身而入。

这一对少年男女,已被他们无礼倨傲,激发满腔怒火,彼此也报以冷笑,闪身之间,如闪电穿云,立抢在两人前面。这是一处又高又大的特别石室,四周围,黑幔低垂。

正中央,却悬挂着一盏琉璃宫灯,灯光不强,同时以黑幔无法反光,愈使人有鬼气森森的奇异感觉。

室中除去一椅一桌以外,别无其他陈设。罗英、徐凯,一见两人身法特异,彼此对看了一眼。

麟儿却向两人微笑道:“贵派教主何此?”罗徐尚未答话,灯光连晃,荧然如豆,四周似觉鬼影幢幢,左角突响起一位老妇人的口音,道:“本教主已恭候多时,不想两位还未见到。”

龙女一惊。

仔细看这妇人,却似一位四十来岁的人物,不但头发全未斑白,反觉青丝鉴人,一张清水鹅蛋脸,身材纤细,活像是一位美人胎子,只是满脸阴沉,眸里精光、闪烁不定。

加以全身青服,手上却持了一根黑色黝黝,上有枭头的怪杖,在灯光黯然,黑幕无光之下,更使人寒从脚起,直透顶门。

麟儿知道,这位岷山妖婆,与阴山五老,广通声气,功力绝不弱于乃师清虚老人,眼前,势必有一场狠毒恶斗。

她从幕中一晃而出,虽然悄若幽灵,但也被麟儿看得清清楚楚,这时,早已凝神戒备。

龙女却是暗中奇异,心说:“这妖婆,自称师太,穿章打扮,却毫不似佛门人物,真是邪魔外道,举动不同!”

思念间,人家已开口发话了。“昆仑崆峒,一南一北,各不相关,本门副教主,问罪崆峒,不料司马子阳,竟嗾使你这无知顽童,出手把他暗害,居然还胆敢来此,真是副教主英灵不昧,使你自来本洞领死!”

语声到此一顿,两眼却朝归元生一扫,似乎以目示意,归元生和圣手华光,纷纷从中央扑近黑幕之旁,似乎和乃师联手,三面包抄。

龙女手抱轩辕神剑,紧靠麟儿,只待玉郎有所主动,立即挥剑取敌。

麟儿手摇羽扇,却显得一脸轻松,微笑答道:“壮士临阵,不死便伤,贵派协同阴山,暗袭崆峒,如果得手,崆峒派不知要死多少方正之士,那时又当如何?季某和师妹既然敢来,就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教主如有杀着,尽管使来,不必多作无谓之语!”

岷山师太,阴恻恻的冷笑道:“好一位无知孽障,胆敢向我卖狂,看你手中所持,正是那天惠老道之物,本教主倒要看看,他传了你一些什么超群绝俗的功夫?”

枭头杖对空一指,似手全未使力,朝着麟儿胸膛,轻轻便点。

这正是岷山派的独有奇招,“挟山超海”,能在一丈之外,点人三十六大穴道。杖头一出,竟射出一股寒风,恶妇旋手一抖,杖如怪蟒凌空,风力也化整为零。麟儿和龙女,尽在杖影阴风笼罩之下,眼看就得受伤。

不料紫光匝地而起,麟儿已挥动师门羽扇,迎着枭头杖,轻轻一敲,这是“四两拨千斤”,太华宝箓中的“羽扇挥云”,正是“挟山超海”的克制招式。

岷山师太,绝没想到独门破招之法,竟被人家弄得清清楚楚,于是怒吼一声,抽杖往斜刺里直跃,扇摇风动,青丝纷披,虽然未伤,但第一式却已栽在人家手上。

麟儿和龙女,以为她必有狠招,双双一合,凝运功力,羽扇神剑,举以待敌。

不料岷山师太,忽地狂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和岷山,还有渊源,居然也能懂得太华宝箓中的奇招异术,无怪乎副教主被你杀害了,只是百密难免一疏,也有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不信你瞧!”

罗英、徐凯,早已钻入黑幕,布幕往左右移动,又现出一处石室,中间景象,几乎使麟儿和龙女,昏倒当场

从石室顶上,悬着六根牛筋,倒挂着两女一男,他们已上身全裸,身上和脸上,似乎已涂上了一层毒药,污脏不堪,是死是活,凭肉眼很难看得出来。

石壁上,冒着千丝红烟,袅袅飘空,朝着三人,已淡淡地绕上一层,那分明是最厉害的桃花毒瘴,还有罗英、徐凯,此时却从革囊内,取出四十九把柳叶苗刀,分别插在一条软制蛟革之上,慢条斯理的往腰上一围,朝着上面悬挂的女人,露出一种贪婪嫉妒和愤怒的目光,四周情景,都显得阴森恐怖,更因洞中层层都有秘奥,愈使人莫测高深。

麟儿和龙女,一看悬挂的人,正是琼娘、惠元和蘅春,虽然极端克制情绪冲动,但无形之间,手臂也抖颤起来,龙女已是涕泪泫然。

岷山师太,阴森森的冷笑道:“这几位,你们大都认识吧,他们都是和本门为仇作对的人。还有巫山江畔,结庐而居的一位老不死,也已自食其果,但是他们都还未死,老尼指顾之间,可以叫他们变成刺猬,不信你瞧!”

突地一旋身,反手劈出一掌,一缕寒风,震在石壁的右斜方上。

猛可里,壁隙之间,竟连飞出六支铁箭,龙女一声惊叫,仗剑欲出,却被麟儿一手搂住。

“嚓嚓”连响,尘砂飞扬,利箭穿石而入,其深及柄。

麟儿知道,石壁上的小隙小洞,都安有最厉害的连珠匣弩,如用掌风扑击,震动机簧,立可打出,箭上通体泛蓝,显蕴奇毒,好在这妖婆目前犹挟人自持,此时尚不是致人于死之际,利箭犹未落在三人身上。

麟儿俊脸泛青,星目通红,眉宇间已露出一片杀机,但犹保持自制,以免急中坏事。

岷山师太,把杖头朝地下一点,大声喝道:“你两人是否希望搭救他们,否则眼前便只有死路!”

这一着,麟儿和龙女,知是借机要挟,但也无妥善对策,略一迟疑。

归元生已将手一挥,一把柳叶苗刀,竟从琼娘乳旁擦过。嚓的一声,火花四射,石溅尘飞,对手冷笑连声道:“本门教主之言,你们答也不答?”

麟儿已被人家逼得心头火发,不由怒道:“你要我们怎样,才可还人?不妨明讲!”

岷山师太,又是阴恻恻的冷笑一声,道:“还人?说困难也还容易,只要你们两人把全身兵器交出,我也能将他们一起交你!”

“这是解除武装,授盗以刃,如何可行?”龙女不由叫出声来。

“不交,绝不勉强!”

岷山师太,连哼两声,壁缝里,白雾红烟,咝咝而出,归元生、罗英,和圣手华光、徐凯,劈空发出一掌,掌风掠卷桃花毒瘴,如大海波涛,往前一送,威势疾猛无比。

麟儿把师妹往身后一带,抬腕挥扇,身前似堵着一扇土墙,桃花瘴散往两旁,如一道急流,朝洞口冲去。

麟儿正欲往前直扑,瞥见墙上烟雾中断,而且左边轻微地传出一声闷哼,似有人咽喉受阻,挣扎间,发出声来。

这声音,极其细微,不是双耳极锐,几乎辨听不出。但岷山师太,似有警觉,唤了一声英儿佩儿以后,杖交左手,翻身疾转间,右手由下而上,虚空划了一道大弧,朝左壁当中,拍出一掌。

石壁上,罅隙穴孔极多,正当中,更为密集,麟儿知道,这一下,铁箭必如密雨,三人也会成为刺猥,竟存心拚起命来。

手探革囊,已拈出两杖天狼钉,抬手待发。不料敌人过分奇快,掌风已击中当中。嗤嗤之声,不绝如缕,铁箭如蝗,却成了四十五度的斜角,朝着岷山师太,纷纷攒射,变生肘腋,出人意表,敌人大吼一声,翻身往斜刺里一纵。

麟儿和龙女,却乘机疾进,轩辕剑连挥之下,琼娘、惠元,蛟筋立断。两人不避腥臭,竟把惠元和琼娘,分别抱住,扇影刀光,满洞飞舞。归元生已拔出天都剑,迎战麟儿,徐凯却凭一双肉掌,把霞儿截住。

石洞中已是叱咤连连,人影连晃,立成混战之局。岷山师太,一咬牙,脸色铁青,点足一纵,挥动手中枭头铁杖,势若排山倒海,却朝倒挂未解的蘅春,拦腰便扫。

这一招,威猛无比,而且狠毒超出常情。

麟儿左手搂着元儿,身重占手尚犹不说,他身上那腐尸毒水的奇臭,直接刺鼻,虽然闭气不通,但兀犹有感,这一来,全身功力,已大折折扣。

为着救人,他已不能顾自己安危生死。

羽扇一挥,硬挡来杖,这无异把身子护着春儿,杖和扇,用的都是十成力道,一扫一挡,按理,羽扇决抵不了杖头,美麟儿,矮身挫腰,觑定来势,扇子朝着杖头往右边一压,原来他把全身真力,都集中在宝扇之上。

狂飚匝地而起,石洞雷鸣,岷山师太稳身不住,连退五步,美麟儿,已觉真气大耗。

喘息微微,但他犹竭立稳住身子,不敢离开春儿。

圣手华光,一见教主受挫,忙抽招往后疾退,仰头狂笑数声,蓦地双手连挥,腰际鲛皮带内的柳叶苗刀,嘶啸而出,灯光之下,但见银辉闪烁,漫洞纷飞,将麟儿龙女,一举裹定。

但闻清啸连起,宛若凤哕龙吟,紫虹划空,风雷并作,扇影剑气,罡气如潮,柳叶苗刀,激射如电,只一拢近,立被神剑宝扇,纷纷激回,碎为破铁。

岷山师太,一脸铁青,暴喝一声:“徒儿且退!”

自己则倒提枭头杖,往正中一处石门之旁一闪,宝杖连挥,枭头鸟嘴暴张,竟从里面射出一束红光,竟朝麟儿龙女,电闪驶来。

这是红云散花针,打法又自成一格,可以穿透剑幕,随意伤人。

麟儿知道厉害,将身子挡在春儿之前,金丝羽毛扇,已舞成一道屏风,只闻呼呼连响,扇子几同箭靶一样,将红云散花针,一一吸住。

针发无功,使对方胆寒,也更激发麟儿怒意,蓦地羽扇一停,随手一挥,乌光闪闪,脱手而出,那是武林闻风丧胆的天狼钉。

岷山师太,知道厉害,迎着来物,往后一闪身,枭头杖朝前一拍。蓬然一声巨震,杖碎钉落。

麟儿不顾损失这种奇异利刃,虚空劈出一掌,师门天运神功,为元妙书生的绝传心法,出手便是一阵氤氲,这种若有神若无形的奇异内罡,并无任何猛烈之处,随着发者心意,功能销金铄石,毁柔克刚,一经罩住,被击的人,立毁去全身功力。

岷山师太,知道这孩子果怀着奇特武学,不由另起恶念,狂笑一声,身形微仰,竟从石门,往后一穿而入。

归元生和圣手华光,却朝左右隙中,分别逃遁,石门被罡风击得粉碎,后洞深遂,情景难辨。

麟儿和龙女,错愕间,不免把惠元和琼娘,看了一看,只觉心脉微张,气未全断。两人一时也失却主意,泪如涌泉,悲不可拗。

龙女立道:“麟哥哥,你负着元弟和琼娘,先行出洞,我来搭救春妹!……”正待把琼娘递了过来。

一阵波涛澎湃之声,已经入两人耳内。

麟儿惊叫:“敌人采取水攻之法,快躲!”来不及搭救春儿,惊涛滚滚,若万马突围、急浪排空,使人骇绝。

龙女武功虽高,但却不知水性,还有两个快欲垂死的人,一人一个,负在身上,已成赘疣。

急流一撞,倩霞已稳身不住,往前一扑,额部撞在石门之上,虽然本能地用内功护住,但因水力奇大,而且事出卒然,功力不及往常的十之二三,额角青肿,人也几乎痛晕过去,但霞儿承乃父母习性,温柔恭顺,友爱逾恒,不顾自己生死安危,手搂琼娘,紧抱不放,这时水势业已齐胸,急流已具万钧之力,生死系于一瞬,麟儿忙扑向师妹之前,携着霞儿左肩,钻出石门,沿着洞旁,着霞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如洞的前面,愈来愈窄,水位也愈趋愈高。

霞儿把琼娘高举过头,水势业已齐肩,自己已立身难稳,全赖麟儿右手相携,眼看玉郎也有一脸惶急之状,不由突生一念,忙道:“麟哥哥,我们已是九死一生,你水性奇高,可以逃得一命,元弟能救,可携他泅水而逃,我已不行了,把手松开,赶紧逃命去吧!否则,水势再涨,把门封住,不但救不成人,连你也一起断送,那一来,我不但对不起家父,更对不住三位恩师!”

洞里原是一片漆黑,因为轩辕剑柄上,安有夜照珠,一片银光,可以见物,龙女觉得麟儿手指发抖,星眸里热泪直流,知他难受已极。

正待再劝。玉郎早已惨笑一声,这一笑,比哭还使人难受,但因水声涛响,把笑声掩盖。

前面水位愈深,快到下唇,而且奇寒透骨,全身已渐觉麻木不仁。

龙女只好正色道:“师兄,恕小妹无法奉陪了!依我之言,携着元弟出洞吧!”

左肩一摆,正待把麟儿的手,用力挣脱。

但觉玉郎的手,如一把铁钳,紧紧扣住,同时他把身子往旁一挤,无巧不巧,这一处,正是靠边上斜,顺势横跨,水位已止齐腹部。

麟儿稍舒一口气,但犹握着师妹不放,微微笑道:“这一处,离洞口颇远,而且外面又是毒龙潭,情形确属危险已极,但夫妇朋友之情,贵能生死不渝,若大难临头,便弃之而去,那还有什么伦常天理?师妹,我和你生生死死,永远都在一处,如你不幸,我也不愿苟且偷生!”

龙女知道:“这是他由衷之言。”除了哭泣感激以外,一时倒也无话可说!水面上,浮来不少黑物,在两人身前,一掠而过,细看,有棺盖,有桐棺,但棺椁之内,却存着腐尸,奇臭扑鼻,往前冲去。

麟儿心里一动,忙叫了一声:“师妹!我已有脱困之法了。”

这对龙女,不啻久旱甘雨,惊叫:“师兄快说!”他已松下手来,惠元原搭在他的左肩上,转动未曾失灵,一扭身,随手抓着一对棺盖,盖底朝天。

龙女业已会意,惊道:“师兄,你叫我卧棺而逃?”

“正是此意!师妹赶快伏着,就把琼姊束在你的背上,随着激流,冲了出去,如有不测,可用闷气弥功之法,支持一段时间,到了毒龙潭,即可脱困了!”

革囊里,原有丝绦鲛筋之类,彼此将上往背上一搭,捆扎停当,朝棺盖上一伏,随波逐流,往前直冲。

因水势太猛,棺盖太小,一人之重,颇有余量,容纳两人,却是半沉半浮,这可苦了霞儿,她自觉两耳一阵奇响,棺盖前冲之势,急如奔马,狭窄之处,必须妥为防范,否则骤撞之下,人和棺盖,定必碎为粉末,不须臾,已从洞口一泻而下,本身重量,加上急水一冲,美霞儿,只觉轰然一声巨震,拚死把棺盖抱紧,无如涡流之力奇大,滴溜溜的只有乱转。

霞儿已是半昏。眼看难支,突觉身子往前一冲,挣出漩流,立浮出水面,耳畔立有人高声唤道:“师妹,赶快醒来!”

霞儿因两耳进水颇多,听力模糊,此刻已是天明,勉强把头抬上,睁眼一看,麟儿已是湿淋淋背着元儿,足踏棺盖,靠着自己,泪流满面,厥状凄凉之极!“我们不是脱离险境了么,振作一点,以免使他过份伤心!”

霞儿心中暗自思量。她勉强吸了一口气,暗将真气行通,觉得全身略带麻木酸痛之外,真气畅通无阻,知道自己未曾受伤,不免大喜过望,忙从棺盖之上立了起来,虽然全身湿透,煞似落汤之鸡,然而人已脱困而出,仙兵神刃,一件未丢,忙道:“麟哥,赶快上岸吧”

麟儿凄幽幽地长叹一声,似觉心事重重,朝师妹略为点头,立即仰头上望。

东方已明,朝阳初现,毒龙潭浪涌波翻,阵阵寒气,直透心胸,麟儿自己倒还不以为意,但身旁这位娇憨师妹,因是女流,那能忍受这种苦头?遂着她先行跃出。

水面离岸,约有数千丈高,需找好落脚之处,借力换气,始能抵达。

霞儿轻功,虽较麟儿稍次,但也已臻堂奥,绝非常流可比,小蛮靴轻轻一跺,双臂平抖,竟已凌空而上,一纵便是十余丈。

麟儿心中略宽。忽闻师妹哎哟一声,腰上罗裙,因被激流湿透,竟把双足裹住,变成摆动失灵,换气转身,全然不能随心所欲,只一呈现阻力,跌落潭里,不死也得受伤。

麟儿心里一急,不由大喝道:“师妹勿慌,愚兄助你一阵。”语罢。右手朝天一拍,狂飚掠空而起,紧对霞儿,兜躯朝上一送。霞儿借力使力,双脚一踩,风声呼然,立即纵落岸上。眨眼间,麟儿也跟纵而上。

崖石之后,绿草如茵,忙将背上的人,解了下来,放在草上,两人伏身至友胸前,仔细一听,心脏间,犹有微弱跳动之音,知还未死,自然喜出望外。

伤者上身全裸,岷山师太,还在他们身上和脸上,涂了不少的腐尸毒汁,经过激流冲洗之后,虽然尸汁全无,但奇毒也浸入肌里,元儿和琼娘的上半身,已呈黑色。

龙女急痛攻心,抱着琼娘大哭,麟儿也泪流满面,悲不可抑。

他忽然记及,身上还有六颗丹丸,送丹的人,犹在他臆测之中。

忙在两位伤者口内,各自塞了一颗,借着口里津液,缓缓溶化入咽。

因为病者裸身,全不雅相,革囊内的衣物,全裹以蛟皮,不易浸湿,忙倾囊而出,取了一套,递与霞儿,勉强笑道:“师妹,将就一点,快把愚兄衣装换上,以免着凉。”

龙女红着脸,含羞带愧道:“这一来,弄得非男不女,被人撞上,岂不难堪?”

麟儿急道:“患难之下,还讲这些,岂不是泥俗不化么?”

霞儿无奈,只好接过衣服,躲在深草之中,忙了一阵,转回时,却变成一位翩翩美少,合麟儿一处,真是玉树琼花,相对减色。

这对侠女奇男,把病人换好服装后,又弄了垫盖之物,约莫经历一时之久,元儿和琼娘,已渐有鼻息,但全身肤色,却是丝毫未改。

龙女秀眉深锁,突问道:“他两人,都中毒极深,灵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颜面身上,肌肤表里,如内服无功,又当如何?”

“师妹,我们只有竭尽所能,真正无法复原时,愚兄誓必踏遍名山,为他们找寻解药!”

麟儿突作惊叫:“师妹快看!”耸身之间,二度朝着毒龙潭落去。壁上凸起之处,都陈列着桐棺一具两具不等。

棺材里,都摆着死尸,因为洞里潮湿阴暗,尸体腐烂,已变成黑色,而且特别显得浮重。桐棺累累,触目皆是,尸秽之气,正从尸体发出。两人已知道,这是毒龙洞无疑。

麟儿突朗声大笑道:“到底邪魔左道,与众不同,利用腐尸,阻挡武林同道,有时虽可生效,但毕竟死人不如活人。……”语声到此一停。星眸炯炯,却注视靠近身旁的几具桐棺和尸体,半晌了无异状。

麟儿正待招呼师妹,继续前探。一阵呼呼发出之声,似从洞低深处传来,因为全洞内宽口窄,气流急冲而出,引起刺耳锐啸,不多时,立觉石洞雷鸣,恰似天崩地塌。滚滚狂飚,满洞飞卷,旋风无数,都吹向那棺中腐尸,卷起一股尸秽之气后,回旋数匝。这情形,麟儿可没经验了,儒家教育出来的弟子,毕竟学养自有其独到之处,毫不计较这些,立含笑道:“老丈,我们这次携了病人,山道崎岖,还望小心一二,以免过分颠簸!”

前面的老者突把双目一睁,一连串的烟圈,一个接一个,不断吹来,施把两道眼神,望着三人背上一扫,惠元、蘅春和琼娘,三人的脸,因为中着腐尸的余毒,变得乌黑,老者脸上,颜色一变,旋即哼然冷笑,自言自语道:“这可是狂小子遇上了杀人魔,沾染这种怪病,不死也得脱皮!”

那打盹的老头,原本歪着头,睡得呼呼作响,两道口涎,从左右口角流出,拖得很长,难看已极。

这时,似乎被前面的老者语言所惊醒,懒洋洋把手往上一伸,大声嚷道:“徐老大,你在嚷些啥子?傻小子如不让恶人们干掉一些,那普天之下,岂不都有人满为患?……”

龙女偏有那股天真雅气的劲儿,娇滴滴的唤了一声:“老伯,坐你们的车,真是生受了!”这丫头,至为感人,使说话的老头,不由一愕,两只老花眼,朝霞儿脸上扫了一下,又看了看宝琉,嘴皮连动,似有话欲待说了出来,但终于忍住。

前面那拿旱烟杆的老头,纵声大笑道:“袁老二,呈一辈子的强,但还敌不过丫头们的甜言蜜语,真要说溜了嘴,可留心那个恶婆娘,也拿臭水在你脸上揩上两下,那时吃不了,兜着走,我惹人不上,届时可不许说我临阵怕事,毫无半点交情!”

这袁姓老头,不等他把话讲完,立即哼了一声,怪声怪气道:“老大,你这叫做胆小如鼠,我和你都不是八十岁以上的人么?再藏头缩尾,也难活上百岁,手头上虽然不便,胆气可犯不上输给别人,你少管,但请自便,甚至这活儿不干,我也会找别人。”

旋把头转发向霞儿,微笑道:“你们快把病人安置,就此赶路要紧!”

麟儿携着惠元、蘅春,坐在前车,宝琉、龙女,却服侍琼娘,坐在后面。

那徐姓老头,把手中赶车子的皮鞭儿,对空一挥,只闻“吧吧”两声,川马儿震鬣嘶啸,声遏流云,立朝前面山道进发。

别看这是两部破车,四条瘦马,因为惯于往来山地,走起来倒也显得轻松。麟儿知道这两人也决非常人,遂也不时和他们尽量搭讪。

徐姓老头,颇为沉默,左手捻着缰绳,右手握着烟杆,尽管麟儿相问,他却十句也难搭上一语。

身后一位,个性较为爽直,久见前面老儿不答,几度掀眉欲语,但终于忍住。倩霞却在车中笑问道:“袁老丈,你们这附近,可有什么医道高人,因为同行姊妹中,已有三人被仇人暗算,目前医药无效,如能指示一条门路,哪怕千苦万难,我们也得设法一试!”

袁姓老头,嘿然一声长笑道:“你倒老实,只是老朽不解,为何会给人下这手毒手?这魔头,江湖上极少走动。……”

他正想把话说了下去,徐老头已扭转头插上了嘴:“老二,你当真要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么?自已估量着,你联合了人家,是否是人家的敌人,逞口而出,说不定会闹出极大的乱子,对人对己,都无好处,那又何苦做出这种不智之事?”从此沉默了一阵,宝琉终于发出了笑声。霞儿把嘴一嘟,微嗔道:“宝妹妹,别人守口如瓶,见死不救,你还好笑么!”

“入境问俗,妹子那股强大气流,还未撞及麟儿,这孩子,突忆及魔家羊角腐尸功,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阴毒功夫之一,遂惊退数步,和龙女立了一个并肩。

霞儿也知道事态严重,早已气聚丹田,抱元守一,凝神运气,虚空劈出一掌。

这是佛门大般若掌,无坚不摧,无柔不克。一阵氤氲起处,隐隐泛出一声轻雷,把那排山倒海,奇毒恶臭的腐尸魔功,往旁一卷,麟儿和龙女身旁,似多了一堵无影之墙,把自己隔绝起来,霞儿聪明心细,却站在入口一旁,避去正面,施展侧攻,这是一种化攻为守,但求自保之法。

只闻呼啸之声怒作,一股急流,从洞口直冲而出,涛声阵阵,由外而来,轰发之声,此起彼落,满洞磷火争飞,尸秽四溢,令人心头泛恶,全身毛发惊然。

麟儿突然大喝一声,然后翻掌向龙女等人轻轻一推,只身跃上一块危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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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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