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那些大企业，那些跨国财团，金融巨鳄们的权势悄然超越了世俗的政体。也许是战前？或是战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权势是如此的滔天，犹如古之帝王，又远超古之帝王。
他们垄断市场和科技，从而支配了前所未有难以度量的庞大资源。他们自此无所不能，只要愿意，便可为所欲为。可以束缚他们的，仅余道德二字而已。
在获得如此权势的过程中和之后的生活中，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们的行为和心态在悄然发生着转变。这转变是如此之巨大，如此之彻底，渐渐地和其他人类完全割裂开来。渐渐地，他们失去了身为人的一切物理和精神上的束缚。渐渐地，他们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尤其是在他们以垄断的技术取得永生之后。尤其是在他们赢得了那场以对抗他们为目标发起的世界大战之后。尤其是在他们站在战后的废墟上重建了人类文明之后。
百年后，在重新发展到冷兵器时代的新文明的眼中，他们彻底不可再列属于人类之范畴。在新生文明的眼中，他们的力量，他们的智慧，他们无穷的生命，乃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堪称神迹。
他们，不，是祂们。祂们和新生的文明已经彻底不再是同一类。
祂们，现在是他们的神。
天堂，和地狱。失乐园，和众神殿。福地洞天，和阴曹地府等等等等……。神们给予人们承诺。在这战后的苍凉大地上，人也许生而苦难，但只要信祂，便可在死后进祂的国。如若不然，则落入地狱与业火之中，历无边苦难。神将他们的信徒晋升，其灵魂，思维，被上传至神们称为元宇宙的赛博世界。当必要时，再以神的祈并者的身份出现在后辈凡人面前，为他们的神巩固着位格。
就这样，众神统治了两个世界。残破的大地和纸醉金迷的元宇宙。
祂们就此至高无上，可事实上，祂们又极尽懦弱。
低迷的文明无法支撑祂们去实现星辰大海的梦幻。可上一轮大战的残酷，也让祂们不敢于放纵文明的成长与发展。就这样，慢慢地，众神于踌躇中耽于权威与享乐。就这样，慢慢地，众神于消磨中厌倦了权威与享乐。就这样，慢慢地，众神开始了新一轮的精神蜕变。变态。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出现。原本被盟约牵连铁板一块牢不可破的众神之间逐渐出现了游丝般的裂痕，斗争以几可忽略的形式缓慢展开，生长，发展，壮大，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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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六位神明在赛博空间中齐聚。
六道巨大的影子济济一堂，各自以最严苛的手段加密，谁也看不透谁，并携手为他们集会的空间布下牢不可破的冰墙。如果有人试图打破这冰墙，他们完全有时间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全身而退，不给有心人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
“万灵药！”
一个宏大的声音说到。
他的声音加入了自定义的特效，低沉，自带延迟回音和音高调节，设定在一种趋近于完美的威严状态。
“这么好的东西，怎能由一个小企业独占？那个女人配吗？。”
“不配又如何？你还想打破协议不成？”回话来自于一道同样经过自定义的妖娆女声。
随后，苍老慈祥，青春清朗，中正平和的嗓音轮番上演。
“打破协议？哼！你们要疯自己疯去，别带上老朽。我老了，身子骨不利索，不适合陪你们发疯。”
“我倒是觉得还挺有趣的……”
“这样不太好吧……再怎么说，光明药业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再弱小，也不好欺负她，容易落人话柄……”
“……”
这时，最初那道威严的嗓音再度发声：“行了！我们各自私下都通过气了，谁不知道谁？少在那装模作样了。就直接说干不干吧？”他感到不耐烦。
“这……”苍老的声音依旧有些犹豫：“这值得冒险吗？”
年少的声音嘻嘻一笑，说道：“值得值得，这么好玩，怎么不值得？再说了，就算露馅儿了，又能怎么样呢？还能杀了我们？”
那妖娆女声接道：“就是，无聊地久了，拿那小婊子消遣消遣。大不了时候补偿她一下便是。她还能给脸不要脸不成？”
中正的声音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然后提醒道：“可还有人没发言呢。”
赛博空间中安静了下来，一起等待着那沉默者表态。
没过多久，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那万灵药对我们虽无大用，但是用来赏赐给手下也是极好的。”
她这一开口，众人的意见皆以明了，除了那老头假模假样了一番外，大家的意思大抵相同，这件事的基调算是就此定下来了。
老头叹了口气，再度确认道：“可……真要打破协议吗？主 席怪罪下来……我们还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不会。”清冷女声说到。
“只要我们不对光明药业出手，就不算打破协议。”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那道妖娆女声假惺惺地询问着。
“哼！”清冷女声冷哼了一声才继续发言：“自然是在我的地盘上给她找点小麻烦，搞些日常里无关痛痒的小摩擦。”
“好玩好玩，这个我喜欢！”少年笑了。
“现实世界那边呢？我们可以在这里牵制那女人，但东西终究是在现实世界里。”老头子问道。
那威严嗓音接过话头回答：“自然是交给那些凡人。”
听到他的提议，众神也不再装傻，齐声应了句：“好。”
“可是……”那中正嗓音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可是什么？”威严者不耐烦地追问着。
“我替他说吧。”清冷女子说：“母体只有一个，如何分配？”
“哼哼哼哼……”威严嗓音得意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将早就打好的腹稿娓娓道来：“我们可以各自在自己手下的城邦中选择一个代言人，让他去取万灵药。当然，为了避嫌，不能直接下令驱使，只能各施手段想办法让我们的代言人自愿前往。谁的人最终得手，东西就是谁的，如何啊？”
“好好好！妙妙妙！”啪啪啪啪啪……
一片叫好声共掌声齐鸣……
一众神明其实早已各自商议妥当，只差这最后一步齐聚一堂合议以确定各自心意。却偏偏要假惺惺的将一早拟定的阴谋诡计再装模作样地沟通一番。这一场戏，便叫做勾心斗角。看似走形式，其实是另有必要。
这一来是怕别人私下沟通间另有曲款，于是都不敢直愣愣和盘托出，硬要一点点言语试探后才交出底牌，唯恐先行莽撞露了真意，被有心人当了枪使。
另一方面，明明垂涎那万灵药和生产它的母体，明明那万灵药对他们各自也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可谁也不想承认。暴露欲望授人以柄，就等于暴露弱点。
这套拐弯抹角的做派是他们自战前就养成的好习惯，是他们赖以自保的生存之道。
神明，就像他们加密的影子，调制过的嗓音，一般无二。
祂们，就是这新时代的神。
